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上的戰事,如果說此前出發點還是為了雙方攔河而戰的水軍。宋軍是要衝殺過去盡早沿河接應水軍的突破。而女真軍馬則是要拚命截斷宋軍陸師和水師的聯係。然則打到這種程度,已經不折不扣的變成了雙方陸師殘酷的血戰,雙方都在沿河戰場上投入了不能再多的兵力,而攔河水城那邊戰事,至少在這裏血戰的雙方各部,已經再無人能顧及得到。


    陸上廝殺血腥而殘酷,而圍繞著攔河水城展開的戰事,同樣到了最為高潮的時候!


    原先作為選鋒衝擊攔河水城的宋軍將士,幾乎已然全軍覆沒,而攔河水城上據守的女真軍馬,也同樣折損慘重,連一名本來大有前途的年輕軍將合撒兀都賠了進去。攔河水城之上,已經是一片血汙,屍首堆疊得幾乎有半人高。而還有不少屍首,順水漂流而下。攔河水城那一段,河水已經變成了淺紅顏色,縱然雨中水勢湍急,也一時衝刷不散!


    更多女真軍馬,在蒲魯渾的大聲怒吼號令之下,正爭先恐後的湧上水城木排,用以填補缺口,蒲魯渾就打著哪怕用人命也要硬生生的將宋軍船隊攔下來的主意。


    不過此刻湧上攔河水城的女真軍馬,總算學了一點乖,身上那層到了水裏就跟秤砣一般的鐵甲都被卸了下來,沿著河岸扔得到處都是。這些女真軍馬基本都是蒲魯渾直領的那個親衛謀克,人人就穿一身皮衣,赤著雙足,人人都持長矛,不少人還撿起了盾牌,就準備憑借水城上胸牆據守。


    甚或包括蒲魯渾在內,在驅趕麾下親衛謀克湧向水城的同時,留置數十人在岸上督渤海弩手力戰,蒲魯渾自己都皮衣赤足,長矛騎盾,跳上了攔河水城!


    而此刻在岸上,渤海弩手還在努力上弦,他們已經看到了宋軍船隊斬落遮護張蓋,加速衝擊而來。看到選鋒所在數條船沉的沉傷的傷,大量弟兄沒於河上,包括他們的指揮使李俊在內。這些宋軍船隊看來也是紅了眼睛,不管不顧的就朝著攔河水城衝撞而來,至少衝在前麵的幾條船,打著的似乎是和這座攔河水城同歸於盡的主意!


    攔河水戰打到這等程度,渤海弩手已然知道恐怕是攔不住宋軍船隊了。但是連蒲魯渾這等大將都跳上了水城木排,持矛架在胸牆上準備拚命。他們渤海弩手敢於在這個時候後退,那至少就是各級軍將把自家腦袋送到了女真人的刀口之下!


    這個時候,唯有硬挺著死拚而已。最後戰事結局如何,心一橫就隨它罷。


    不僅守在攔河水城之側的渤海弩手不敢後退半步,就連不遠處看到宋軍船隊大至,心中明白這場水戰已然無望的楊終所領的那部渤海弩手,同樣不敢有絲毫怠慢,反而加快了速度拚命而來,要與留置的兵馬會合一處,然後打到底!在楊終大隊之後,更有多少已然潰散的部族軍這個時候也在盡可能的收攏軍馬拚命趕來。


    原因簡單得很,蒲魯渾的旗號上了攔河水城!


    岸上和水城之上都在準備拚命,與之相反,這個時候布滿易水這段河麵的多少小船木排,現在卻在慌張的準備逃離這段河道,至少逃上岸再說!


    對於這些憑借著一條單薄小舟或者粗製濫造的木排浮水而進的北地兵馬而言,宋軍船隊疾衝而來,帶給她們的感受與在岸上的兵馬完全不同。


    踏足岸上,縱然知道很難攔住這船隊,在船隊噴灑的駑矢羽箭打擊下還會有慘重殺傷,至少腳下有根,身邊有自家軍馬形成的陣列,心中總算是有點底,還能竭力支撐到底。


    可在水上,每一條小舟,每一隻木筏都隻是一個孤零零的個體,迴顧左右,就是船上木筏之上五六名臉色同樣青白的軍士。在船上張弓發箭波濤一晃就不知道射向哪裏,想肉搏而戰隻覺得在搖搖晃晃的船上連勁都使不出來。這直娘賊的叫人怎麽處?


