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騎士,匆匆自北而來。看打起的旗號,正是神武常勝軍左廂一個騎軍指揮認旗。


    數百騎士,全都是滿麵蒼灰疲憊之色,同樣還有掩不住的焦灼。


    這正是韓世忠遣來迴援太原府的一部人馬。


    神武常勝軍主力被釘住不能驟撤,而還有漫長側翼需要掩護。而女真軍馬南下速度又太快。這個時候,韓世忠竭盡所能,除了遣都如虎往援樓煩之外,還在竭力抽調軍馬,去充實太原城防。


    領軍之人,是韓世忠親衛中軍之中,與都如虎並稱雙壁的後起之秀。名字叫做魏大功,是環慶軍敗後,憤然投效到神武常勝軍中的年輕西軍軍將,當時投效的理由就是怎麽樣也要入一支常打勝仗的軍隊去!


    雖然在神武常勝軍中資曆甚淺,可魏大功能帶兵能臨陣廝殺,本事隻要有眼睛的就看得見。現在隻是為韓世忠親衛中軍一個騎軍指揮使而已,可誰也不懷疑,如果燕王再選一輪軍將如進貂帽都一般培養,魏大功必然是要走一遭的。將來軍中前景,也不可限量!


    新建之軍,就是有這個好處,沒有那麽多盤根錯節的將門世家占住位置。但有本事再加上命大,就能出頭。所以神武常勝軍龍衛軍甚而神衛天武等軍,多的就是這些英氣勃勃的壯盛之年軍將!


    可今年才二十六歲的後起之秀魏大功,此刻卻滿臉都是焦灼加上萬分疲憊神色。


    遣出都如虎之後,魏大功就跟著出發,去向太原府。這一指揮騎軍,已經是韓世忠此刻竭盡所能才擠出來的了。於途辛苦,也不差似都如虎多少。


    可是在臨近太原府的時候,昨夜卻撞上了從太原府逃奔而出的多少難民百姓!


    不比河東一路官吏,一門心思就向南出奔。太原府中逃散的百姓,除了向著樓煩方向之外,走向北麵西麵的也到處都是。或者有親友在彼,或者覺得靠近神武常勝軍和龍衛軍更安全一些。總而言之,在夜色之中,這一支竭力支撐著向南趕路的往援軍馬,就被眼前場景驚得目瞪口呆!


    萬千百姓哭嚎在途,奔走流散。此刻太原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攔住一幹難民細細詢問,得來的消息都差不多。女真韃子兵鋒已然抵達樓煩縣,眼見就要直撲太原。城中官吏先走,百姓們驚惶之下,也跟著出奔,滿城一時為之皆空!


    聽到這樣的消息,魏大功以降,數百甲士人人如墜冰窖。


    樓煩丟了?那往援樓煩的都如虎如何了?女真兵馬已經殺向太原,滿城官吏皆逃,百姓跟著動搖崩潰逃散,則留守的李忠又在做什麽?坐鎮安撫帥司的吳敏又是幹什麽吃的?


    太原若陷,這一仗還怎麽打?孤懸北麵的神武常勝軍,說不定就是全軍覆亡之局!


    俺們這些神武常勝軍健兒還未曾死絕,怎生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魏大功咬牙,命令麾下健兒又加快了速度,哪怕累死,也要頭衝著太原府方向!數百騎拋棄一切能丟下的東西,除了兵刃甲胄,連幹糧都丟了個幹淨。


    哪怕衝過去的時候太原府滿城大火,女真韃子正在肆虐,哪怕是飛蛾撲火,也要拖著幾個女真韃子一起死!


    數百健兒,人人都下定了必死決心。滿腔忠憤的疾馳而向太原城。暗夜之中,逃難百姓於途,紛亂之中,李忠遣出的傳騎哨探,不知道怎麽的,也跟這支軍馬錯過。


    到得午時左近,魏大功和幾百已經疲憊到了極處的兒郎們衝到太原城左近。卻赫然發現,城外北麵後路大營雖然有焚燒痕跡,可駐守的還是自家人馬,亂紛紛的盡是修補寨防的人潮。除了軍中輔兵民壯之外,還有不知道多少百姓,也挑土擔石伐木,參與了加固寨防的勞作之中。


    看到魏大功他們突然掩至,大營慌亂了一下,從軍士到百姓,卻沒一個人驚惶逃散的。而不知道有多少人湧上寨牆,張開弓弩,準備應對一切來敵!


