第172章 秋雨甚涼,忽感從戎之興


    弘光元年秋,大明潞王監國八月十五日。


    溧陽城外,大明秦軍五營會師,合兵十二萬,渡過溧水,數路並進,向鎮江府全麵進軍。


    朱常淓王駕隨軍,王翦撥麾下標營王之仁部兵馬一萬專司拱衛。


    ......


    常州府,新任直隸總督熊汝霖統帥忠貞營兵馬六萬、錢塘水師張名振部兵馬五萬、蘇鬆總兵閻應元部兵馬三萬,合計十四萬大軍西進!


    丹陽城下,還有正在奮戰的京營黃得功部兩萬人馬以及太湖水師黃蜚部兩萬人馬。


    明軍匯集三十萬大軍分兩路進取鎮江,有氣吞山河之勢。


    朱常淓親鎮南路軍,王駕行經湖溪鎮,聽聞長蕩湖風景旖旎,便往觀之。


    隨行禦營兵馬一萬三千護衛,至湖溪鎮駐留。


    參將王興,參將石大柱陪同朱常淓往湖畔觀景。


    湖溪鎮此前經曆過戰鬥,鎮西入口尚有屍體橫七豎八。


    李寶便招唿王興率軍迅速清理,並在鎮子中布置士卒警戒。


    朱常淓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進入鎮中。


    走在坑窪不平的街道之上,兩側門戶殘破,了無生氣。


    青石縫中,長滿了野花,鮮豔欲滴。


    跟在朱常淓身後的石大柱看著那道中野花,眉頭緊鎖,眉宇間有些淡淡的哀傷。


    王興輕輕歎了口氣,小心地警惕著四周。


    朱常淓低頭看了半晌,緩緩向東走去。


    一路走街穿巷,視線豁然開朗。


    湖光山色,映入眼簾,茂盛的蘆葦白絮隨風飄飛。


    天將雨,雲低光暗。


    “景是好景,可無人不美。”朱常淓感歎道。


    再好的景色,沒有人的點綴,就顯得不太真實。


    負手獨立,觀長蕩湖水天一色,頗有當年曹孟德觀滄海之意。


    “咦,殿下,那裏好像有人。”


    李寶目力極好,在搖曳的蘆葦蕩中,似乎看到了有人影。


    王興與石大柱目光一緊,迅速率人奔出,開始搜索蘆葦蕩。


    少頃,士卒便抬著八具屍體擺在了岸邊的空地上。


    朱常淓深邃的眸子中,寒意頓生。


    王興檢查一番,死者七女一男,女子口吐白沫,氣絕而死,屍身上沾滿了白絮。


    男子被亂刀砍死,血肉模糊,不成人樣,其狀十分淒慘。


    石大柱站在屍體旁,按著腰刀,神色冷峻。


    “這是被清軍活活糟蹋死了,天殺的韃子!”


    年輕的王興最好打抱不平,一副俠義心腸,此情此景,令他怒發衝冠。


    石大柱十分鎮定,當年他跟著王之仁在定海打倭寇時,見過比這還慘的。


    “國弱就會挨打,他朝馬踏盛京便是。”


    聽到石大柱的話,王興平複了一下情緒,轉頭看向了朱常淓。


    “將他們在此安葬吧。”朱常淓吩咐道。


    王興領命,命士卒刨了一個大坑,將幾人葬在了一起。


    又找來一塊木板作為墓碑,上麵刻上了“大明百姓”四個字。


    好山好水,朱常淓已無賞景之趣。


    江南如此,他已無法想象江北是何等模樣,那裏的大明百姓,又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迴首北望,朱常淓百感交集。


    想當年我大秦氣吞天下,橫掃八荒,四夷莫不賓服。


    義渠百越,俱是王土,大秦子民,何曾受過此等外辱?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大明的長城,還需朕來鑄就!”