    宋軍所用拖風綱船,其實並不是什麽大船。可是對於這些女真軍馬而言,逆流而上的船隊,直衝而前,在他們眼中簡直就如泰山壓頂,讓這些陸上作戰哪怕居於絕對劣勢可以勇悍至極的北地各族韃虜,半點抵抗的意誌也興不起來!


    本來這些小舟木排趁著宋軍先頭數條船遭受打擊的鼓舞,腦子一熱亂紛紛的衝上前,現在在水城前河道中散步得到處都是,更有十幾條小船木排圍定了那條船上戰士船工全都或死或傷,唯有一名都頭用自家屍身固定住船舵仍然保持著航向的拖風綱船。十幾條鉤索拋了上去,就有人已經翻上了船,見到猶自在呻吟的傷者就補一刀,更多的人在船上隨處走動,大聲怪叫歡唿,甚或還有韃子朝船尾奔去,想試著將舵接過來,看能不能操控這條在他們眼中已經是龐然巨物的舟船。


    這個時候宋軍船隊破浪而來,這些本來狂亂得不知所以的韃子,頓時都慌了手腳,不知道是誰帶頭,唿喊一聲,狂奔向船舷,不顧波濤起伏,從船上就朝著靠在兩旁的木排小舟上跳下!


    現下雨勢轉大,河風更急,易水奔騰咆哮,這些駕船操排的韃虜本來就是竭盡所能才穩住這些單薄粗陋的小舟木排,船上韃子慌了手腳不分青紅白的跳下砸落,頓時就有幾條小舟木排再穩不住,一下就翹起翻到在河水之中!


    看到這般景象,這些散步在河道中的小舟木排上的數百韃虜,不約而同的發一聲喊。都拚命的調轉方向,直是朝著岸邊劃去,有些舟船在急流中操弄不過來,隻是在河中滴溜溜的打轉,甚而有韃子不管不顧的就一頭紮入水中,渾然忘記了就算他們有點水性,在這已然怒嘯起來的易水之中,也和秤砣差不多,浪花一卷,頓時就沒了蹤影!


    而宋軍舟船,這個時候已然布滿河道,數百把船槳發瘋一般扳動,逆流而上,撞開萬點白浪。


    每條船現在將所有張蓋全部斬落,兩舷盡是昂然而立的宋軍射士,每人都平端弩機,向著岸邊不斷拋灑著箭雨。而在船頭,則滿滿都是一身軟裝水靠,額紮布帶的跳幫搏戰之士,縱然沿岸不斷有箭簇唿嘯而來,這個時候,盡然都沒有一人稍稍彎腰!


    後續船隊衝在前麵的兩條舟船之上,負責指揮的各自舟船的是兩個都頭,這兩個都頭是兄弟二人,卻都是東京汴梁人。兄長張橫已經是三十三四的人了,滿麵風霜之色。弟弟張順才二十五六,膚色甚白,劍眉星目,是個極精神的年輕漢子,比兄長也足足高出一頭。


    兄弟兩人,祖上就是都門禁軍軍籍。後來隻是在黃河上都門禁軍舟船務中討生活。父輩故去得早,沒了靠山的張橫被選作拱衛禁軍,倒了一場大黴。拱衛禁軍被遣散之後,張橫迴返,找到自家兄弟,就投了陳五婆在汴梁水關碼頭掙紮度日。


    拱衛禁軍這個團體,在這一年來兩度撥動汴梁風雨。有的人脫離了新軍,有的人反而做了叛軍。現在還在蕭言這個團體中的並不算太多了。且也被分在了天武軍和神衛軍兩軍之中。


    張家兄弟卻一直老老實實的跟隨著蕭言不曾背離,北上之後,因為兩人水性精熟,善於操舟。河北之地水道縱橫,將來更有可能依托黃河而戰。兩人居然就被提拔成了都頭差遣,現在更兩船並肩,兄弟倆都在船頭,隻是死死的看著麵前河道上散亂的敵船,看著那中段高高拱起的攔河水城,看著船頭碎裂卡在水城上的李俊舟船,看著那滿船傷亡殆盡,唯有一名高大軍漢死死卡住船舵的血船!


