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老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怨恨躲在門後的陸臨,還是所有臨江縣的百姓。他隻知道他想發泄,他想訴說著自己被眾人拋棄後的無奈和憤恨。


    就在今天早上自己還是整個臨江縣的英雄,深受臨江縣百姓的愛戴。臨江縣的所有百姓都來為他送別,每個人都不舍得讓他離去。


    但轉眼之間,整個臨江縣的百姓就把他當做了瘟神,都恨不得讓他趕緊走。


    這一來一去的反差,如同從在天堂直接掉入了地獄。


    老秦完全無法接受,所以他高聲大罵,他想把自己的不滿全部發泄出來。


    陸臨在門後聽著秦捕頭的咒罵,臉色也變得通紅。他坐到地上攥緊了拳頭,用力地揮打著自己的大腿,眼中不停流出淚水。


    他陸臨畢竟也是個七尺男兒漢,怎麽能甘心受到這樣的侮辱?


    但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生命是最美好的東西,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陸臨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就結束在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上麵。


    可自己平常一直以大丈夫自居,自己如今的行為不就等於是懦夫嗎?


    難道自己真的是一個懦夫嗎?


    陸臨這樣想著,陷入兩難的矛盾。


    門外陸臨的妻子經受不住這樣的場麵,跪在老秦的麵前哭喊。


    “秦捕頭...大捕頭...陸臨真的不在家...你別喊了...別喊了...”


    陸臨聽到傳來的哭聲,他猛然間‘幡然醒悟’。


    對,自己死了妻子就沒人照顧了。自己並不是懦夫!我隻是擔心妻子,如果我自己死了妻子怎麽辦?


    對!


    我不是懦夫!


    我不是懦夫!


    我不是懦夫!


    老秦指著裏屋,癲狂一般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陸臨啊陸臨,現在看來老子當初救你還不如救一條狗!狗還會衝著老子搖搖尾巴汪汪叫,你他媽的反而隻會躲在女人的背後不敢見老子!”


    秦捕頭罵完這一句話,終究還是累了。


    他心裏清楚,陸臨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來了。


    老秦沉默地離開了屋子,但轉身之際卻反手狠狠地關上了門。


    “啪!”


    陸臨聽到這聲響,他知道是老秦離開了。


    他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而後從門後走了出來,看到畏縮在角落裏早已哭成淚人的妻子。


    妻子還有勇氣麵對老秦,而自己隻會縮在門後一個屁都不敢放。或許,自己還真的不如向來膽小的妻子。


    陸臨的臉上寫滿了愧疚,走上前將妻子緊緊抱住。


    “對不起。”


    兩人緊緊相擁,痛哭流涕。


    老秦則是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開了陸臨家,他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長長歎了一口氣。


    難道整個臨江縣就沒有一個能和他一樣站出來的人嗎?


    沒有了,隻怕真的沒有了。


    小胡、老豐、陸臨。


    他們三人都曾經是自己的手下,如果連他們都不願意站出來。


    那麽還會有誰?


    難道自己真的無計可施,就任由四兇肆虐嗎?


    老秦無力地看著天空,忽然間他想起一個人。


    不,不對!


    還有他!


    老秦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會幫助自己。


    那個雖然已經有些蒼老的身影,這個人是一定會幫助自己的!


    老秦一想到他,便快步地向前走起。


    不多時,他出現在一座屋子前。與陸臨的籬笆小院,眼前的小屋子十分破舊。


    可以想象住在這裏的人,日子一定過得十分苦楚。


    老秦沒多想,上前去敲了敲門。


    很快有人開門,開門的是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頭。


    老頭很高,身材挺拔,想必年輕時也一定是個雄赳赳的漢子。


    “老捕頭。”


    老秦的態度十分恭敬。


    這位老人不是別人,正是老秦的進門師父。


    原來老秦以前和妻子一同穿越到了古代,自然是要想法子營生的。老秦前世身為一個警察,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做一個衙差。


