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座木排之上,火炬亂晃,映得河麵滿是搖動血光。


    守軍大唿小叫之聲,奔走驚亂之聲,撕破夜空。其他木排之上的守軍,都在向著中間那座木排湧來,不時有人失足落水,濺起水花,更讓這夜中河麵上突然爆發的混戰變得更加的驚亂!


    當中木排之上,混戰方酣!


    魯勇長匕已然脫手,舉著一具守軍屍身舞得唿唿生風,將迫近自家身邊的人都擋了開去。兩名弟兄掩護著他的側翼,死死當住草棚一帶。


    木排之上,地方狹窄,起伏不定。雖然跟隨魯勇的兒郎都是精選出來通水性的選鋒,可是步戰起來,仍然不如在平地上得力。那些木排上的守軍,縱然更不堪些,但是雙方也很快就扭打在一處,轉瞬之間魯勇身邊就響起長聲慘叫,一名弟兄已經被長刀砍斷了胳膊,猶自用一隻好手拚命揮舞著手中匕首!


    魯勇再度迴首,瞠目大喝:“快砍斷皮索!”


    圍在巨木旁邊的幾名弟兄,發了瘋一般的拚命斫著足有七八根,每根都是多重皮索編在一起的巨索。這樣的皮索陣形成攔河巨網也似,牛皮索浸水之後既強且韌,短匕又不甚好發力,一時間哪裏盡砍得完?


    不過才砍斷上麵兩根,旁邊木排上的守軍已經跳了過來,雖然稀裏嘩啦的落水不少。可木排起伏,湧過來的守軍還是為數眾多。火光之下,兵刃閃動寒光,這些胡須老長,在水上呆得形貌困頓的守軍如一群瘋子般嘶喊著撲來。而斫索的弟兄,一下就被他們卷入混戰當中。雙方在那釘著木排的巨木周圍廝殺,空間狹小,雙方都沒有什麽閃避的餘地,就聽見一片瘮人的兵刃入肉之聲響動,轉眼間木排上灑滿的就是血水!


    兩岸邊上,多少營寨已經開了營門,在號角聲聲之中,火龍一般的隊伍正在準備湧出營寨。出營軍馬,盡是弓弩之士,易水河麵並不甚寬,隻要站定河岸,兩岸之間,就是飛蝗如雨!


    且沿河還係泊著多少粗陋的較小木排,女真軍馬雖然是北地胡虜居多,見的是馬上功夫。但是易水這等不大的河流,撐篙劃槳驅木排夾攻還是勉強來得。這等封鎖河道的水戰也不用什麽太複雜的戰術,就是河岸上弓弩壓製的同時,然後這些小船木排一窩蜂湧上去爭取撲上船肉搏就是了。


    兩岸燃起這麽許多火把,更有嗤嗤冒著煙火的火箭劃空而過,將易水河道映照得通明,兩條梭形飛舟完全展露了身形出來。現在兩舟也一前一後,每周八支槳高高扳起又重重入水,在河心扯出兩條水波,正撞向攔河木排而去!


    木排之上,廝殺正烈,雙方都不閃避,硬挺著互相對砍對刺而已,隻間或傳來一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唿。七八名砍皮索的兒郎,一下就傷亡累累,最後兩三名,背抵著那根巨木,苦苦支撐,眼看就要被淹沒,而皮索也隻被斫斷了不足一半!


    陡的木排上響起一聲怒吼,卻是魯勇這個時候奮起,揮舞著那具創痕累累的屍身,當成獨腳銅人一般左舞右砸,身上已經帶了好幾處創,魯勇渾身鮮血淋漓的也隻不顧,硬生生的撞出了一條通路來!


    身子長大的魯勇直衝到巨木旁邊,雙手將那具屍身擲出,將麵前守軍砸倒一片,一名守軍身手敏捷,避開之後又搶上來,揮刀劈頭蓋臉的就砍。魯勇伸手就奪住了他的手腕,擰著胳膊就朝下磕,同時膝蓋上頂,正正撞在那家夥的肘關節上,就聽見一聲清脆的骨裂之聲,然後就是那家夥變了調的慘嚎之聲!


    一口長刀已經被魯勇順勢奪在手中,也不顧身後又湧來的守軍,雙手揮刀,吃奶的氣力都拿出來了,狠狠的就朝皮索之上劈過去!


    啪啪爆裂之聲響動,又是兩根皮索被斫斷,斷裂的皮索如鞭子一般橫掃,頓時又抽翻了幾名守軍手舞足蹈的落水。可更多人已經迫近。而依托著巨木身負重創的幾名殘存天武軍兒郎也唿喊著將出最後一分氣力迎上去,以自己身體,當下這些衝著魯勇刺砍而去的各色兵刃!


    魯勇已經紅了眼睛,顧不得身後是什麽情狀了。再度揮刀而起,又是兩根皮索被硬生生砍斷!


    他這兩刀用的氣力是如此之大,皮索反震之力,讓他的虎口都全部被撕裂,兩手隻是一片血肉模糊!


    眼見還有最後三根貼著河麵的皮索,魯勇不顧傷勢,就欲再度揮刀而起。背心突然一痛,卻是一柄長刀直刺而入。


    廝殺漢子危急時刻,都有三分自保的能力。長刀入肉之際,魯勇還是下意識的一擰身子,讓開了背心要害,這柄長刀隻是從右肩背處斜刺而入。劇痛之下,魯勇身形就是一滯。而這個時候木排上出了他之外,所有天武軍兒郎都已然盡沒,在木排上擠得滿滿的守軍,就要一湧而上,將魯勇亂刃分屍!