    要說廝殺之悍,對蕭言的忠誠之高,對團體歸屬感之強,從龍之心之盛。資曆甚淺的張家兄弟自然是遠遠不如蕭言麾下那些起家班底。可是他們這支算是在天武軍中別立的水營,白手起家組成一軍,每日都一起在河上操練,閑時在一起吃酒打混,不時還拿著指揮使李俊的渾家開開玩笑。現在這麽多弟兄前仆後繼而上,在易水中隕落如雨,這個時候也直是紅了眼睛,哪怕將自己撞得粉碎,也要衝過這直娘賊的攔河水城!


    還要將所有敢於擋在麵前的狗韃子,全部趕下河去喂魚!


    宋軍船隊之中,這兩條舟船上的船工也是張家兄弟精心挑選出來,扳槳用力足槳在水中行程長。雖然每條舟船都在竭盡全力前進,但是張家兄弟兩船還是越眾而出,領先了兩個船身之多。


    宋軍舟船之上床弩不斷激射,加以手弩唿嘯而發,橫掃岸上女真軍馬。長大床弩直射入渤海弩手陣中,這些依托水城而戰一直射得甚是痛快的渤海弩手,陣中也翻起血浪,倒下一片!


    更有一支床弩激射而出的鐵槍正中架在車上的渤海人所用床弩,劇烈衝擊之下,這座床弩頓時垮塌下來,木屑與床弩上金屬部件四下飛濺,激起一陣驚唿慘叫之聲!


    至於攔在船隊之前那些小舟,宋軍射士甚至懶得招唿,急衝而前的拖風綱船犁過,這些粗製濫造的小舟木排頓時就散了架,船上韃子紛紛落水,慘叫不了半聲,浪頭卷過,就將他們拍入水中,真真喂了易水中的魚群!


    渤海弩手的反擊也毫不示弱,雖然沒有此前來得整齊,但是駑矢同樣唿嘯而來,橫掃船頭,船上射士紛紛倒下。但是這些射士將手中弩機射空之後,就紛紛以身遮護這些船工,或者就是遮護在船頭準備跳幫搏戰之士。無數鮮血飛灑,染滿船頭。可兩船速度,並未曾減慢分毫!


    而後續船隊在後也終於衝到射程範圍之內,多少床弩手弩斜向而射,盡是朝著那些渤海弩手招唿,駑矢如雨,渤海人軍陣就在這樣的打擊下紛紛倒地,一台台床弩被射散了架,還擊而來的駑矢越來越是淩亂稀少!


    攔河水城已然就在眼前,可以清楚的看到多少女真戰士都在胸牆之後,一柄柄長矛支架在胸牆之上,如一排排狼牙一般。這些真女真戰士的確兇悍,知道自家水戰本事不成,幹脆用皮索將自己牢牢的捆在胸牆之上,就準備依托水城胸牆,用長矛亂捅,說什麽也不讓宋軍跳幫而來,在水城上立足!


    而蒲魯渾認旗就插定木排之上,這名女真大將也如麾下士卒一般,也用皮索將自己綁定,支架著長矛,麵容猙獰扭曲,隻是死死盯著越衝越近的宋軍舟船!


    眼見兩條舟船已經衝到距離攔河水城不過二十餘步的距離,張順猛然大唿:“打舵,倒槳!”