    從魏大功到麾下軍士,都目瞪口呆。沒想到那性子有些綿軟的李忠,居然有這等本事。在滿城軍心士氣都已經崩潰的情況下,還能將後路大營穩固成這等模樣。


    寨牆之上,匆匆奔上一名軍將模樣的人物,遠遠的就向著這在寨前喘息不定的幾百疲憊軍馬揚聲大喊:“來者何人?”


    魏大功又是慶幸又是糊塗,更兼萬分疲憊,直沒什麽好心情。聽到這般問話就壓不住火了。要是女真韃子,能從韓將主鎮守的北麵來麽?俺們須還沒有死絕!且沒看到俺們身上大宋軍中赤袍,還有打出的軍中認旗麽?


    當下魏大功就吼了迴去:“俺乃韓將主中軍指揮使魏大功!奉韓將主號令往援太原府!李將主何在?”


    那寨牆上出現的軍將不是神武常勝軍中人,此刻但凡是神武常勝軍中軍將士卒,能動的都整軍而出,往援樓煩縣。這軍將是原來安撫使衙署節製下的河東舊駐泊禁軍之中的,跟著吳敏一路逃,然後又為燕王威勢所懾,跟著北旋迴返。看著南門護城河外砍下那麽多頭顱,被差遣到後路大營中修補寨防,搶運物資,盡心竭力奔走,不敢稍有懈怠。


    不過以前這廝都在城中納福,還真對神武常勝軍軍中旗號不熟。


    這個時候見來的軍將氣昂昂的報出自家軍號,頓時就鬆了一口大氣,在寨牆上就挑起拇指:“神武常勝軍都是好漢子!滿城官兒都向南逃,就你們冒死前來往援!沒得說,快請廝進寨子來歇歇............雖然還有些亂,好酒肉湯卻是管飽!俺沈秀業雖然沒大本事,可是招待友朋,卻是太原府中都聞名的爽利人............”


    魏大功老大不鳥耐煩,這廝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軍中人問一答一,事關軍務更是半點差錯不得。夾七夾八說上半晌卻沒一句落在著實處,誤了軍機,腦袋就要換個地方安家!


    “直娘賊,夾緊你的鳥嘴仔細聽著俺的話先!問什麽便答什麽。俺沒那麽多鳥耐煩和你撕扯!李將主何在?”


    那叫做沈秀業的河東軍將吃了這一吼,趕緊收拾起油滑。匆忙朝南一指:“李將主奉燕王號令,往援樓煩縣去了。神武常勝軍的弟兄,盡皆為其統帶而出,這裏就是俺們河東軍守備。”


    魏大功失色,張開嘴巴:“燕王已至?”


    不等那沈秀業答話,周遭停下手來看著熱鬧的軍士百姓紛紛七嘴八舌的答話。


    “昨夜滿城都朝外跑,安撫使都入娘的跑了!燕王突然就在蒙山出現,擋在路口,不知道砍下了多少官兒的腦袋!”


    “燕王帶著俺們迴返太原府的,結果一個韃子毛都未曾看見。還有消息說,樓煩未曾丟!不知道哪個鳥官兒張著一張鳥嘴放屁!”


    “有燕王在,這太原府丟不了。韃子也進不來!”


    自魏大功以降,幾百神武常勝軍健兒,在聽到燕王已至這個消息,就隻覺得滿心的焦灼,恐懼,四下沒有著落,對戰事前景的惶惑,全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燕王漏夜兼程親至太原,一下就安定了這河東路最要緊的所在!更組織起軍馬,去封堵樓煩那裏缺口。隻要有燕王在,這天就塌不下來!


    這個時候還不趕緊向燕王請戰,在他麵前顯顯本事,還等到什麽時候?直娘賊的就和韃子殺一個痛快也罷!


    魏大功撥馬便走,幾百兒郎也都迫不及待的跟上他。哪怕此前看到後路大營無恙,大家就想著要是能進寨中喝點熱湯,稍稍喘息一下也好。實在是疲憊得撐不住了。這個時候還要什麽直娘賊的入寨休息?去領燕王號令,去樓煩與袍澤並肩而戰,與女真韃子廝殺個痛快要緊!


    幾百騎直奔南麵太原城下而去,道路中絡繹於途,都是從大營轉運糧秣軍械的車隊。軍士輔兵不足,則加以百姓。這些百姓追隨蕭言迴返太原,不曾歸家收拾家當,就出來做各種夫役,幫助守城。


    在太原四門,也出現了四座依托城門而布置的軍寨雛形,多少百姓忙忙碌碌的伐木挖溝,打夯壘牆,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更有多少婦女在城頭上支起用來守城燒開水的大鍋,熬就一鍋鍋的熱湯,蒸出一籠籠的餅子,老弱擔著,搖搖擺擺的朝各處送飯。


    整座太原府城,昨夜還是慌亂總崩潰的景象。但是隨著燕王親至,人心就一下安定起來。軍民一心,宛然就是不可攻拔的氣象!


