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兄,左先生,良臣,鵬舉,在座諸君,你們覺得,官家是何等樣人?”


    斯時斯刻,月明星稀,涼風習習,汴梁燈火在北,汴河如帶在南。南薰門外方家小莊園的庭院之間,蕭言一身懶衫,踞坐席上。問出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大宋立國伊始,就算是個皇權相當弱勢的帝國。藝祖得國於後周柴家孤兒寡母之手,費勁心思設計了一套疊床架屋,互相牽製的政治製度。就是為了分化臣下,保住趙家天位。對士大夫,對市井百姓,對田間農夫,都有諸多忍讓之舉,尤其堅定不移的奉行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才讓趙家一直延綿傳續下來。不然以五代十國那份紛亂時代,兵變跟家常飯也似,當時趙宋開國的時候不過一百餘殘破軍州。誰能斷言趙宋能比朱梁,沙陀李唐,劉漢,石晉,郭柴周長命這麽多?


    趙家天子在士大夫間,甚而在百姓間也不是那麽高高在上不可觸碰。多了許多煙火氣。特別是對於士大夫而言,品評天子,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雖然時值末世,朝中黨爭劇烈,黨爭越烈,反而是皇權越位加強的時候。因為爭鬥諸黨不約而同的都要尋求皇權的支持壓倒對方。到了趙佶的時候,反而是有宋以來皇權最為巔峰的時候,趙佶可以隨心所欲的任用私人,可以驕奢到了極點,將大宋的底子幾乎都耗幹淨。除相拜相,也絕談不上慎重。但是趙宋官家的煙火氣還未曾消退多少,厚道底子也還留存幾分。市井當中說起這位道君皇帝會李師師還是津津樂道,渾沒半分顧忌。


    所以蕭言才敢名正言順甚而明目張膽的問出這句話。要是他不幸穿越我煌煌大清,除了光緒宣統那樣的廢柴時代,他敢在一生作詩十萬首,也號稱藝術家皇帝的乾隆時代說這話試試?明天說不定就滿清十大酷刑伺候,順便浸個豬籠什麽的。


    蕭言問出這句話,果然在座諸人,到神武常勝軍軍中不過一個指揮使的軍將,都沒什麽訝然之色,隻是端坐聽著。幾個有資格開口的人都在籌思,怎麽說出自己的觀感。


    方騰看看左右,這上頭在這些日子裏麵他早就不知道和蕭言討論多少次了。不過此刻卻先要他開口,引出眾人言辭。當下就看著蕭言笑道:“官家,有厚福之人而已。享用遠邁前代,還有什麽說得?治道如何,平平而已,官家天性也不在此。然則可以傾心托人,一旦賞拔於微末之間,信重無遺,得一名相,可為齊桓前半生事業............如此而已。”


    雖然品評天家沒什麽忌諱,但總不好說出什麽難聽的話。除了說到齊桓這個名字,周遭軍將有些訥訥,不知道是誰之外。嶽飛最近讀書不少,卻是知道,韓世忠居然也能明白,他雖然外表粗豪,卻是識字看過書的。論起底子,說不定還強過嶽飛一點。隻是遠沒有嶽飛在這上頭用功罷了。


    方騰說得雖然遮遮掩掩,其實也不算隱晦了。


    官家厚福,說明他自奉極厚。別的趙宋皇帝舍不得花用的,他毫無顧忌。而且這本事遠邁前代。他接位置的時候大宋財政底子不算差,幾代皇帝變法,行桑弘羊故事,留下不少積蓄下來。徽宗十來年就折騰得精光,還將大宋財政體係弄得差不多已經能算是破產了。


    治道平平,天性不在此。說的是趙佶幾乎沒有什麽做什麽具體行政治國事宜的欲望。寧願寄情於書畫遊宴奇石花草漂亮mm上,這些事情都放手交給底下人去做。


    傾心托人,一旦賞拔微末之間,信重無遺。說明引用人才,超遷賞拔,完全沒有一個規矩。完全是從心所欲,看對眼了就是你,朝野間怨聲載道也依然是你。蔡京秉政時間加起來已經遠邁前代名臣,到了這些年官家才開始漸漸忌憚,做一些分化限製的事情。至於其間引用的如趙挺之,王黼之輩,更是等而下之。特別是蔡京上次罷相,充斥在國家宰相官衙的,是浪子宰相,是李彥這種無行之人,是蔡攸這種富貴已極,卻沒操守沒本事的公子哥。內還有梁師成用事,一幫權宦,將天下折騰得烏煙瘴氣。趙佶不僅信用無遺,哪怕他們敗事,趙佶還盡力保全。對他看上眼的臣子,真是厚道到了一頂程度。


    遇一名相,可成齊桓前半生事業。齊桓公得遇管仲就成霸業,得遇易牙豎貂就完了個蛋。方騰話中意思,就是這位官家,連個名相都未曾用上............