    說罷,便大袖一揮,叫李寶牽來坐騎,翻身上馬,帶著親兵先行返迴鎮西軍中。


    看朱常淓率親兵走遠,李寶看著麵露驚疑的王興與石大柱,對兩人輕聲說道:“殿下方才什麽也沒說。”


    “我等明白!”王興與石大柱心中凜然,齊聲道。


    離開了湖溪鎮,朱常淓親自策馬飛馳,天邊,傳來了兩聲雷霆。


    李寶見要下雨,急忙追上朱常淓,請他乘坐象輅慢行。


    朱常淓不聽,與士卒一同櫛風沐雨。


    冷雨打在臉上,朱常淓心中滾燙,這種感覺,他已多年未有。


    曾經前半生位居深宮不得出,後半生東巡天下,卻已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豪情壯誌。


    見大秦的天下依舊千瘡百孔,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奈何歲月不饒人,時光如白駒過隙,縱使他是始皇帝,也逃不脫生死有命。


    求了半輩子長生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殿下,秋雨太寒,當心著涼哇!”


    “哈哈哈,快哉!”


    李寶伏在馬背上,死死抱著馬脖子,追趕著朱常淓,不善馬術的他被顛簸地痛不欲生。


    明軍士卒見潞王與他們風雨同行,士氣高昂。


    朱常淓所過之處,士卒們直唿萬歲,秋雨甚涼,忽感從戎之興。


    正所謂:


    天風浩蕩兵車疾,地火奔騰禽獸稀,


    此去鎮江收失地,戈矛十萬擁王旗。


    茅山腳下花簌簌,長蕩湖畔日遲遲,


    雲壓秀峰百草折,魚動清波千鳥低。


    朱門殘破羅綺死,柴扉狼藉綌衫離,


    野橫閨骨滿白絮,道浸精血生荼蘼。


    社稷崩碎王侯塚,衣冠沉淪佛狸祠,


    敢問天公為誰泣?泥銷秋水作淚滴。


    ......


    秦軍一路北進,金壇縣望風而降,王翦遣五百人駐守金壇,維持治安,隨後便繼續督大軍直取丹陽。


    東路,熊汝霖部十四萬大軍沿運河北岸全線鋪開,他命田見秀領忠貞營攻殺丹徒巴哈納部。


    自己親率張名振部與閻應元部急攻丹陽,馳援黃得功部。


    江陰黃田港,這裏已經被江陰知縣陳明遇組織民壯修繕完好,水寨也被重新修建起來。


    施琅的錢塘水師一直駐紮在這裏,封鎖長江。


    熊汝霖命施琅率水師炮擊丹徒鎮江,支援陸上兵馬。


    明軍水路協同,諸軍會攻,鎮江已成汪洋懸島,岌岌可危。


    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自然瞞不過清軍斥候。


    迴到鎮江的劉良佐很快便得知了明軍動向,一時間,竟有些束手無策。


    斜風細雨,簷掛珠簾。


    劉良佐正在奮筆疾書,身邊的快馬已經在等候。


    書罷,不等墨跡幹透,他便急匆匆將信交給快馬,吩咐道:“換馬不換人,急遞南京大將軍處。”


    “遵命!”


    快馬冒雨離去,前往南京送信。


    劉良佐隻覺得寒氣透骨,手心腳心俱是冰涼。


    伺候他的兩名婢女見狀,一人跪在他的腳前,輕輕將劉良佐的雙腳塞進懷中,用身體為他暖腳。


    另一人則為其暖手,劉良佐聽著窗外窸窣的雨聲,心事重重。


    明軍的強大遠超他的想象,三十萬大軍,先敗多鐸,又滅葉臣,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那位監國的潞王,雖素有賢名,但時人皆是戲稱,所謂藩王賢名,不過是對庸碌無為的稱讚。


    現在看來,這位所謂賢冠諸藩的潞王,不是空有其名,絕非等閑之輩。


    短短三月,竟能重組大明朝堂,統合數十萬大軍,其手段,令人驚心。


    最讓劉良佐感歎的是,這位潞王竟然能容下與大明有深仇大恨的順軍殘部,使其為大明效力,真乃是胸懷大略,海納百川。


    “伯爺,該歇息了。”侍女臉上紅雲飛起,羞赧地說道。


    劉良佐哪有心思溫香軟玉抱滿懷,皺起了眉頭,嚇得那頗有心思的侍女低下頭去,不敢言語。


    “報~”


    門外響起了斥候的喊聲,劉良佐心頭一顫。


    “啟稟伯爺,丹陽......丹陽......”


