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臣正臣,你可算迴來了!那邊如何,那邊到底如何?”


    王稟這輩子恐怕都沒享受過童貫這般的禮遇。前麵人穿先迴報,他還沒有走到二門,童貫已經急急的就迎到了二門外麵十幾步!


    這位大宋河北三路宣撫製置使,名義上統領大宋北伐全軍的統帥。一個從人也沒有帶,就這樣大步流星的迎了出來。身上雖然是正式的官服,戴著窄翅紗帽。可是並不平整慰貼。帽子下麵的頭發也不整齊,亂糟糟的垂下幾絲來。更不用說難看的臉色和黑黑的眼圈了。


    往日裏童貫不用說是氣度儼然,他又是宦官當中少見的高大雄壯之士。走到哪裏都被人誇一句好威風好氣度好皮囊的,身邊從人更是如雲。何時見過他就這麽一個人憔悴倉皇如此迎接出來的模樣!


    在二門外麵懶洋洋值守的幾名環慶軍親衛,卻似乎已經見過了這幾日這位宣帥狼狽憔悴的模樣,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王稟卻深吸一口氣,就要深深行禮下去。童貫卻容不得他行禮,一把就抓住了王稟的手:“這個時候還鬧什麽虛文,前麵什麽情狀,快快講來!”


    王稟左右掃視一眼,童貫也反應了過來,稍稍平複一下自己心情。牽著王稟的手就大步走入二門當中,急匆匆的直奔自己節堂而去。腳步之快,連王稟這個正當盛年,精力體力都是巔峰時候的武臣都有點跟不上!


    童貫一路行至節堂左近,人還沒到就大聲下令:“一個人也不許留,都給某退下去!節堂之外,三十步內不許有人踏入,誰敢衝撞,馬上就拿下行軍法!”


    童貫這一聲喊,本來就在節堂四下值守得有氣沒力的那些環慶軍親衛頓時就作鳥獸散。開玩笑,現在誰敢觸這老太監的黴頭?


    將王稟扯進節堂之內,童貫就再也撐不住了,一時緊張得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就這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熱切看著王稟,就盼著從他口中,能說出什麽好消息來!


    本來論起童貫城府氣度,絕不至於到了如此地步。可是人就怕私心過重,患得患失太久。一旦自己心先虛了,這樣反複盤算個幾日,越想壞處越覺得不詳。什麽樣的架子也就再也撐持不起來了。


    看著童貫如此,王稟忍不住又在心裏歎息一聲。宣帥如此,就算平安渡過此關,也再不是坐鎮大宋邊陲,在汴梁朝堂,在軍中都能遊刃有餘的那個宣帥了............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宣帥書信,俺在途中已經收到............蕭宣讚克複燕京,這幾日本來是想拜見都難,但是他卻絕口不提要向宣帥行正式軍報之事,俺正是束手無策,突然蕭宣讚就帶著俺起行,去會趙宣讚與郭都管............趙宣讚之間和宣帥迴稟之情事,已然發生了............蕭言的要緊事物,現在隻怕就是已經落入了趙宣讚手中............”


    童貫啊的一聲,忍不住就是低低驚唿。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神色變幻不定。可知這個時候,不知道多少念頭在他胸中起伏!


    “趙良嗣這廝竟然有如此本事手段!那遼人公主現在何在?難道真的要借著這遼人公主,和蕭言扯破臉?可是蕭言克複燕京的消息,已經放了出去,俺卻再也遮攔不住............此時要是借著這個機會和蕭言破臉,收拾了他,將功績攘奪過來,卻不知道,在官家麵前,能不能遮蓋得住?............那囚攮的老公相一係,還不知道在背後會使多少氣力,某就能平安對付了蕭言麽?”


    他一下僵在那裏,喃喃自語。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對付蕭言的好借口。可是就怕自己對付了蕭言,攘奪了功績,還是不得脫身。天知道汴梁朝堂當中那敵對派係會借著他收拾了蕭言這件事情做什麽,天知道他的盟友那一派係,會不會幫他能遮掩過去!


    喃喃自語半晌,童貫才反應過來。這件事情是發生了,蕭言如何應對,才是關鍵!最好的結果就是,蕭言馬上就能服軟,雙手將這場功績奉上。還幫他童貫說話,坐實了他童貫的大功。那就一天雲霧,都煙消雲散。以後如何料理蕭言,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王稟此來,定然帶來的就是蕭言的應對態度!