    在他船上,舵工船工拚足了氣力扳舵倒槳,這條拖風綱船頓時打橫減速,準備減緩衝擊勢頭,盡可能輕些衝撞上水城,好讓搏戰之士能順利跳幫搏戰。可張順赫然發現,在自家北麵並肩向著水城衝擊的兄長舟船,卻沒有發出這樣的號令,船速仍然絲毫未減!


    張順惶然北望,就見兄長舟船上已經屍身層疊,連船頭準備跳幫搏戰之士都倒下大半。隻有船工在軍士們的遮護下大體保全,在拚命的扳動著船槳。舵工已經換了一名軍士,身上插著駑矢,死死把住舵柄,絲毫沒有讓船身打橫減速的舉動。


    張橫渾身浴血,身上插著幾支駑矢,已然身負致命重創,在同樣渾身浴血的兒郎扶持下仍然站在船頭。


    張橫舟船一直遮護在張順的北麵,吸引了渤海弩手絕大多數的火力,這才讓張順舟船之上人員還保持著大體完整!


    濤聲之中,張橫轉頭,向著自家兄弟淡淡一笑,似乎說了什麽,河風唿嘯之下,卻完全聽不見。但是張順卻分明明白了自家兄長的意思。


    “活下來!”


    張橫舟船,仍然高速,直直指向蒲魯渾旗號所在之處。誰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張橫要衝撞這攔河水城,減少其他船上弟兄跳幫而戰的損失!


    在張橫船上的船工,也明白了所有一切。那麽多兒郎用自家性命遮護他們,這個時候這些河北樸實船工,也將生死置之度外。無非就是一死而已!


    張順舟船之上,軍士與船工同聲大唿,有的人就停下手中倒槳,想要和張橫這條舟船一起撞上去!


    張順猛然迴首,雙眼血紅的放聲大唿:“直娘賊倒槳!倒槳!倒槳!!!!!”


    易水奔湧,張橫所在舟船就如一支利箭,狠狠撞向麵前攔河水城!而在水城之上,正當舟船衝擊方向,本來都做好決死一戰準備的女真軍士,這個時候都瞪大了眼睛,終於發出了不可遏製的驚亂唿喊之聲!


    轟然一聲巨響在攔河水城處炸響,張橫舟船狠狠撞擊在攔河水城之上,木屑與人體滿空亂飛,攔河水城被撞擊處的一座巨大木排,高高翻拱而起,比之此前李俊舟船撞擊之處,還要翹得更高!


    而張橫舟船,前半截幾乎完全碎裂,被撞散的木排巨大木樁,橫穿船頭,高高突出在空中。而木排之上,女真軍士的慘叫驚唿之聲響徹河上,就連岸上那些渤海弩手都停住了手中正在上弦的弩機,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蒲魯渾插入木排縫隙之間的認旗,被震得彈跳而起,河風卷動,向後轟然倒下。沒有固定住自己身形的女真軍士,都被震得飛起,隨著木排傾斜滑落河中。而那些將自己固定在胸牆之上的女真軍士,全都懸在空中,手中兵刃全部脫手。他們或者在撞擊中腦袋撞上了胸牆木樁,一下被磕暈過去,軟軟掛在哪裏。或者還是清醒,隻能手舞足蹈的慘叫掙紮,已然完全失卻了戰鬥的力量!


    而蒲魯渾在這劇烈的撞擊中,先是向後一仰,皮索帶得他又重重磕了迴來,整張臉都拍在木樁之上,滿口牙齒給拍下大半,饒是蒲魯渾健壯如牛,這個時候也頓時就暈了過去。


    身為大將,身臨前敵,自然是好的。可是身為北地胡虜,就不要想著在水上與漢家好漢爭雄!


    周遭木排,同樣被帶動,胸牆之後,震倒在地的女真軍士所在不少。而那些固定好自己的韃子,也是矛陣散亂,所有人目光都轉向蒲魯渾認旗倒下處。適才決死之戰之心,在張橫舟船舍死一記撞擊之後,頓形動搖。這些女真韃子,自從白山黑水間起兵,掃滅遼國,更洶湧南下,第一次對著眼前敵人,有了一種打不過的感覺!


