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費力克斯的靈魂已經漸趨凝結,重新化為一枚璀璨的龍晶懸浮起來。


    修伊特站在埃文身後,閉上眼避免直視惡魔大君的眼睛,低聲道:“埃文?”


    埃文毫無反應,修伊特已經將咒語捏在手中,隨時準備將他的神智從惡魔大君的手中搶迴,而正在這時——


    地麵下傳來一陣震蕩,平整的地麵忽而裂開,從深不可測的黑暗裂隙中升上來一道棺木:這是一個純黑色的棺木,此刻從其中緩慢地豎起了一個人影——之所以用“豎”這個詞,全然是因為這個人影沒有任何動作,如同懸浮一般地慢慢豎了起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這件鬥篷已經跟著他沉睡了不知多少漫長年月,然而依舊嶄亮如新,將他層層包裹住,如同一個不詳的黑影一般立在那對眼睛之下。接著這個人伸出手,將懸浮的龍晶納入了手中,黑洞洞的兜帽下響起了他沙啞如同粗岩的聲音:“誰……”


    這個簡單的音節如同巨鍾敲響的聲音一般迴蕩在這片空間當中,埃文仿佛完全被這對魔性的眼睛捕獲,緩緩走上前去。


    他和從棺木中甦醒的惡魔大君站定對視了一剎那,修伊特心中忽然一動,緊接著就聽到惡魔大君低沉地說道:“又打擾……我冬眠……這又是什麽玩意兒?”


    在修伊特的視線中,惡魔大君將手上的龍晶隨手丟棄了出去,接著如同一個從沉睡中甦醒的普通人類一般伸了個懶腰——從他背上猛然伸出了一對龍翼的骸骨,如同瞬間從廢墟中破土紮出的老樹,這對骸骨龍翼銳利、虯結、充滿不詳的氣息。


    龍血術士!


    在這個念頭出現在修伊特眼中的千分之一秒內,他手中的法術已經閃爍出光芒,惡魔大君的身後已經隱隱約約出現龐然無比的惡魔侍者的身影,而龍晶剛剛從半空中滾落在地,停止翻動。


    然而沒有人比埃文的動作更快,他手中沒有武器,於是他緊握右拳,狠狠地向著惡魔大君的右臉揍了過去!


    遠古術士發出沉悶的怒吼聲,他身後的骸骨龍翼猛然一震,使他保持原位不動,繼而如同剛睡醒的雄獅一般,他怒吼道:“自尋死路!”


    而剛剛揮出了這一拳的埃文與他近在咫尺,也怒吼道:“反了你了!”


    黑色兜帽遮掩下是一片陰影,術士的麵容隱藏其中,就像一團捉摸不透的暗影;他猛地抬起頭來時,頭頂懸著的深淵之瞳便消散無蹤,而兜帽下則是一對仿佛寒夜火焰的眼睛,筆直地射向埃文。


    電光石火之間,這對眼睛的光芒仿佛要穿透對麵萬物的靈魂;然而下一刻,術士卻發出了一聲悶哼,因為埃文已經毫不猶豫,將第二拳砸在了他的左臉上。


    “迷炎!你要造反嗎!這次不扣你兩百dkp我就跟你姓!”


    埃文第一次赤手空拳,憤怒地打了一套組合拳,打到術士背後惡魔侍者的影子轉向了透明,打到修伊特靜靜站在遠處、黑著臉驅散了手中的法術……


    ……打到這位惡魔大君縮起背後的骸骨龍翼、弓在地上瑟瑟發抖,並嚶嚶嚶著叫道:“我錯了團長,我真的知錯了……你打我就行,隨便打,但是你別扣我工資啊……”


    “搞什麽鬼啊迷炎!我找你們找了這麽久,你這傢夥居然在這個鬼地方睡大覺,還當了什麽惡魔大君,哪兒來那麽多名堂!”埃文隨手掰開術士背後的龍翼,揪著他的兜帽將他拎起來,籲了口氣道,“現在好多了,過來,坐下,老實交代。”


    惡魔大君哆哆嗦嗦地坐好,像小孩一樣抱起雙膝,委屈地低著頭道:“我……我就是睡個覺,我哪兒知道怎麽會被搬過來啊……團長,這不能怪我的,你也知道我有起床氣……”


    埃文鬱悶地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看了他許久,忽然道:“當年是發生了什麽?”


    術士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麽話來,看了埃文許久許久——看他和當年別無二致的翡翠色雙眼和神色,還有扣工資和海扁他時的英武和神氣;過了一會兒,術士忽然唔了一聲,帶著哭腔道:“埃文,你終於迴來了!”


    能夠在這裏遇見過去的隊友,埃文也有些動容,嘆了口氣後緩和了神色,溫和道:“別哭,我正打算找你們呢,其他人也都在睡?”