    他猛的擺手:“蕭宣讚是有功之臣,趙宣讚此舉,捕風捉影,也實在太孟浪了一些!就算一個什麽莫名其妙的女娃娃落在趙宣讚手中,某又有何用?現在是帶來了,還是在趙宣讚那裏?要是帶來了,某親手交還給蕭宣讚就是,蕭宣讚又是什麽個意思,托正臣你轉告給老夫?”


    王稟仍然聲音低低的,不知道怎麽,他突然就想大笑出聲。各人有各人的念頭,各人有各人的盤算。還都圍著一個前朝無拳無勇的女孩子打轉!要是自己將這個女孩子帶迴來了,童貫能輕輕將蕭言這麽一個絕好的把柄放過?不利用到至矣盡矣,蔑以加以,絕不肯就這樣輕輕罷休,還會留作異日和蕭言算帳的張本!


    不過自己,也不能跳出這個局中,也是一個隨波逐流的可憐人罷了。


    “蕭宣讚自然是憤怒的,可卻是理直氣壯............這個女娃娃,應該實在不是遼人什麽公主............蕭宣讚但請宣帥一會,將這場功績歸於宣帥。蕭宣讚和宣帥之間的小小隔閡,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這個女娃娃,俺實在無法帶在身邊奉於宣帥。蕭宣讚遣百餘騎緊緊跟隨於俺,俺自然無法有所動作............其實也沒什麽要緊,宣帥此去,難道真的是想將那個女娃娃握在掌中,還不是就令趙宣讚他們交還給蕭宣讚也就罷了............宣帥,事不宜遲,遲恐有變,明日一早,俺們就出發罷?”


    童貫卻站在那裏,沒有迴答。王稟訝異的抬頭,就看見童貫臉色鐵青,眉頭緊緊皺著,顯然在苦苦思索著什麽。王稟有些錯愕,這還有什麽好想的?蕭言最大的弱點被這個趙良嗣抓住,隻有低頭,現在就是趕緊過去接收成果,自己居間,能做的就是盡力保全蕭言一二,如此喜訊,童貫怎麽還一副想不過來的模樣?


    突然之間,童貫跌足長歎:“大事去矣!”


    王稟一怔:“什麽?”


    童貫已經全然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控製不住的在自己節堂裏麵疾走:“蕭言這是緩兵之計,這是為自己容幾天的功夫,這是將你打發走!他看住你行蹤,讓你不能將那什麽鳥公主帶迴來,這把柄沒到俺的手中,就還不算是蕭言已經被某握在手中!他就要趁這幾天功夫,收拾了趙良嗣幾人,四下搜捕,不管是殺了那個鳥公主還是怎麽,趕緊就將自己這個最大的弱點,彌縫完全!蕭言這廝,動了殺心了!”


    王稟震驚到了極處,訥訥道:“蕭言如何敢?俺遣了環慶軍遮護趙宣讚和郭都管他們兩人,蕭宣讚除非不在大宋立足,然則他如何敢如此行事?”


    童貫已經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衝著王稟大喊出聲:“隻要他找到一個足夠強硬的靠山,他就敢行誅殺之事!他已經決定投靠老種小種他們背後的那個靠山了,將這場功績,分潤給他們,卻沒有某等半點!郭趙都是降臣,隨便安一個什麽罪名他就敢動手。他現在就是在等老種小種他們趕到,為他見證,為他撐腰!”


    此時此刻,童貫頭上紗帽也歪了,老臉潮紅,有若癲狂:“............趙良嗣行的好計策,王正臣你行的好差遣!連蕭言這廝這點心思都看不出來!抓什麽遼國公主,和蕭言這廝尋什麽不是............現在誰能輕易得罪了他?某就應該早早趕到燕京,哪怕給蕭言行大禮,也要早早的將他拉過來............現在卻是遲了,卻是遲了一步!趙良嗣該殺,該殺!俺為什麽要將他帶迴大宋,上什麽平燕策,領什麽北伐大軍,想封什麽郡王!現在又因為他這個直娘賊的計策,將某逼到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


