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之中。


    路西法此時已不在熔岩托起的王座上,他躺在自己寬大的黑天鵝絨織成的軟床上,是在城堡之中。他也是個懂生活的人,生活當然少不了享受。


    這座城堡用鎖鏈固定在煉獄的上空,純黑曜石打造。以黑曜石的昂貴價格算成本,這座城堡的價格是一個神族全族一年的全部開銷,雖然不大,但是充分地表露了這座城堡主人身份的尊貴。


    耳邊傳來嫵媚至極的低語:“主上,我已潛入光之聖殿,你現在可以看現場直播。”


    路西法露出一個媚感眾生的笑容:“好,開啟。”


    天花板上出現了聖殿的俯視圖,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手拉著手,直視著高台上的大祭司,兩旁是威風凜凜的鐵甲騎士。


    路西法皺眉,看到這群狐假虎威的光明之士他心裏就不痛快,他低聲問:“怎麽迴事?”


    “榧然和那個小姑娘好上了,那是光之族的聖女殿下,叫如雪。她向大祭司,就是他的母親提出成婚的請求,她母親拒絕,局麵一度僵持。現在請左右光明使和十大長老來投票決定。”女聲一絲不苟地迴答道。


    “那個老東西居然還不死,真是讓人失望透頂。讓我過去,我非把他們一個個打成斯派克不可。”路西法聲音漸寒。


    畫麵上的三個人物焊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目光在空中激烈地角逐。


    路西法的眉頭又皺了皺,今天他像是不停地看到菜湯裏有蒼蠅,眉頭就沒舒展開過:“一群老不死的來了麽,盯著他們,我要知道他們在接咕個什麽鬼!”


    聖殿之外。


    “大祭司有托,讓我們以六六開的平分來幹擾他們的心緒,平局之後,以幫那小子複仇為籌碼,讓他在娶殿下和複仇之間選一件,“蒙麵的待者手上托著銀盤,上麵是一杯搖曳著的紅酒,“讓他做個選擇,也讓殿下死心。“


    “有勞各位了。”待者微微垂首行禮,一條盤龍的刺青失去衣須的遮蓋,出現在他的側頸上。墨綠色的線條描繪出無翼的龍形,像一條睡眠的巨蟒,頭生牛角,四肢是蜘蛛般的骨節長腿,有如幹枯的樹幹。那是上古傳說中被稱為“生命之源”的龍,有著無盡的生命力,所到之處,枯木開花,白骨生肉。


    光明使和長老們樣子不盡相同,有的是英俊的少年,有的是中年大叔……別說,送榧然來的神經大叔也是其中一員。有的像個骷髏,看來如雪說的對,人們的審美是不一樣的。


    進入了神境期的強者,生爺乎是無窮的,他們可以隨意改變自身的狀態,甚至擁有其它形態的器官,比如說生出龍翼。


    神經的中年大叔帶頭脫線地衝進了聖殿,一臉初見時“我沒錢沒房沒車沒愛情沒工作“加上“人生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結果我銀行卡丟馬桶了房子被強拆了老婆鬧離婚還被老板扣工資炒就連女兒都去酒吧駐唱不迴家我活個什麽勁”的衰像,結果碰到了榧然冰冷掃視的目光……


    他凍得打了個哆嗦,好像是迴想起了被這位神精小夥支配的恐懼,他頹唐地有氣無力地好似三天三夜沒吃沒睡地遊魂般地雙目發直地踱步到榧然麵前,用隻有次聲波探測儀才能到的調調說:“小夥子,我欣賞你…我是光明右使,力挺你啊!你兄弟我一輩沒娶到老婆,和小姑娘搭訕還被各種嫌棄……看到老弟你要結婚了,我感動到話都說不出來了……你是光你是電你是唯一的男神,全世界的女性都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之下……我家小雪人很好的,你可不要對不起她啊,你看看,胸大……算了,這條刪了,腰細臀翹……算了,這也條刪了,腿長皮膚白,一臉蘿莉的萌樣……童顏美女啊……你要珍惜……(此處省略30萬字)@…%baba上上下下右右左左哈嗬嘿呀…”


    榧然認為沒有人願意要他是有著確切原因。


    兩個男人就如雪能不能長成此女隻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聞發表了重要講話,打造了一套完全可以讓每個女孩都能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養成計劃……


    最後光明右使被拖了出去,他高喊:“大兄弟,千萬不要放棄夢工廠養成計劃!在自己手裏成長起來的女孩子是最美的!老兄挺你們在一起啊!”