    哪怕就是看起來象樣子一些的蔡京,多少有點理財手段。但是將黨爭推向另外一個高峰是他蔡京,獻上豐亨豫大天子不計讓趙佶繼續感覺良好拚命花錢的是他蔡京。這等人物,可稱權相,如何當得上名相?除了蔡京之外,其他的就更是等而下之了。


    趙佶信重的就是這些人,這國事哪裏還堪問?方騰也就是因為這些年朝局如此,才心灰意冷,有一天沒一天的混日子。直到在燕雲軍中得遇蕭言。


    方騰這番老實不客氣的話,已經說得大家心裏沉甸甸的了。更別說嶽飛這等一心報國的年輕人。蕭言猶自還覺不足,冷笑道:“僅僅如此而已?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到這位官家手中,也是破壞最烈之時。官家為聖統丕正計,任用太師,盡逐舊黨。黨爭之風,同樣遠邁前代!士大夫忙於黨爭,自然就要尋得官家支持。這些年下來,士大夫在官家麵前唯唯諾諾,隻願討得官家歡心,可在朝中立足。前代名臣風範,今何在焉?大宋立國之基,就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祖製。一旦敗壞,才有朝中小人充斥,君子道消,才有那麽多烏煙瘴氣的事情............汴梁如此,現又有女真外地崛起。朝中猶自忙於爭鬥,官家忙於遊宴奢靡享樂,一旦有變,隻恐有不忍言之事!”


    蕭言這番理論,是最得方騰賞識的。聽了再多次,也忍不住要拍掌讚歎:“說得透,見得明!可歎朝中士大夫,還不知道這互相爭鬥,是在挖自家根基,是斷送這麽個富麗大宋!”


    不僅方騰,左聊寄也是一臉讚歎。就連韓世忠和嶽飛他們軍將,也是一臉肅然的聽著。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個基本國策,實在是太過深入人心,連武臣也不例外。往常別人指責朝綱,都是說官家奢靡,朝中小人充斥。卻沒人說到這一層上去。正因為皇權在黨爭之下加重,士大夫對皇權製約能力削弱,大宋原本還算能正常運行的政治體製就亂成了一鍋粥,隻有看著眼前一切繼續敗壞下去。


    蕭言看著諸人一臉讚歎神色,特別是嶽飛眼睛都快冒小星星了。麵上肅然痛心,心裏麵卻是得意。來自後世的天朝,隻要大學認真讀了一點書的。馬哲課學的都是這種分析政治體製的那一套,托天朝改革開放的福,熱門話題也總少不了這個政治體製。穿越到這個時代,一旦高屋建瓴的一點,頓時就能震驚四下。


    說實在的,對士大夫與君王共治天下,蕭言不是特別感冒。士大夫權太重,權利太多而義務太少。對武臣壓製又太厲害。不過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最不壞的一種體製了。而且士大夫這個團體,在宋時力量太大,太過於根深蒂固,蕭言自忖難以以一己之力掀翻,那就不如討好引為同盟了————首先自己也要有足夠的地位和力量。


    享受一陣眾人仰慕讚歎的目光,蕭言拍拍掌,加重了語氣:“............官家就是這等樣人。得遇名臣,便可成就事業。我輩要出頭,要扶危定難,要拯救朝局,機會也就在官家這性格上麵,隻要得他信重,隻要他能看順眼,就有出頭用事的機會!”


    蕭言冷冷哼了一聲,環顧左右:“此事做得說不得,老子就是要媚上,就是要先討官家歡心。哪怕被世人視為弄臣,老子也他媽的認了!女真人可等不了老子太久,在他們異日南下的時候,老子不能率領一支強軍,站在汴梁城頭,到時候,就是天崩地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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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概是有宋以來,所發出的要做弄臣,要媚上的最強音吧............