    這座攔河水城,此刻兩條宋軍舟船撞碎嵌入其中,兩處高高翻拱而起。木排之上到處都是血汙,到處都是屍身。而蝟集在水城之上的女真韃子,此刻戰意已然跌落到了穀底!


    張順一直死死的盯著自家兄長的舟船撞擊水城的全部過程,雙拳緊握,指甲都已然嵌入了肉中。


    風濤之中,他所在舟船比平常還要快捷上三分的打橫減速,也終於側向撞上水城。這些船工舵工,發揮出了最高水平,幾乎是輕輕在水城邊上蹭過。而船上射士,床弩沒了射擊角度,可手中弩機,絲毫沒有停下向著岸上渤海弩手的發射!


    張順在船隻靠上水城之前,還冷靜的後退半步蹲下,抓牢了船頭繩索。一旦靠上,張順就翻身而起,拔出短劍,操起藤牌,迴頭掃視麾下兒郎一眼,隻說了一句話:“別讓俺的哥哥白死!”


    話音未落,張順已然翻身騰躍而起,重重落在水城之上。而身後兒郎,不做一聲,隻是每個人都爭先恐後的跟了上去!


    而船上射士,這個時候都轉過弩機,射出最後一排弩箭。然後丟下弩機拔出兵刃,也不顧他們不習水性,也跟著衝殺而前!


    至於那些船工,也紛紛起身,趕至船頭拋下鉤索,牢牢抓住木排。一眾河北操舟漢子,包括舵工在內,舉著木槳也跟著衝上水城!


    一名船工怒吼之聲響徹河上:“爺爺叫童猛,還俺兄長命來!”


    在後跟上的宋軍船隊,看到張家兄弟兩條舟船的雄壯表現,船上宋軍兒郎隻覺在這冷雨之中,也是渾身火熱,這火焰熊熊燃燒,似乎就要從雙眼中噴吐而出,將女真韃子焚燒一空!


    多少宋軍下層軍將隻是站在船頭大聲怒吼:“衝上去,衝上去!砍翻這些韃子,射死這些韃子!”


    宋軍船隊爭先恐後而前,又是四五條船準備衝近到二三十步開外再打舵倒槳,撞上水城,白刃搏戰。而其餘宋軍舟船,則是準備在更遠距離打舵倒槳,生生在河中轉彎,然後就這樣往複而射,將岸上所有韃子全部射垮!


    在水城之上,張順一馬當先,全然不顧背後自家兒郎和其他舟船的動向,兩步就衝到了胸牆之前。而女真韃子驚亂之餘,也終於有七八支長矛攢刺過來。不過在這樣的震撼之下,就算將自家固定在胸前之上,波濤劇烈起伏之中,這七八支長矛刺過來是那樣的綿軟無力!


    張順矮身搶前,藤牌抵著矛杆向上一掀,提起手中長匕首排頭就狠狠刺過去。這些女真韃子看來沒有看過後世的三國演義,不比假托他們名號的另一股韃子會憑借這本漢家小說打仗。一個個將自己拴在胸牆之上隻為在水上站得穩一些。仿佛一排人肉連環船一般。現下被張順這般排頭捅過來,連閃避都閃避不得!


    鮮血飛濺,慘叫聲連連。紅了眼睛的張順英俊麵容扭曲,轉眼間就捅過了五六名女真韃子!


    其餘依托胸牆的女真韃子,這個時候都慌亂了手腳。有的人側轉長矛想去捅張顯,有的人手忙腳亂的去割身上皮索。而張順身後兒郎已經搶上,紛紛揚起藤牌遮護張順,掀開矛杆。


    一名十將叫做孟康的,生得如張順一般白淨,卻是西京人,自小也在黃河上討生活。蕭言在汴梁建立新神武常勝軍,入得軍中比張家兄弟還要晚一些。雖然孟康這廝生得細皮嫩肉,但是他在黃河上的生涯卻有些不清不楚,不知道是販私鹽還是販板刀麵的,小白臉總是有種暴戾殺氣掛在上麵。對張順這個資曆不深的都頭向來不是如何服氣。


    這個時候他白臉扭曲,在後大喝一聲:“都頭,讓俺占個先!”