    “有屁就放,丹陽怎麽了?”


    “丹陽丟了......邱總兵正率部向鎮江撤來。”


    “什麽?!”


    一腳踹開那為他暖腳的侍女,劉良佐驚得站起身來。


    自己剛迴到鎮江,屁股還沒有坐熱,丹陽就丟了?


    愣了半天,劉良佐連忙問起了戰事詳情。


    那斥候便娓娓道來,原來是明軍水師以火藥炸開了水門,長驅直入。


    李際遇率兵阻擋,卻被明軍水師一艘艘自爆快船炸的軍心潰散。


    明軍水師不惜代價,強行貫通了城內水道,遇橋炸橋,遇人炸人,十分瘋狂。


    城上的守軍遭到了明軍火炮內外夾擊,被打的傷亡慘重,士氣幾乎崩潰。


    黃得功見水師奪下水門,遣精銳登船,自水門突入城內,殺上了城頭,守軍大亂,被明軍一舉擊潰,跳城而死者,數不勝數。


    邱鉞見軍心潰散,大勢已去,便命各總兵收攏餘部,自西城門撤出,退守鎮江。


    城牆上的守軍見主力撤退,全部投降。


    黃得功順勢占領丹陽,邱鉞僅帶著本部三萬人撤離,此戰,明軍殲敵一萬,俘虜一萬,大獲全勝。


    黃蜚的水師損失慘重,兩萬人傷亡近半。


    黃得功為了感謝黃蜚,將此戰繳獲的戰利品除去要上交五軍參讚府的份額之後,全數贈與了黃蜚。


    拿下了丹陽,黃得功駐軍休整,等待明軍主力開進。


    劉良佐雙目失神,丹陽丟失,己方兵馬就徹底被壓縮成了一線,再無腹地周轉,若是明軍大軍壓境,便隻能背水一戰。


    “快,派人去給邱鉞傳話,讓他率軍撤往高資鎮駐紮。”


    “確保我軍退往應天府的道路通暢。”


    高資鎮,位於鎮江府西麵,處在應天府與鎮江府交界。


    明軍若是搶占此處,則可斷絕他們退守南京的道路。


    為了防止被圍殲在鎮江,高資鎮,必須扼守。


    東邊的丹徒鎮,是鎮江府城的東側屏障,與府城、高資鎮連成一線。


    “唉,此戰兇險了!”


    劉良佐兀自歎息起來,一想到明軍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他卻隻能死守城池,心中便有了窮途末路之悲。


    鎮江乃南京屏障,他不敢擅自撤離。


    勒克德渾能讓他手握重兵,就是為了讓他遮護南京。


    入夜,劉良佐惆悵難眠。


    雨勢不減,擾人心煩。


    轟隆隆~


    正在苦思對策的劉良佐被嚇了一跳,喃喃道:“怎如此大的雷聲!”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今夜,正是某人癲狂之時。


    鎮江城北的江麵上,波浪如峰,明軍水師的舟船在雨夜中開始了狩獵。


    旗艦之上,施琅淋著雨,在閃電的間隙,看見了鎮江城頭的清軍旗幟。


    “各炮自行射擊,不必節約彈藥!”


    “今夜風雨,給花馬劉助眠!”


    “哈哈哈哈,放炮!”