    方騰左聊寄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時候淡笑而已。一眾神武常勝軍軍將卻是聽得目瞪口呆。盡力讓官家矚目,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怎麽蕭顯謨口中說出來,就是這般別扭。


    嶽飛臉已經扭曲了,蕭言的話太過於顛覆了他的認知。但是偏偏沒有什麽反駁的話出口。君子應該直道而行,但是在這位官家麵前,似乎卻沒有直道而行的餘地。至於殺了這個官家,奪了他的鳥位,這個念頭更是想都不敢想。


    嶽飛毫不懷疑蕭言上位,至少在汴梁都門可以練出一支有用之軍。當燕地崩潰,女真南下之際,可以和女真有一戰之力。但是這上位方式,實在是有些那個............


    在座軍將當中,算是韓世忠腦子轉得最快的。他也模熟了蕭言性格,在這麽一個作風很有點古怪的大人麵前,有什麽說什麽最好。自己臭嘴和粗豪這兩大招牌不能丟............


    當下就是一撇嘴:“所以顯謨在此折騰這個什麽什麽............足球?俺老韓承認,此等博戲實在看得人目不暇接,恨不得自己也下場來上兩腳。官家性子汴梁城都知道,貪新鮮愛熱鬧,也愛看這等博戲。每年三衙金明池講武,高太尉竭力組織起來的也就是這般賭賽熱鬧,官家流連終日,從來舍不得走的。高太尉有這般討好官家本事,哪怕病得快死了依然在位置上坐得穩穩的............”


    他一攤手:“俺們可比不得高太尉!這是新鮮玩意兒不假,如何達於官家麵前?不用說朝中人將俺們一切都要隔絕於官家麵前。顯謨有什麽法子能將這等博戲進線於官家麵前?”


    蕭言瞅瞅他,韓世忠嘴巴的確是臭,想他說出什麽好話來,老母豬都能上樹了。說實在的,自己也的確沒有太大把握。但是此刻還能退縮不成?


    當下淡淡一笑:“要是此等博戲,轟動汴梁,人人如癡如狂呢?還能讓中外隔絕,讓官家不知道我蕭言舉動麽?”


    轟動汴梁,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不知道要費多大的組織功夫,需要多大的財力。甚或至少有一半要靠運氣。但是此刻蕭言既然說出來了,大家也隻有傾心支持。


    嶽飛低低沉思一陣,毅然抬首問道:“顯謨,要俺們做什麽,盡管吩咐,俺們一定拚死也都辦到。”


    蕭言一笑:“我挑幾個家將去你們軍中傳授這般記憶,你選那些有本事的,會蹴鞠的,甚而壯健輕捷剽悍的,先操練起來。也別這般整天一副剛嚴樣子了,操練的時候,多引三衙禁軍同僚來旁觀,請客送禮都隨便你們。拉上關係再說。我說一句大話,這足球之戲,隻要是男人,十個有九個一看見就喜歡。再加上點彩頭就更是自拔不得了。就算女人,看著球場上帥哥也是要尖叫的............就從神武常勝軍中,先把聲勢造起來!下一步如何,再聽我安排............別不放在心上,這不僅是我們自達之路,而且也是一大筆財源!”


    韓世忠又偷偷撇嘴,隻當是蕭言給他們說打氣的話了。卻不知道這是蕭言再實在不過的許諾,要知道後世賭球是多麽大一筆產業。以現在汴梁民間之富庶,高門貴戚之多,整個大宋賭風之盛。要是這個產業能做起來,還能牢牢把持在手上。那真是了不得一筆收入!


    當下嶽飛默默領命,韓世忠卻一拍大腿:“聽顯謨吩咐,俺們做將起來就是!軍將士卒們在營,讓他們老閑著也要生事。不如博戲一番倒能讓兔崽子們少惹點麻煩事............隻不過俺老韓醜話說在前頭,就算顯謨能將之弄得風生水起,能不能達於官家麵前,隻能看顯謨的命硬不硬了!”


    蕭言嘿嘿笑罵:“能指望你說句好話,當真是老母豬都要上樹。你們都是該管軍將,過來遊宴一番不妨事,要是不歸營住在我這裏,就是麻煩事情............話已經說完,問我討主意我也給了,都滾蛋!夾著尾巴迴汴梁城,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韓世忠還是不肯起身,手一攤伸向蕭言:“萬事無錢不成,將這經營起來。沒有幾百上千貫銅怎生是好?”


    蕭言瞪眼看他:“你韓世忠也不窮!”


