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的少年跪倒在高塔之上,劇烈的喘息著,雙手撐在黑色的曜石上,指甲用力到崩碎,血絲從他的嘴角與眼睛中流出來。他的背後是一抹微光,是恆星要躍倒地平線之上了,晨曦那淡談的亮透著些血色。一朵雲也沒有。


    他死死地閉著眼,似是不願麵對眼前的一切。


    一分鍾前。


    巨大的山巨人間踐踏著大地,銀色的敵人畏懼地退後,密集的光粒擊打在它黑色的身軀上,但沒有絲毫作用。反而是巨人的每一次揮拳擊打在大地上都使煙塵滾滾地翻起,建築開裂倒塌,人形被掩埋在碎石中或是被轟為齏粉。


    “將軍,感覺這樣打下去我們會贏的。”


    “那當然,你不看看我是誰?”銀發的將軍揮動著雙臂,十指在空氣中紛飛,像是在飛速地穿針引線,撥動琴弦。其實他是在空氣中迅速的繪畫著小型煉金陣,配合天賦以精細地控製山巨人的行動。“我可是審判族的將軍,馬勒恩的救主!”


    “……”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這句話聽上去很有格調。”偽心的稱讚。


    “是榧然說的什麽‘我可是我羅德島的博士,巴別塔的惡靈’,我覺得很有格調,於是就引用了他的結構。”馬勒恩的救主沾沾自喜地說著,“果然很有格調,很有氣勢,是不是很那什麽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哦,梅林三個月沒有洗的襪子呀,我真心的覺得你是一個還沒有學成的神經病。


    “將軍,別那麽脫線了。你說我們真的能勝利麽?”


    “如果真的能贏的話,長老們的預言怎麽會是輸呢?”少年無奈的搖頭,表情肅穆了起來,晨曦的微光映照在他的身上,猶如一尊聖堂裏的雕像,鍍上了華美的金邊,“宇宙規律應用學,又稱科學,它的本質和修行者所追逐的是一樣的,隻是我們依靠自身輸出,他們則是依靠外物。他們已經掌握了能量層級,輸出量怎麽可能這麽小呢?他們用來儲存運轉能量的,可不是我們這種脆弱的軀殼啊!”


    “站在先祖升天的的塔上說這種話,不會被先人們瞧不起麽?”士兵垂下了頭,認清了滅亡的命運,終究是會有恐懼與悲哀的。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微微的顫抖。


    “我都開著凹凸曼在城市裏搞破壞了,早就該先祖們瞧不起了啊!如果我有先祖們那古神強大的力量,還用得著這樣嗎?他們早就該灰飛煙滅了。可我沒有,我是個弱者,隻是在奮力抗拒毀滅的命運。”少年說著悲哀的話,卻麵帶微笑,他的手指繼續紛飛,仿佛想要撥動命運的絲線。


    “隻是徒勞,為什麽還要抵抗?”


    “我失敗了,我們死亡了,以後不會人記得我們,因為我們的族類盡數滅亡。在曆史上勝利者描寫的我們是妄圖抵抗的、罪惡的、螻蟻,可是你不去抗爭,你怎麽對得起你的心?怎麽配作為一個人?那才是真正的愧對先祖!”


    少年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很難想象一個麵部線條這麽柔和的人,能把自己的表情扭曲成這樣。他手上的青筋暴起,用力地揮動,發泄心中複雜的情緒。


    “來了。”


    少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山巨人也隨之停下。他抬頭仰望天空,臉上恢複了那淡淡的微笑,平靜的接受著將來的審判。


    他能感到極度的危險從天而降。


    兩秒後,直徑三米的光柱切入了山巨人的左肩,像刀切開奶油一樣容易,高維光速降到三維,其它維度上的光速疊加到三根單薄的維線上,巨大的光壓使巨人半個軀體崩碎。


    高熱使岩石瞬間汽化,岩石從暗紅的斷麵上開始由固體氣化為氣體,像在迅速升華的幹冰。光柱四周的空氣劇烈的電離,發出煙霧一樣,迷蒙的藍瑩瑩的光彩,隨後幻化成彩色的光華。


    山巨人的身體開始崩碎開裂,他的頭顱被錯雜無序力場擊打的向上傾斜,像是在向天空發出痛苦的嚎叫,它似乎預知到了自己生命的終結。


    它的身體不停的向下掉落細小的岩片,像是岩石的淚水。


    它轟然倒地,激起巨大的煙塵。


    他轟然跪下,流下淋漓的血淚。


    現在,帶著夢幻的彩色迷霧的耀眼光柱並沒有停下,它把大地犁出巨大的溝壑,黑暗的好像直通深淵,筆直地向塔切過來,像無堅不摧無往利的巨刃。


    這道光從天空上落下來,用了兩秒,毀滅一切也隻用了兩秒。


    塔消失在光芒中,光柱距離它還有十幾米時,塔就轟然破碎了,真是豆腐渣工程。


    光柱消失了,塔也消失了。這場戰爭中,沒有一個人的魂靈可以升上天,升上天的沒有了,從天上降下來的也沒有了。


    高空之上。


    我垂下頭看那個銀發少年。我已經幫助他們開啟了護城煉金陣,我應該盡快離開這裏才對,可冥冥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我看到了這個少年。


    他隨著碎裂的黑曜石一起墜落,被血跡沾染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他抬頭望天空,似乎能看見我。在他下方,黑甲的士兵們高唿著,與銀色的機器廝殺在一起。


    我立刻否決了這種說法,能看破我的隱形術的級別,一息間就能摧毀數千萬個維度,沙海一樣多的宇宙。怎麽會在這麽一場小小的戰爭如此狼狽?