    蓬的一聲巨響,第一隻梭形小舟終於趕至,重重撞在木排之上!


    河麵之上,浪花翻卷,木排給拱起半截,而那隻小舟船頭也撞得粉碎!


    水花夾著木屑一起飛舞,木排之上擠得滿滿當當的守軍慘叫驚唿之聲更是響徹夜空,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翻落水中,河麵上跟餃子煮開鍋也似,盡是水花翻騰。而那隻小舟之上,兒郎們也被震得紛紛落水,沒有一個人能在這樣的衝撞之下,還能穩穩坐在船上!


    雙方落水之人,猶自扭打在一起廝殺,或者就這樣一起廝打著沉入河中。一名天武軍兒郎在水中載沉載浮,看著第二隻小舟也要接近這條攔河防線,要是這第二條船也毀掉,先期聯絡易縣城守軍的任務就徹底失敗,情急之下隻是在水中大唿:“魯大郎,要是鳥活著,砍斷這皮索!”


    第一隻小舟的衝撞犧牲,終於給魯勇爭取到了一點機會。木排拱起,所有人紛紛滑落入水,而魯勇卻撈著那根釘在河中的巨木,單手指甲都全部撕裂,卻死死的抓著不放!


    身邊不住有守軍手舞足蹈的驚唿滑落水中,而魯勇空著的左手隨手就撈過一把長刀,單臂叫力之下,渾身創口全都崩裂得更大,血水狂飆而出。而負創之下的魯勇就靠著單臂之力,硬生生的站了起來,斜斜的倚在那根巨木之上!


    他的左手已經因為負創沒氣力了,長刀交給指甲全都崩開,虎口撕裂的右手。倚著巨木怒吼一聲:“給俺開!”


    單臂舞動,長刀落下。三根皮索應聲而斷,皮索斷裂飛舞的唿嘯聲中。第二條小舟從木排旁邊一衝而過!而魯勇也全身無力的向下滑落水中!


    河道之中,此刻當中攔河木排拱起半截,一隻小舟船頭碎裂,嵌入木排之中。水麵上滿是浮動的人頭,在水波中載沉載浮。而河岸之上,兩邊軍馬已然蜂擁而至,領隊女真軍將看著一隻小舟撞過了防線,情急之下都紛紛怒吼下令。


    兩岸弓弩並舉,頓時就是箭雨橫飛。此刻水中不管是自己人還是南人,都紛紛中箭,卷起一團團血水沉了下去。而更多羽箭則撲向那支才衝過攔河皮索的小舟,落在兩邊張起的熟牛皮上,頓時這支小舟就變得刺蝟也似!


    而這邊完成任務的魯勇軟軟滑落水中,這個時候渾身傷疲的他,反而覺得冰冷的河水挺舒服的。


    那夜汴梁的火光,亂軍當中擒下太子的得意功績,一下就在眼前閃現。本來以為,靠著這次情急之下自家都不知道怎麽來的勇氣賭命而換來的功績從此以後就能讓自己飛黃騰達,一路升上去,然後也是起居八座,封侯得爵傳諸子孫,再不是當年走河北燕地販馬換一點辛苦錢的魯大郎。


    現在看來,自家好運,也就是到此而止了。


    不過,也就這樣罷............反正俺這次拚命,也是為了自家河北家鄉少受點女真韃子糟蹋,這般拚了性命,也自不虧............


    魯勇在冰冷的河水中載沉載浮,身邊箭落如雨,他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想早點沉入河中,踏實睡一覺。


    可這個時候,那隻衝過攔河皮索的小舟卻是一橫,後櫓斜斜朝著魯勇伸過來。一個腦袋冒著箭雨探出來大吼:“魯大郎,直娘賊的上來!”


    魯勇悚然一驚,睜開眼來,下意識的伸手,就抓住了後櫓!


    他才搭住,船上之人就拚命朝後扯櫓,還有兩隻長矛在後亂戳,將那些落水在附近的韃子步軍捅下水去。已然神智不清的魯勇被扯近船尾,頓時就有幾隻胳膊伸出,將他扯上船去,這個時候魯勇大腿上又中了一箭,不過對於此刻的他而言,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也似,反正中創已多,再多幾樣已經渾不在意了。


    魯勇才被扯上船,八隻槳就發瘋也似的翻動起來,激起更大的浪花。這支梭形小舟如離弦之箭一般,前半截舟身似乎都抬出了水麵,拚命的朝著易縣城下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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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縣城下,城南處連接到易水河邊馬頭的夾壁之中,已經滿滿當當的都是人頭,盡是城中開出來的弓弩手,這些弓弩手持弓握箭,都盡力的向東張望。


    易水城南對這條連接河道的通路也遮護得嚴密,除了這座夾壁通道之外,兩側還有軍寨掩護,此刻兩邊軍寨也盡是燈火通明,守軍全部嚴陣以待。


    東麵河道上,燈火擾亂,而兩岸上也能看見火光夾著易水,將這段十餘裏的水道映照得如一條翻卷血龍一般。


    苦守孤城,獨當數萬女真大軍。縱然已經有必死之心,但是有援軍而至,仍然是大大的鼓舞了城中守軍之心!


    火光之中,等候的時間似乎是如此的漫長,就在守軍們忍不住都要衝殺出去接應的時候,就見蕭蕭易水之上,一條掛滿了箭簇如同刺蝟一般的小舟,破浪而來!


    易水岸邊,陡然響起了巨大的歡唿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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