    韓世忠頓時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俺在燕雲得顯謨犒賞,帶迴汴梁不過三千五百貫。覓地安家就去了一千。陝西家族也要接濟,人走了茶不能涼。又是迴去一千。麾下兒郎從多有從陝西出來,此刻卻入衛汴梁,軍將要安家,士卒們也要托些財物帶迴去交給家裏。求告到你將主門上,你還能不支應一二?實實在在,管家小妾說現在還有壓箱底的百十貫。俺這月俸祿米津行人錢柴炭錢置裝錢還沒領下來,俺怎麽貼補得起?”


    經營一個團體,其實最為重要的因素,就是經濟上麵的經營。為什麽豪族將門世代不替,原因無他,底子厚。蕭言想白手經營出一個勢力出來,需要的錢那是極大的一個數字。說起來自己麾下軍將算是懂事的了,嶽飛更是對錢看得甚淡。知道蕭言白手起家,沒有底子,燕雲大量繳獲,最大部分在蕭言手裏,很少有人爭多論少。大家好歹明白一個道理,蕭言是恩主,團體首腦,將這個團體經營起來了,大家今後日子自然好過。


    韓世忠其實手頗為散漫,又好女色,服用在升上來之後也講究起來。打下燕雲,就拿了這麽點,已經算是極為克製了,是真的為這個團體,為蕭言著想。現在叫窮,是實實在在的。反倒是嶽飛,沒提這個錢的事情,是在軍中日淺,沒有獨立經營過軍隊。不知道輕重。要知道在真實曆史上,嶽家軍團體形成之後,也是迴易得不亦樂乎,什麽生意都做,才養出這麽一支軍紀良好,敢戰當先的嶽家軍出來。


    當下嶽飛就瞪大眼睛,看著韓世忠扳著手指,沒有半點大將風範的跟蕭言算帳:“俺們馬軍步軍,總要各操持出八支隊伍出來,才能有點聲勢。八支隊伍就是百餘人。日日讓他們上場搏戰,吃用總得貼出來,還得好酒好肉,一日就是多少?此等博戲,傷是免不了的。到時候湯藥又是一筆............讓兒郎們打起精神來,總得有點彩頭。這不是臨陣殺敵,有軍法在。花點錢才有個喜樂氣氛,這又是多少?


    ............這些也還罷了,顯謨要俺們勾連三衙同僚,禁軍軍將,將聲勢造起來。這些人久居汴梁,眼孔都是大的。一場場宴請,加上女伎。又是多少?這才是大頭!俺老韓說什麽也貼不起!”


    他又斜了一眼聽呆了的嶽飛:“鵬舉,你也是窮漢,家底還不如俺老韓。身上衣甲典賣幹淨了你也賠不起!聽哥哥我的沒錯,怎麽也得向顯謨要上兩三千貫起碼!”


    蕭言一笑,轉向現在為他掌私庫的左聊寄:“左先生,一人支六千貫交鈔給他們。就這麽多了,弄不成事,我隻尋他們說話。”


    說實在的,蕭言現在並不缺錢。到汴梁幾乎沒什麽花錢處。但是販馬第一批還沒開始。東川窪那裏暫時又是一個無底洞。一切都是有出無進。將來真想將這大宋汴梁足球聯賽造成聲勢,那花錢更是沒數。這個時候,也隻能勒掯一點了。而且對下屬,給錢本來就不能太過於大方,比實際需要的略略多一點,不讓下屬辦事受窘也就足夠。公子哥為什麽做生意十個有九個幹賠?原因無他,對錢沒概念。


    沒錢是萬萬不行,但是單靠錢也是買不來忠誠的。隻有帶領屬下一同向前,始終在前進,這個團體一直保持蒸蒸日上的態勢,才能收攏人心。


    左聊寄含笑答應,他身份不同,還算不得蕭言最為心腹的那一些。席間蕭言雖然客氣,但他幾乎也沒說什麽話。確切的說,這位左先生還在對蕭言的觀察期呢,隨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當下蕭言吩咐,他就立刻入內取出各六千貫交鈔,交給韓世忠和嶽飛。


    韓世忠翻看一陣,還算滿意。六千貫都是新屆交鈔,汴梁時價就是三千五百貫純銅。他剛才說那麽多,操持起八支球隊,軍中遊宴,兩千貫也足夠。剩下的就是暫時先貼補一下要在汴梁安居下來的軍將們了,他韓世忠也不會獨吞。至於嶽飛,更不會將一個大子兒收入自己囊中。嶽飛算是第一次從蕭言手裏拿那麽多錢,接過交鈔的時候還窘迫得不得了。


    底下軍將也知道蕭言也是貼補他們,露出了感激神色。蕭顯謨畢竟還未曾忘記俺們。自家在受疑忌的時候,也不願意斷了和神武常勝軍聯係!