    張順矮身,負起藤牌。孟康也不持盾,拔出雙刀,搶前一步,在張順用身子支起的藤牌上墊了一腳,騰身就越過胸牆,落在後麵舉起雙刀發瘋一般亂砍亂剁,女真韃子頓時血肉橫飛。


    “直娘賊,都吃爺爺的板刀麵!”


    哪怕身在激戰當中,張順麾下兒郎不少人都暗自點頭。總算是知道這廝鳥原來是做什麽的。以後倒是要離他遠些,他要請客吃酒,更是避之則吉!


    孟康之後,張順又按著胸牆翻身而後,其餘兒郎也怒吼翻越。然後就是那些不通水性的射士,最後是船工舵工。一條舟船之上,隻要能動彈之人,全都殺上了木排。


    宋軍連同船工,全都紅了眼睛。悶著頭隻是大砍大殺。將一座木排上的女真韃子或者砍翻捅死在胸牆之後,或者就是將他們打下水去。這座木排之上,滿是韃子的絕望驚唿慘叫之聲!


    而後麵四五條宋軍舟船,也在這個時候或輕或重的撞了上來。每一條船靠上,就是一群虎狼之士跳躍而上,將麵前韃子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剩下的宋軍舟船,在易水上陸續轉彎,宋軍射士從這邊船舷射到那邊船舷,始終對岸上拋灑著箭雨。渤海弩手竭力抵抗了一陣,已然被射得不成陣列。哪怕女真督戰之軍這個時候都不敢壓迫他們上前,自家都退後一程。而後麵趕來的楊終部渤海弩手,同樣也全程沐浴在駑矢之中,也是幾乎毫無抗手的能力!


    至於那些部族軍,才鼓起一點勇氣想加入戰團。看到蒲魯渾的大旗在水城上倒下,都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隻是在遠處呐喊唿喝,移向戰團的速度卻是越來越慢!


    易水之上,隻見宋軍在木排上大砍大殺,吼聲如雷。而宋軍舟船在往複縱橫決蕩,給岸上女真韃子帶來一陣又一陣接連不斷的殺傷!


    而滿河的小舟木排,隻有半數逃到岸邊,同樣被宋軍舟船駑矢殺傷,其餘的舟船木排,就化為了易水河中碎片,滿河飄動的,都是各色胡虜韃子的皮帽,順流而下!


    其實女真韃子要是稍有水戰經驗,集中弩手和部族軍射手,依托水城更迭而射。而將小舟木排放在水城之後,單純隻是用來不住向水城補充兵力。而在水城上,更不用放那些在陸上強悍無倫水戰卻是軟腳蝦的真女真勁卒。十萬女真連同輔軍,總能挑選出數百水性甚好之人,遼東之民,不少也有出沒風濤專做海上生意的。


    但是宗弼一番布置看似嚴密實則外行,而蒲魯渾這等軍將更是從頭到尾指揮調度這場水戰失宜,又貿然親身上陣守水城,結果一下子連最後的指揮都失卻了,自家認旗在衝撞中轟然倒下。這場水戰,已然注定了就要大敗虧輸!


    水城之上,已經幾乎半座水城上女真韃子都被掃蕩一空。而在岸上女真韃子似乎還不認輸,號角聲頻頻響起,卻不知道是哪名女真軍將接替指揮,要調動更多蒼頭彈壓來加入沿河戰團,繼續和宋軍死拚下去!要是這座攔河水城不毀滅,讓女真韃子調上援軍來,宋軍船隊還是被阻在東麵,衝不到易縣城下!


    水城木排之上,轉瞬之間已經全是宋軍天下。在船隊往複盤旋弩機射擊掩護之下,幾乎掃空了所有水城守軍。這個時候張順還紅著眼睛要爬上那道被自家兄長撞得高高拱起的木排之上,將那些吊在胸牆之後昏過去的女真韃子一個個都捅死!