    可他給我很熟悉的感覺,像是舊友。


    我心中升起複雜的情緒,沒由頭的憤怒。怎麽敢傷害我身旁的人?這卑微的世人?!


    該死!全部該死!


    眼中綻放出暴烈的黑光,身體上爬滿了鼓動的黑紋,繁美的像地獄中的魔鬼相互撕咬。周圍的空間因承載不了我開始出現黑色的裂縫。我抬起手,淩空一握,把那殺人的罪首,那個人造的星星捏得粉碎。


    “聖座,你失控了。快迴來吧。”


    虛空中飄來虛渺的聲音,我背後裂開黑色的門戶,隨即我失去了意識。


    “聖座不在世界命運之中,該不對未來產生影響吧……但願王的判決無可避免,不可動搖……”


    數百公裏開外。


    “戰爭已經宣告勝利了吧?”


    “差不多了,隻是w578突然斷開了連接,可能是遷導炮影響了它,現在我們看不到地麵的情況,但據最新的消息,戰神族負責的戰場全部攻陷了,尼德伯桑的援助已經陸續撤迴。我們這邊最大的障礙已經清除了,三位敵方神境期戰力已全部陣亡。光之族也已經派來了醫療隊……”參謀長說道,他用手指敲擊著桌麵,“接下未根據他們的要求……要求屠城。”


    “真是魔鬼一樣的人,卻還背負著那麽光明的稱號。”中年人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這血腥的罪過終究是還是讓我來承擔。”


    “下令嗎?”


    “屠……城。”


    命令被直接傳輸到所有的戰士的頻道中,沒有任何質疑,毫無感情的戰爭機器麻木冷靜的執行著命令。


    聖城之中。


    來自異姓神族的侵略者,身染血的重甲,肆意地屠殺。母親捂著嬰兒的嘴,不讓他發出哭聲,蜷縮在遮擋物之後。她是神族,可以出去戰鬥,可為了孩子,她隻希望能夠幸免。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逼近,一點一點派滅她心裏那點僅存的希望。她用力地抱緊孩子,輕輕地吻著嬰孩的額頭。孩子有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清如泉水的眼裏映著母親蒼白的臉,決絕的神情。


    她的手裏燃起一朵白蓮之火,心中沸騰著殺意與愛憐。罪惡的陰影越來越逼近,地麵的微顫激起點點灰塵,金屬劃破空氣發出微弱的嗡鳴。


    一刹那,青白的人影與血甲的惡魔同時出手,蒼白的手帶著白焰刺穿來者的咽喉,無情的長予撕裂了她的心房。他倒下了,滿臉驚諤,手鬆開長予,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母親臉上露出了笑,笑得那麽溫暖,就算冷冰冰的金屬還貫穿著她的心。


    她依靠長予的支撐站立著眼睛無神,終於合上,臉上的笑還不曾消失,就像一個在婚禮上的新娘,那麽快樂。


    孩子,我為你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嬰孩輕吃著手指,眼睛眨呀眨,似在等母親迴來。等了許久,他好似明白了什麽,哭了起來,微弱的泣聲裏來雜著不清楚的音節。


    “媽…媽…”


    劊子手的屠刀未曾停息,有多少相同的事正在發生?


    數不清啊。男人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在劊子手的隊伍裏掀起巨大的爆炸;愴惶逃跑的人摔倒在路邊,無數把刀刻入他的脊梁;嬰孩酣睡在小小的被窩之中,下一刻就被削去頭顱,漆黑的眼甚至還未了張開;惹人憐愛的女孩蜷縮在雜物後捂住嘴不敢哭泣,最終一把長刀穿刺了她的後心…哭聲,無助的哭聲;叫聲,死亡的慘叫…血腥籠罩了這座萬年來纖塵不染的聖潔之地。


    榧然木然地行走著,耳邊傳來各個方位的聲音,眼中傳來血與火的圖象。怪不得、怪不得許久都沒有援兵,原來大半個城已經淪為屠殺者的樂園。他似乎看見了遠處的火焰與血腥,沉重的進軍聲微入耳。


    這裏是他第一個可以被稱為是家的地方。他的表情像是死了全家,事實上也快了,審判族將麵臨滅頂之災,這是五位遠古上神所預測的,占卜的結果絕不會有錯。他一直渾渾噩噩的活著,不知命運為何物,覺得有命運就跟著命運走吧。可是現在他不願向命運所屈服。


    他現在是隱形的,這種術法是那個不遠萬裏從光之族來給他送號稱是萬年玄冰鑄成的劍的人教他的,那人一身黑袍沉默寡言,看不清模樣,造型一看就很有格調。他還教了他種劍術,學成了之後他在軍營的對抗訓練裏風光了一年多。


    教他劍術的人四年前就走了,光之族的都城都諾開羅距這裏有3光年,不停地走傳送煉金陣路線要七八天才能迴去,他當初來審判族的時候就吃飽了不停傳送帶來的苦頭,頭暈目眩。


    和他比劍的人估計現在都……戰死了吧。


    榧然在燃燒的街道上行走著,世界空無一人。


    榧然流下淚來。原來我不是沒有感情,隻是沒有經曆失去那刻骨的痛。我失去了我的家,我僅有的一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原罪使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是星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是星座並收藏原罪使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