    看著諸人神色,蕭言笑著揮手趕人:“去休去休!我就等你們好消息了............鵬舉,你那名將風範也收起來點,我要你為我拉攏人!也多少見識一下這汴梁富麗繁華,這可是你這輩子最想到的地方!”


    嶽飛愕然,他從來未曾提過他這輩子最想到汴梁。讓他選擇,他寧願留在燕雲邊關。他卻不知道,蕭言說的是另外一個曆史上的他,當嶽家軍已經進抵朱仙鎮,汴梁在望的時候,十二道金牌,將他召到了風波亭。


    (其實蕭言記錯了,當時宗澤為開封留守的時候,嶽飛就在麾下效力了。估計也在汴梁呆過。不過這一切都不妨礙蕭言文青也似的感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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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一夜,在梁師成下處,在蔡京太師府邸,在蕭言暫居的方家莊園。所有話題,所有籌劃,所有盤算,都圍繞這個四十餘歲的中年清雅男子。


    他脾氣不算壞,人也寬厚,有很高的藝術鑒賞能力和表達能力。如果放在蕭言來前的時代,也許就是單位好脾氣但是沒什麽本事的領導,也許是一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中年小資,也許還可能是一個到了這個歲數演技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中年男明星,有一群死忠的擁躉............說不定還能代替梁朝偉演個花樣年華,和張曼玉調調情什麽的............


    可是此時此刻,他偏偏是大宋皇帝。陰差陽錯之下,他還擁有前代趙宋皇帝不曾有的影響朝局能力。


    此時此刻,道君皇帝趙佶正在馬前街李師師所在的小樓上,看著李師師在那裏對著鏡子梳頭。李師師算是個很有潔癖的女子。這個時代大宋人的衛生水平已經是全球第一了,象李師師這樣天天都要洗澡的還是少見。


    燒熱水的還不能是石炭,一定要是最好的細灰木炭,和香一起加熱湯桶裏麵的浴湯。其他什麽保養品玫瑰精油這個時代有的沒的不要錢也似的放。每天這麽一場沐浴,就是好大一筆開銷,不過想想包養她的人到底是誰,也就微不足道了。


    此時此刻,李師師已經侍奉了趙佶一次。沐浴後坐在梳妝台前等著頭發陰幹。光可鑒人的長發向一側垂下來,露出了修長潔白的頸項。一雙春水一般的眸子向懶洋洋的趙佶望過來,看著趙佶一副瞧著她有點發呆的樣子,忍不住就是輕笑一聲:“有什麽好瞧的?”


    趙佶靠在榻上,露出溫和的笑意:“最近心裏甚是煩悶,瞧著你才算安心下來............”他拍拍胸口笑道:“此間甚安。”


    李師師抿唇一笑,她已經是二十許的女子,在這個時代算是年紀不輕的了。容色自然是絕麗一流。但是一顰一笑,總還帶著一絲少女清麗的味道。一切舉止,也都是自然而然。仿佛麵對的不是大宋官家,而是自己每天都要靠出門賣字為生的男人。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邊等著頭發變幹,一邊和男人低低的說些家長裏短。


    趙佶不知道李師師在別人麵前是什麽樣子,但是這一張美麗麵孔這般素麵朝天的自然對著他,說些什麽沒相幹的話。總覺得心口暖洋洋的,到這裏最覺得閑適安泰不過。


    當下忍不住就是一句:“............若是我不是這個勞什子官家,真要賣畫賣字為生,家裏有這麽個娘子,真是舍不得出門了,生怕什麽小賊摸上門來。”


    李師師微笑著走近榻上靠著他,任趙佶攬著她柔軟的腰肢,不輕不重的拍了趙佶一下:“又說什麽渾話,官家去賣畫賣字,奴可擔不起這個罪名。”


    趙佶一歎:“官家有什麽好?什麽煩心事情,最後還不是推倒你這裏來。別人可以不管,我卻不能不管。大是耽誤道心............前些日子徹查三衙禁軍載籍兵數,今日吳敏算是吞吞吐吐的給了句實在話,三衙禁軍,實在在籍的不過隻有十八萬九千。三衙算是朕眼皮子底下的了,一下就不見了一半!汴梁都門還有不歸三衙的禁軍十餘萬,想必更是不堪............”