    當初老秦來到白鹿州府衙,他的進門師傅就是眼前這位老頭,在他手下學會了不知多少東西。老秦當年還蔥嫩蔥嫩的時候,眼前這位老頭就是自己的楷模。


    這老頭當年在州府也是叱吒風雲的名捕。姓金,人稱‘金不留’。因為他樂善好施,從不留銀兩,所以得了這個名號。


    不僅如此,他在白鹿州極有名望。逮捕過許多江湖大盜,有著數不清的光輝曆史,完全可以說是一個活著的傳奇。


    而老秦就是金不留最為得意的一個弟子,他還年輕的時候就曾說過老秦是唯一可以繼承自己衣缽的人。


    金捕頭見來人是老秦,似乎也絲毫不意外。


    “進來坐吧。”


    早上老捕頭也在衙門,四兇要迴來的事情他已經知曉。自己上門拜訪,老捕頭肯定也清楚自己此行來拜訪的目的。


    既然他肯願意讓自己進來,就說明這事有戲!


    想到這裏,老秦的心裏放下一塊大石頭,重新燃起希望。


    他立刻進了屋,剛想要開口說話。


    “小秦,你別急。先坐。”


    連那縣令平時都要恭稱一句‘秦捕頭’,恐怕這臨江縣也隻有這位金捕頭敢叫秦老九為‘小秦’。


    老秦也不見外,坐在椅子上。


    屋裏僅有一把椅子,金捕頭隻能慢悠悠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兩人剛坐下來,金捕頭便開門見山地說了一句。


    “我不去。”


    一聽這話,老秦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老捕頭...你...”


    “我不去。”


    老人說話聲音不洪亮,但卻有著老樹一般的堅定。


    老秦急道:“老捕頭,你當了整整一輩子的捕頭,一生都在除暴安良。可你此刻卻想著獨善其身,就任由四兇為非作歹嗎?”


    老頭聽到秦捕頭的話,眼神之中泛起光亮。他似是迴憶起了什麽事,但隨後眼神立刻黯淡下來。


    “是的,一輩子。可是我老了,沒心氣了。再說,我也早已經退休不幹了。”


    “老捕頭,你知道的。你就是我的師父,我現在有難,需要你的幫忙。”


    老頭不說話,隻搖搖頭。


    “老捕頭,你真的打算眼睜睜地看著四兇迴來繼續禍害臨江縣的百姓嗎?”


    老頭歎了一口氣。


    “我如今還能做什麽?我不過是一個等死的老頭罷了。鏟除四兇的事情,隻能交給其他人了。”


    老秦的眼神變得有些通紅,語氣極為激動。


    “沒有其他人了!縣令已經走了,小胡也不幹了!老豐和陸臨他們都不願意站出來,uu看書.uuknshu.om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老捕頭你是知道的,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也絕不會拉上你。我也不想打擾你,可是再沒有其他人願意幫我了。”


    秦捕頭說到這裏,語氣從激動變成悲哀,聲音也漸漸消沉。


    “老捕頭,你敢相信嗎?臨江縣這麽多的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居然沒有一個人...”


    老人聽到這話,一臉平靜。


    “這事來的太突然,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那四人又是兇名在外,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也是正常的。小秦,我也勸你趕緊跑吧。”


    秦捕頭的聲音陡然拔高。


    “可我不甘心!我抓了那麽多年的罪犯,無論多窮兇極惡的犯人都被我秦老九繩之以法!可今日我馬上就要離任了,四兇找上門來我卻隻能夾著尾巴逃跑。我不甘心,比死了都要不甘心!”


    老人聽到老秦的話,輕輕一笑。


    “不甘心?你再不甘心又有什麽用呢?秦西,你還記得我在白鹿州當捕頭的時候嗎?那時在白鹿州誰都要給我幾分麵子,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老秦迴想起昔日金捕頭在白鹿州府衙的日子,那時的他可是個風光無限的金捕頭。就說那府衙知府也要給金捕頭幾分麵子,更別說其他富商貴胄之流。


    “記得,當然記得。當年您可是很有名望的,誰人不知道白鹿州金不留的大名?”


    老人聽到這個往日威風凜凜的稱號,卻不知為何淒然一笑。


    此時已到申正,離四兇來到臨江縣還有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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