    榧然平靜地看著如雪紅潤的小臉,眉頭緊鎖,如雪臉被看得越發紅豔,她小聲說:“好了、好了,不要老盯著我看嘛……不就是把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麽,我早就願意啦。”


    支持兩人成婚的計數板劃了一條杠。


    聖殿裏人來人往,唾沫與雙臂齊飛,杠數與噴泉色,最後各畫了六條杠。


    榧然微笑著接待每一個參加投票的人,感覺像是婚宴上新郎站在入口收份子錢,順便與賓客們吹流批自己是如何脫單的。


    如雪小聲咕嚷:“怎麽辦啊……”


    她扭頭看榧然,正在玩弄裙擺的花邊的小手僵住了,他在地毯上用手指畫來迴去,好像在進行高深的數學運算,畫一會兒,就盯著她看一會…


    “你是在測算什麽?!”如雪小臉通紅,“流氓麽!嗯……不過你真的很好奇的話,玩過撲克牌麽?我出一對a!”


    “要不起……等等,王炸。”榧然的神情有些迷茫,像是走神的人剛找迴自我。


    “你這是逼我吐槽嗎?”如雪撫額,不由感到有些身心俱疲,難道同時代的人之間也會有代溝嗎?


    榧然一怔,然後站了起來,活動活動酸疼的小腿與腳踝,眼底深處壓抑著寒意,嘴角咧開了一個弧皮:“想什麽呢?我是在算,如果帶你逃跑私奔的話,應該走那條路線而已。”


    隨後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張畫著十二道杠的記分板,轉身直視一直站在那裏像尊雕塑的大祭司。


    大祭司冷笑著緩緩開口:“很好,諸位長老的決策相互抵消了,那就要看你的意思了,榧然,我可以給你二個選項,一是娶走如雪,這輩子都隱居起來,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說還沒說完,就被如雪打斷了。她頭奮地扯了扯榧然的衣袖:“還猶豫什麽啊,快答應啊!”


    “急什麽!”大祭司訓斥道,她冷冷地注視著如雪,小丫頭慫了,躲在如雪後麵不說話了,“光之萬年來從未參加戰爭,實力渾厚,資源豐富,遠勝各族,你要是放棄如雪,我可以給你最好的資源,讓你進入神境期,還可以給你我族的軍隊。剛才那些人你也看到了,實力都是數一做二的,你要是願意,可以為你所用。你手握這樣的雄師,想要報仇可謂是輕而易舉,你看如何啊?要如雪則不複仇,複仇則不要如雪。”


    榧然垂眸,睫毛之中透出深藍色的弱光,是他體內的力量在咆哮,他的手緊緊地握著,短短的指甲刺入內裏,骨節用力到泛白。


    如雪眼中的光熄滅了,她看著榧然病態的反應,心如刀攪,她張了張嘴,幹澀地說不出話來。事實就是如此殘忍的嗎?她知道,這就像是救你媽還是找你老婆的選擇,會讓人崩潰到極點,她清楚榧然心裏的為難,在一片長長的靜默之中,她艱難地開口:“那……然,你還是去複仇吧……今生有緣無傷……來世我們再永遠在一起吧……”


    她哽咽著,坐在了地毯上,淚如雨下,哭著哭著卻沒有了聲音,這才是大悲無淚吧。


    榧然看著縮成一團不斷顫抖的小丫頭,心中的迷霧已經散開,他開口了,聲音像是來自萬古前的玄冰:“當神靈修行到神境期的尾聲時,更多地是在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中悟道,於是他們漸漸癡迷於煉金術,這是該駕於修行路之上的古董。”


    “繼承了遠古洪荒的意誌,越來越多的神境末期的強者匯在一起,他們修建了天空之中的城市,用煉金陣讓城市浮空,這裏被稱為‘難得素’之城。因為所有煉金師的夢想都是煉出打造神器才能使用的絕世材料,煉金至尊‘難得素’,被認為製造難度還在‘賢者之石’之上的東西。”


    “有一批神境期強者沒有去往浮空城,登上煉金界的諾亞方舟。他們背負著守護族類投入戰爭的責任就是剛才那群人。通常來說,神境期的神靈對煉金術有著類似老鼠愛大米般的癡迷,但以神境之強,還有什麽可以束縛他們的願望?剛才那群人恐怕已經獻身更偉大的事業了吧。”


    “他們修建了‘通天之路’,整個聖殿這麽大的煉金陣,然後被你留下,為光之族一統各族,成為主神族做為前鋒,你們的神境期強者數量應該是各族最多的了吧。為了成為主神族,你們屠滅了審判族,除了路西法一族,幾乎各族都向你臣服了吧。”


    “代替審判族的職權。你把聖殿的門前釘上了光明審判所的牌匾,審判我這黑暗嗎?在我眼裏,你們就是最究極的黑暗!罪惡、腐敗、無恥、會夢!連路西法族都比你們幹淨百倍!”