    牢騷話既然說出來,就一時停不下來了,趙佶微微冷笑,對自己的自稱早就變成了朕。


    “............此事吳敏能說實話,還不是三衙這些年都是高俅執掌,他插手不得。最後也怪罪不到他的頭上。才肯如此,不然還不是糊塗便了?朕雖營造艮嶽,雖建宮室道觀,自奉的確不算是太過於簡陋,但是對禁軍還是用心了的,怎麽騰挪,什麽時候短過他們俸祿糧餉?這禁軍,真真是不成了!就算還是在籍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麽營生,上陣絕不得一用!”


    李師師撲閃著大眼睛,在這個以眼睛細長為美的時代。她的大眼倒像後世戴了美瞳才撐起場麵的那些美女,實在有些逆天。眼波流轉,仿佛時時刻刻都能說話。


    “四海升平,燕雲又克複了,還有什麽上陣的時候?官家既然知道了,慢慢整理就是。何必與高太尉置氣呢?”


    這也不知道是李師師天生心好還是聰明,在趙佶身邊,不管是誰,永遠說的是別人好話。趙佶能提到的人,多是親信貴戚。李師師這般舉動,這些人也有拚命的幫李師師固寵。倒是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


    趙佶苦惱的歎氣:“高俅病得要死的人了,又是朕從小王都尉那裏討來的,潛邸裏麵就跟隨與朕。雖然的確沒有整軍練兵的本事,但這些年維係得都門平安,也是忠心耿耿,功勞深著。朕如何忍心責怪於他?想起幾十年跟隨,眼看就要天人永隔,這身後哀榮,也斷不會少了他的............”


    李師師淺笑:“官家就是仁聖............就是真的官家是賣字賣畫的男人,這般心地,奴也跟隨了。誰敢摸門,奴奴老大耳刮子賞他。”


    這句話深情厚意,俏皮風流兼而有之,正撓到趙佶心頭癢處。忍不住又攬緊了李師師一些。要不是修道之人,這精元鉛汞要緊緊收藏,當下就能再來一發。


    “............禁軍不整練的確是不成了,正好高俅也將位置讓出來了。沒有鎮得住的大將,以文臣領三衙事也說得過去............不太平啊!菜魔之事不用說了,外麵西賊雖然弱下去了,但是女真韃子現在又浸強。這些韃子開國的時候,正是兵鋒最銳的時候,總要南下搶掠的,沒有強兵,總是一番攪擾。還是擋在外麵的為好............”


    趙佶並不糊塗昏庸,國事還是明白的。隻是有些太過於自以為是罷了。他也知道女真兵強,擊滅遼國的,豈能是輕易的?但是總想和女真有盟約在,女真無非是稍稍深入搶掠一番罷了。隻是件麻煩事情並不是威脅。整練禁軍,真正的還是要改變這內輕外重的局麵,應對西軍這等已經不算馴服的大軍鎮。這是趙家家傳心法祖製,他再不理事,這等事情也是要放在心上的。隻是這番話,就不好當著李師師說了。


    李師師也不多說什麽,隻是垂下長長的睫毛:“奴家這幾日就遍尋道觀,為高太尉祈福禳災............畢竟是官家身邊老人了,隻要身身子好起來。還能為官家出力。到時候定然能為官家分憂............”


    趙佶苦笑搖頭:“............你隻是一味心善............高俅是好不了了,眼看就要上遺折。就是他沒病沒災............嗨,高俅也是不成的!遍觀朝中,竟然選不出一個能將此事擔起來的人物............”