    看到這一支北來軍馬風塵仆仆直抵城下,多少正在奔忙的軍士百姓,都朝著他們大聲歡唿。直讓魏大功覺得,唯有燕王,才有這般魔力。這才是大宋中流砥柱應該有的模樣!


    城牆上早就見到魏大功這支人馬到來,北麵城門頓時湧出七八騎。一個奇胖的軍將氣喘籲籲的在隊伍當中,看他麵色蠟黃,也是累極了的模樣。但是凹在肥肉裏麵兩隻小眼睛卻是莫名的極有光彩。遠遠的就揚聲喝止:“來者何軍?奉燕王號令,來軍不得入城。有一指揮算一指揮,有一都算一都,有一伍算一伍,盡皆向樓煩方向發進,聽李忠號令,將南下女真韃子堵在西麵!”


    來人自然就是那位戴罪圖功的江都監。


    他身子虛,體力弱,來迴跑了這麽一遭。已經是前所未有的疲憊。但是燕王一至,雷霆風行的砍掉幾百顆腦袋,包括一路帥臣,前西府執政吳敏在內。頓時就巡視城中,安排城防,並發進李忠之部,去樓煩迎著女真南下軍馬死戰。整座太原府軍心士氣頓時昂揚起來,上至古稀,下至垂髫,不論軍民都在為河東戰事奔忙出力。他江偉既有逃將身份要戴罪圖功,又自覺有一顆人心,本鄉本土自然也要出一把氣力。如何能不豁出這二百多斤,拚命將燕王交代的差事做好?


    蕭言給他的差遣,就是暫且巡視四門。隻要有北麵東麵趕來援軍到來,就傳蕭言號令。盡數趕往樓煩方向,將女真韃子擊退,穩住太原府西麵側翼戰線!女真南下如此之速,兵力也不可能集中,樓煩要點,女真韃子自然也要拚命爭奪。這個時候就是打爛仗了,看哪一方在一定時間內,投入到這個要點爭奪的兵力多!這個時候,哪怕是用添油戰術,蕭言也顧不得了。


    同時還要組織起對樓煩一線的補給線,完善太原城防,重新建立起軍情傳遞體係和指揮體係。自蕭言以降,隻有人不夠使的,江偉再累,也隻能咬牙頂著。要知道吳敏之首,還在南門懸掛!


    聽到燕王號令這四個字,魏大功再無什麽說得。馬上躬身領命,不及太原城牆,掉頭就要朝樓煩方向而去。幾百麾下騎士,也都齊齊掉頭。


    虧得江偉在後麵追著招唿:“北麵大營,有甲有馬,軍資器械糧秣都可以在那裏補充!此刻手續從簡,領了便是。要是實在疲累,燕王號令,可以休息半個時辰!”


    魏大功迴頭冷笑一聲:“用不著這半個時辰,能給俺們點幹糧飲水,換幾匹實在走不得的馬就成!”


    江偉看到這南下救援太原的年輕軍將一身泥塵,一身疲憊,卻仍是一身的傲氣。勒馬搖搖頭,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朝著南麵一指。


    “河東路一路帥臣,前西府執政之一,吳敏的腦袋現在就懸在太原南門!跟著他的腦袋一起蕩秋千的,還有河東路文武官吏數十!燕王有令,但為軍將士卒,領了軍令,就有守土之責!若是丟了樓煩,就自己把腦袋掛在太原南門罷!”


    這一番話語,森嚴酷烈無比。魏大功身後士卒都張大了嘴巴。吳敏居然棄城而逃,而燕王突然而至坐鎮太原,不知道怎麽就堵住了逃官逃將,還砍下了吳敏的腦袋!


    這樣消息傳出,還怕大宋不舉國震動?如此戰時剛烈手段,大宋開國以來未曾之見!


    而大家要是往援樓煩戰事不利,也真的不用退迴來了。就死在陣中也罷。


    對這句號令,魏大功卻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朝著江偉冷笑:“煩將軍迴稟燕王,不用拿別人的腦袋來嚇俺們!南門沒地方掛俺們的腦袋,要不韃子死,要不俺們死。哪裏還等著燕王來動手?”


    “走!去樓煩,將韃子殺迴去。讓燕王看看,他久矣未曾親臨的神武常勝軍現在有什麽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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