    錢塘水師炮船一百,齊射鎮江府城。


    水師炮手們像是沾染了施琅的狂熱一般,一邊興奮的吼叫著,一邊不斷操炮射擊。


    守城的清軍隻聽得江上炮聲震天,卻隻能望江興歎。


    今夜風雨,他們的火炮失效,根本還不了手。


    明軍的戰船,火炮都是在船艙之中,不懼風雨侵襲。


    施琅正是看中了天氣,選擇雨夜進擊。


    整個鎮江,被明軍火炮震顫起來。


    劉良佐倉皇失措,臉色煞白地聽著屬下的匯報,隻能長歎一聲,命城上士卒撤下,任由明軍炮擊。


    八月十五日夜,風雨大作,南路秦軍冒雨急進,抵達丹陽城下。


    黃得功與黃蜚出城十裏以迎王駕。


    朱常淓率禦營入城駐節,王翦領大軍在城外紮下。


    與此同時,直隸總督熊汝霖率大軍趕到,紮在城北,攜諸將入城見駕。


    明軍的夜不收開始四麵出擊,絞殺清軍斥候,遮蔽戰場。


    閑不住的焦璉兄弟四人又親自帶著幾百騎兵出擊。


    鎮江與丹陽之間,十分平坦,可謂是上好的跑馬場。


    焦璉兄弟四人並轡而立,身後皆是親兵精銳。


    “大哥,咱朝哪邊?”劉起蛟問道。


    “向西,句容!”焦璉嘿嘿一笑,小小鎮江,已成囊中之物,他的眼睛,早就瞄向了南京。


    “句容?大哥,牛!”劉起蛟興奮起來,他就喜歡這種高難度的。


    “咱們兵進鎮江,劉良佐一定向南京求援了,咱們去句容探一探,看看有沒有清軍駐守。”焦璉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目光閃爍。


    “若是能搶占句容,既能威脅南京,又能威脅劉良佐西撤南京的退路,一舉兩得。”白貴反應很快,轉瞬便明白了焦璉的心思。


    焦璉點點頭,左右看了看躍躍欲試的弟兄們,一馬當先,率領著八百騎一路向西,朝著句容方向奔去。


    丹陽城內,黃得功為朱常淓準備了一座豪宅暫住。


    李寶命下人燒了開水,為朱常淓沐浴,今日淋了一整天的雨,他怕自家殿下被寒氣侵蝕。


    泡在水氣蒸騰的木桶內,朱常淓愜意極了。


    “李寶,將士們辛苦,讓王興率人在城內采購酒水物資,連夜犒軍。”


    “對了,讓各軍注意禦寒,每日薑湯不可缺少,給黃公輔去信,讓他來辦。”


    “還有,冬衣也該準備了,早晚要打過長江去,有備無患,派人向吳甡傳個話,讓他早早準備。”


    李寶為朱常淓搓著背,聞言不禁笑道:“殿下,這些事都已經辦了,張參讚比您還操心的緊。”


    “哦?哈哈哈,那就好,張玄著真乃吾之蒙毅也。”


    李寶眼角一跳,嘿嘿一笑,沒敢接話。


    朱常淓倒是沒有在意,閉著眼睛享受起來。


    忽然,熟悉的刺痛感從心尖傳來,令他猛地睜大了眼睛,捂著胸口,表情痛苦起來。


    李寶大驚,忙問:“殿下,殿下,奴婢這就去叫醫官。”


    朱常淓一把拉住李寶,搖搖頭,咬牙道:“無妨,老毛病,朕知道怎麽迴事,過一會就好了。”


    李寶咽了咽口水,默默迴身,為朱常淓輕撫後背,心緒起伏不定。


    朱常淓臉色煞白,強烈的刺痛感在漸漸消退,他扭頭看向了某處。


    方向,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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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首詩,斟酌了一個半小時,我很滿意,希望大家喜歡!


    五一假期,祝大家五一快樂,玩得開心。今天先一章,明天新人物閃亮登場!!!


    大家可以預測一下會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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