    趙佶也真是苦惱,大宋此刻名將,有戰陣經驗,能帶兵的,全在西軍。難道將老種小種請過來整練禁軍?還嫌他們權勢不夠重麽?朝中也的確無人,童貫就算起複,也要幾年時間。那個童貫帶過的王稟,資曆夠了,但是是追隨童貫的敗軍之將。恩主因為敗陣倒台,將麾下將領拉過來掌三衙整練禁軍算是怎麽迴事?趙佶也知道,三衙禁軍久在汴梁,早已盤根錯節,打仗不成,驕悍是一點不差的,整練他們王稟是絕壓不住陣腳的。


    武臣要不就是威望素著,文臣要不就是有統帥經驗,有蓋世軍功,才能勉強壓得住腳。朝中現在文臣,哪裏去挑這麽一個人物出來?單單是伐燕戰事,這些朝中文臣表現,就讓趙佶已經倒足了胃口。


    李師師看趙佶苦惱,隨口安慰:“平了燕雲的大軍不是得勝還朝了麽?奪迴了燕雲十六州,總算有幾個出色人物罷,要用於誰,還不是官家一句話?現在當朝之人,誰不是官家賞拔出來的?聽說平燕的那個大功臣,叫什麽............”


    趙佶一下提高了聲音:“不要提這個名字!”


    李師師鎮定自若,反而瞥了趙佶一眼,咬著細白的牙齒:“不說就是,好大的官家威風!賣字賣畫男人,娘子就不能隨口和他說說什麽了?操持家裏的,可全是娘子辛苦!”


    這句話倒是讓趙佶心軟了下來,摟著李師師歉疚的一笑:“這些日子煩心的就是這個人啊............此人是用不得的............梁師成這老奴這些日子就在隔絕這人消息。朕也知道他的心意,也索罷了。畢竟是南歸之人,不能因他涼了身邊老臣的心。這些人都是朕使出來的,就算沒大本事,讓朕老得煩心,卻總還是忠心,也使得順手安穩............不能再添什麽麻煩事情了............”


    另外一層顧慮,趙佶還是沒說出口。蕭言是投靠蔡京一黨,才扳倒了童貫,得成大功。要是他得用,蔡京不是權勢更要大張麽?當日為讓蔡京去相,趙佶花了幾年時間扶植梁師成王黼童貫他們出來,才算是成功。現在蔡京總算是不如以前,勢力深厚得讓官家都忌憚。難道平白給他增添羽翼不成?這等重權,不可輕易假於宰相之手!宰相軍政財貨都抓在手上了,那就不可製了。


    蕭言要是和趙佶打過交道,趙佶知道這麽個人所好什麽,看得也順眼。說不定還會花功夫將他從蔡京一黨中拉出來用了。但是畢竟單單獻捷一場表演,給趙佶的印象還不足夠持久深厚。這個時候也就懶得為了個蕭言去惡了梁師成他們了。平白再惹出一場動蕩出來。


    不說這個話題還好,說起這個話題。趙佶又覺得頭隱隱的痛起來。本來在李師師這裏難得的好心情破壞得差不多了。又不好對著李師師撒氣,當下輕輕起身,朝李師師略帶點歉意的道:“今日不能留在這裏了,還是早點迴禁中好,明日還有事情要料理............不過三五日,我必來就是。到時候便不走了。”


    李師師望著趙佶,明眸流轉,最後悠悠一歎:“............倒真盼你是個賣字賣畫的窮措大,雖然不得富貴,卻總在身邊,讓人安心............總是奴家命苦............”


    一句說完,李師師眼眸也有些紅了,黯然的垂首下去。


    這聲低歎,簡直要將趙佶的心都揉碎了。當下就指天誓日:“不走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走了!”


    一頭說,一頭又在榻上倒下來。李師師得了便宜也並不賣乖。頓時就笑顰如花的依偎在趙佶懷裏。兩人絮絮叨叨的又說了一陣不相幹的閑話。這個時候才寬衣就寢。


    趙佶這些日子睡得不算太好,今日在李師師這裏龍馬精神了一陣。被李師師搓揉得什麽煩心事都不想了,一會兒便沉沉睡去。李師師卻沒有睡著,在暗裏睜著一雙明眸,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半晌之後,李師師才低低一聲:“唉也,那南歸降臣叫蕭言!倒是一陣好想!”


    原來李師師大美女略微有點強迫症,提到一個人記不起名字非要想起來才能安心。蕭言獻捷,李師師身邊下人使女也有看著的,迴來好一陣驚歎。這些兵甲之事,對於軟紅萬張,身邊睡著大宋官家的李師師而言,實在是太過遙遠的事情。記起這個名字,也就罷了。輕輕的閉眼睡去。


    整個大宋,有心人都在爭著媚上。或者是為了富貴,或者是為了權位好讓自己大展手腳。而真正將趙佶哄得最好的,還是這個眼波流麗,倩笑嫣然的女孩子。(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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