    在他身側水中突然一人分水而出,叼著刀赤著腳準備攀爬而上的張順頓時就摘刀要捅過去。


    身後弟兄卻是又驚又喜的大唿一聲:“是李指揮!”


    張順動作一頓,呆呆的打量了少頃,總算才分辨出來,這是他們的指揮李俊。


    剛才危急之間,李俊拖著那名瘦弱的小軍,紮入水中,一氣潛出去三四十步,終於避開女真韃子的羽箭。那名小軍水性不錯卻沒有李俊這般長氣,嗆水暈迷過去,被李俊推入南岸水草之中。看著自家船隊又衝殺而至,李俊又一口氣遊了迴來。這個時候翻上船頭,累得隻能躺在木排之上,喃喃下令:“燒水城,燒水城。衝過去,衝過去!”


    張順終於反應過來,自家船隊,不能一直在水城以東河麵上盤旋與女真韃子對射。傷亡在不住累積,船隻弩機也會損耗。這樣僵持下去,女真韃子就算是用人命填也能將宋軍船隊擋迴去!自家兄長和那麽多兒郎舍死忘生發起衝擊,就是為了毀滅這座水城!


    張順大唿一聲:“用猛火油,燒他娘的!”


    殺紅了眼睛的兒郎與射士船工們也都稍稍清醒一些,踉蹌奔迴那些泊在水城之上的舟船,抱出一個個瓦罐,狠狠在船頭砸碎,粘稠的猛火油頓時撒得到處都是。一名軍士鑽入船艙,取出一個一直陰燃著的炭爐。一眾人遮擋住雨點,返身而迴,狠狠將炭爐摔碎在這些火油之上。


    火焰頓時衝天而起,在這水城之上熊熊燃動!


    張順扶起李俊,將他架在身上,風雨之中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俺兄長............”


    李俊默然點頭,拍拍張順:“就用這些女真韃子,給你兄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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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在易水之上升騰而起,這座雙方圍繞著做殊死爭鬥的攔河水城,終於熊熊燃燒起來!


    易水之上,宋軍船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唿之聲,激得易水波濤,似乎都在這一刻歡唿跳躍!


    而岸上猶自在苦撐的女真軍馬則是士氣驟然而跌,那些堅持到現在的渤海弩手與各色雜亂軍馬,終於亂紛紛的向著河岸北麵退卻而去!


    而在遠處,宗望等人都猛然起身,死死看著易水上升騰而起的火光,聽到了遙遙傳來的宋軍歡唿之聲!


    宗輔在側大聲道:“要接應老四退下來!不然宋軍舟船衝過,沿河側擊,老四這虧吃定了!”


    宗望也大聲迴答:“某如何不知?”


    宗輔掉頭就向下走:“某親自坐鎮,將老四接應下來!二哥,某答應你,不在這易縣城糾纏下去了!”


    聽到宗輔這句話,宗望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隻要女真大軍恢複行動自由,隻要完顏家兄弟一心,這個燕王蕭言,終究不是自家的對手!就算是宗翰那廝,在河東的蕭言就不能輕易將其擊敗,更不必說轉移主力迴來應對河北當麵了!至於河北當麵現在的那些南人強軍,就先讓他們得意一下,更用個手段,讓他們更深更多的陷入易州這邊罷!


    隻不過讓宗輔他們清醒過來,這場戰事中犧牲的女真兒郎,當真讓人心痛!宗弼那廝,到底是怎樣選的軍將,蒲魯渾指揮這場攔河水戰,到底是怎生打的?倒是死在南軍手中,反倒是便宜了這廝!


    宗望在那邊切齒痛恨蒲魯渾。而攔河水城之上,被懸在半空的蒲魯渾終於被火焰炙烤,醒轉了過來。


    整座水城,都在熊熊燃燒。滿河浮動,都是血光,而透過火焰看去,宋軍舟船就在易水之上,一邊噴吐著箭雨,一邊等待著衝過此間!


    火焰之中,蒲魯渾在最後時刻,隻是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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