    術士點了點頭,忽然撲過去保住埃文的腰,大聲哭訴道:“團長你睡了之後緋紅那傻逼直接破產了,他還借了我十萬金不還,我吃不上飯隻能冬眠了嗚嗚哇哇啊啊團長你要為我做主啊——”


    埃文:“……”


    修伊特:“……”


    過了一會兒,修伊特慢慢走到兩人旁邊,居高臨下地打量了片刻術士先生,緩緩道:“埃文,這是你當年的團員?”


    埃文點了點頭,神色裏帶著難得的輕鬆和笑意,說道:“修伊特,這是迷炎,一個老被欺負的傻叉術士;迷炎,這是修伊特,法爺,我……我愛人。”


    迷炎迷茫地拉下兜帽,看著修伊特,又迴頭看埃文,又去看修伊特……來來迴迴數次後,一臉懵逼:“團長?你要脫團?”


    與此同時,修伊特也在打量這位遠古龍血術士:除了臉色蒼白,如火焰般的雙眼中魔力充沛,迷炎並沒有太過特別之處,隻能稱得上略有些英俊;但他身為龍血術士,天然具有一種能夠魅惑人類的氣場特質,他用雙眼看著一個人時,如同深淵的注視,往往令人輕易為之屈服——


    如果他現在沒有一臉委屈又依戀地抱著埃文的腰的話。


    埃文一臉慘不忍睹,將術士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認真道:“好了,撒嬌到此為止,跟我說說其他人都在哪裏?”


    迷炎茫然蹲在一邊,又看了看修伊特,又看了看埃文,用冬眠了數千年的遲鈍思維迴想了好半晌道:“應該在……星隕之地?我睡的比較早,沒什麽印象了……”


    埃文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當年讓我安心睡覺的是誰?我不在就搞成這個樣子,緋紅都能直接破產了,你們兩個法爺都是怎麽當的!說好的光明之井呢,說好頂多一千年就叫醒我的呢?怎麽自己倒去睡了……”


    迷炎唯唯諾諾,委屈道:“緋紅他買下了四分之一個比爾倫斯省,還買了矮人帝國半年的礦收權,我們就直接赤字了……他還找我借錢,說是去研究元素池造光明之井了,結果一去不返,我實在吃不上飯,就召喚了一堆惡魔出去打劫……”


    埃文怒道:“……吃不上飯就出去打劫!你把整個團的臉都丟光了!”


    “真沒辦法啊,團長,我手底下還有四個惡魔軍團,還有三個魔火要靠水晶來養,不打劫都要變石頭……”迷炎叫苦不迭道,“沒辦法,往北走,先打劫那群獸人,結果獸人不會種地,也沒餘糧;接著往西邊,打劫了一群侏儒啊精靈啊,丫的他們都不吃肉,沒肉我要怎麽活啊;隻能又鑽地下去打劫矮人,沒想到打啊打的,矮人自己內訌,不知道幹啥去了,分成兩個帝國都跑了;我真……我真特麽的是遇見遭罪事了,幹脆不管了,直接冬眠吧……”


    他說完,這片空間中就隻剩一片尷尬又詭異的沉默。


    許久後,修伊特雙手攏在袖子裏,麵無表情地道:“數千年前的那鈔邪火之災’被傳為是異位麵的惡魔入侵,在途多獸人、灰精靈相繼敗退之後,惡魔軍隊沒入了地底,據傳是與矮人第一國度兩敗俱傷,從此矮人一蹶不振,消失在大陸的爭霸曆史上。而這支惡魔部族的惡魔大君據稱是一名遠古施法者,來自無盡地獄的一百層之下,目的是將整片大陸捲入戰火之中……”


    又是一陣詭異又尷尬的沉默。


    半晌,埃文抬起手道:“迷炎,你過來,我手又有點癢了。”


    “團長您老消消氣啊……我也不是故意的……”術士哭喪著臉拍打骸骨龍翼,像一團陰影一般掛在了樹枝上,說什麽也不肯下來了。


    埃文一肚子是火,哭笑不得,又不知道罵點什麽好,好半晌後重重嘆了口氣,接著一手扶在了樹幹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另兩人忽然察覺到異樣。埃文的唿吸漸沉,身上濺上的龍血中,魔力如無形的絲線一般發散開來。


    “嗜魔症發作了!?”樹上的迷炎連忙攤開手,掌心中瑩綠色火焰燃燒盡之後出現了一枚靈魂寶石,他抓著這寶石道:“團長,緋紅不在,我的魔力也勉強能用,你先——”


    他話音未落,忽而消音了。


    修伊特已經幹脆利落,掰過埃文的臉,霸道地吻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迷炎悲憤地哀鳴道:“……團長你真的脫團了!不!這不可能!這個世界怎麽會如此殘忍!”


    樹下的兩人置若罔聞。


    又過了一會兒,遠古龍血術士、惡魔大君陛下哭著跑開,被掉在地上的龍晶吧唧絆了一跤,憤怒地爬起來抓起龍晶,最後哭著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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