    榧然說著,瞳孔裏燃著憤怒的火焰。如雪已經聽呆了,她愣在那,像被雷劈傻了一樣,不過這消息對她而言,無疑是一記驚雷直劈天靈蓋,這足夠讓她人生觀、世界觀完全崩潰,但事實就是這樣。你的母親成了無惡不作的魔頭,殺光了你所愛之人的全家,再冷靜的人,也會瘋狂吧……


    榧然雙拳緊握,好像手裏是大祭司的脖子,要把它生生扭斷。如雪看著他得緊繃的身體,泛紅的眼睛那種無助、悲傷、憤怒,讓她怔怔地流不淚來。世界就是愛愚弄人,總把人擁有的一切,一次性全都奪走了。


    榧然的血液咆哮著,似乎要衝破他的血管,心中的怒焰燒得他全身疼痛,他隻想把那張可惡的臉扯撕成—塊碎片,這樣也泄不出他心中最暴燥的殺意與悲痛。他恨不得推毀整個世界!


    “我的仇人,卻來替我報仇!哈哈哈!可笑至極!”榧然額角的青筋暴起,麵色猙獰,像是噬血的魔獸,“你的良心不痛嗎?你為什麽這樣做!我們招你,惹你了?你們總是這樣……淩辱弱者,排斥強者……非要世人都與你們一般愚蠢嗎?!我為什麽要這麽好氣地和你說話?我要殺了你!臥槽尼瑪的了個批!苟良養的!你怎麽不切腹自盡!看啊!那麽多的冤魂!你們連孩子,不會走路的嬰兒,那還在花季的少女,處在童年的天真的小孩子都不放過!他們要拖你下地獄!神該把你的肉一點點地割下來,喂給狗吃!狗都不吃你這惡魔的肉!你特麽的內心怎麽能這麽醜惡!還光明、光明!主神都為你蒙羞!你一身的光明力量,做過什麽好事!”


    他一口氣罵下去,他從沒有和別人怒罵過,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惡毒的詞,他絞盡腦汁把自己學過的髒字髒詞全部吐出來。


    他雙目充血,眸色變成了赤紅色,仇恨的目光鎖著那個人影。


    “死你一族,總比各族無盡地自相殘殺好,統一之後,世上不再有戰爭與死亡了,為了偉大的目標犧牲一些人是再正常不過的。再說,你有什麽證據?”大祭司不動聲色,看著他無能狂怒,是啊,如果真得足夠強大,就可以阻止這一切,可是弱者隻能看著事情發生,然後憤怒痛苦哭泣。


    榧然想起一句話:從沒有好戰爭,壞和平。難道真的會有戰爭是因為和平而打響的?不,戰爭就是流血、死亡,所謂為和平而戰爭隻是謊言!也許統治者們高高在上,看看地下的人們激戰,他們帶領軍隊攻城掠地,認為他們將建設更好的世界。可我在戰場上,我做不到那樣高高在上淡然漠視,我看著我身旁的人們死去,血與火在燃燒,生離的痛苦與死別的淚水籠罩在血腥的大地上,戰爭帶來隻有仇恨與死亡,無盡的悲哀!


    榧然扭頭把這些忘掉,他的聲音裏透著寒氣:“這座聖殿的價值,是各族財務支出不知所終的那一部分的總和,我在審判族任情報處處長,這些東西我了如指掌,雖然我不務正業討厭工作。各族發起屠城之戰,你們就在附近也不來阻止,證明就是你們主使的。各族出錢修建這裏,明顯不是與你勾結,而是臣服。你們大量的神境期強者更讓我確信了這一點。各族的神境期強者加起來還沒你們多。”


    如雪愣著一動也不動。自己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這些事竟一點也不知道。隻能說,她被瞞了這麽多年。


    “分析很準確,計算很完美,”大祭司直認不悔,“是我主使的,沒錯。”


    如雪悲哀地笑了笑,事到如今,還能挽迴嗎?或許自己不該去找他,不該讓他來到這,不該讓殘酷的現實顯露在天光之下。她一直沉默著,沉默也許不能迴避現實,但至少忍住了淚水。


    “你認了,這不讓我驚訝,”榧然木偶般機械地環視一周,“你已經認定我會死了,兩邊的弟兄們,已經談崩了,你們是各族的精英,甚至迷霧神族的一些小族的王也在其中吧,該審時度事,該收場了,現身殺人吧。”


    “小兄弟,好眼力啊…”幽幽地聲音傳來,無數人影像一般湧來,刀光劍影蓋住了他全身各處的要害。大祭司杖上暴發出強烈的光,將縮在地上的如雪吸開,女孩驚惶地看向自己,好像在大喊“不要”……


    還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可話,自己馬上就要變成被亂刀砍死的肉醬了吧……不知道如雪會不會吐出來……嗬嗬,快死了還要吐槽,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過就算吐出來了,她還是會親手為自己收屍的吧……有人愛的感覺真好,我仍活在她的心裏吧。


    榧然閉上眼,平靜地迎接死亡,他祈禱著:審判神族的英靈們啊,我無力為你們報仇,我太弱小了,我很快就會來找你們了……請接納我也請你佑那個叫如雪的女孩子,她那麽幹淨純粹,願她此生安好。


    雖然她可能不快樂,因為我不在了,她說過,隻有我才能讓她開心啊……後悔沒有對她說“我愛你”……


    該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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