    童貫畢竟是老辣,要是放在他和蕭言此前沒有什麽隔閡的時候。蕭言也許還真的會直接找上自己,和自己做一場交易。畢竟他有這麽一場功績為底氣,又用手段將自己克複燕京的消息全放了出去,誰也掩蓋不住。一個遼國公主的事情,將來也許是他的命門,但是至少在眼前,還不至於將他置於死地。一個將自己命門都掌握在上司手中的屬下,說不定還是最為想得的上位者和屬下呢。


    可是兩人之間已經有了隔閡,隻要兩人之間一旦發生矛盾衝突。就互相不撣以最惡劣的揣測加之於對方。所以蕭言在得知趙良嗣動手之後,一定是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決斷。投靠另外一方!以另外一方為自己支撐,先將眼前麻煩解決幹淨!將來如何,再說將來的話罷。


    可恨自己,還總想著怎麽再掌握住蕭言。卻不知道至少在這場燕雲戰事上,隻能選擇和蕭言合作,而不是將他置於隨便就可以打發的地位。白白錯過了機會!蕭言在燕京猶疑那麽幾天,就是在等自己去示好談合作的!


    王稟越聽越是心驚。在武臣當中,他算是有心思的了。如果童貫所言不虛,那他就在蕭言手裏被耍了一個團團轉。就這樣輕易被蕭言遣開,一路上還大是愧疚,想著怎麽拚上自己前程,也要保全蕭言!


    他深吸一口氣,一把扯住亂走的童貫:“宣帥,死中求活,還有機會!俺們立刻出發,看能不能在蕭言動手之前趕到!要是能趕得及,不管到時候軟也好,硬也好,總要挽迴這局麵罷了............宣帥就是太想全此功績,當日想得太多,要是此前不與蕭言決裂,不將女真南下視若無物,不將老種小種幾位相公排擠得那麽遠,也不至於有今日!更兼俺們一直以來,還是將這位蕭宣讚看得太低!”


    這幾句話吼出來,童貫終於清醒了一些。他定定的看著王稟,這個時候,童貫身上臉上,都顯露出說不出的疲憊之態:“正臣,卻是某之前少聽你的忠言啊............此次要是能夠挽迴,蕭言麵前,老夫避路就是了,此子將來實在是前途無量!............哪怕將趙良嗣交給他解恨也罷!某等這就出發!看老夫是不是還有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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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下的雪原當中,百餘騎騎士正在縱馬疾馳。


    每名騎士手中都舉著火把,隨著健馬奔騰,這連綿的火光就跟著高低起伏。火光映照在雪原上,再反射迴來,讓每名穿行其間的騎士身上,似乎都在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如此景象,實在有一點超現實的感覺。


    被諸多持著火把的騎士簇擁著的,正是老種和姚古兩人。除了返迴白溝河南麵的小種,西軍剩下的兩大巨頭,一起都在朝著蕭言所在急急的趕去!


    姚古騎在馬上,看著老種在馬背上的身形。心裏麵滿滿的都是佩服。西軍局麵,本來已經窘迫到了極處,劉延慶被分化出來,大家給拉出了陝西諸路這個根本之地,遠征燕雲,又一路被童貫限製排擠。老種看似無所作為,其實一直牢牢的掌控住涇源秦鳳熙河三軍,打到後來,環慶軍差不多是全軍覆沒,童貫也是惶惶不可終日,涇源秦鳳熙河三軍卻仍然實力沒有大損,還是作為一個整體存在。


    這些倒還是罷了,怎麽也沒有想到,老種在不動聲色之間,幾乎是坐等著蕭言投靠過來,將複燕這等不世出的功績雙手奉上和西軍分潤。順便還可以將童貫這個一直騎在他們頭上的宣帥踩下去。


    要知道,童貫是在陝西鎮撫了二十年,才足足可以穩壓西軍一頭。以後沒有了童貫,想再趙一個能鎮住西軍的統帥,可就沒那麽容易了。朝中再有依靠,誰還能將西軍這個團體拆散?大家這些西軍曆代將門,將來百年功名富貴也可保!


    想到現在,姚古也沒想明白老種到底做了什麽,無非一切都是因勢利導而已,就獲得了這麽一人讓人喜出望外的結果。老種相公,當真是深不可測!


    至於他們要去會的蕭言,姚古自然也是佩服的。老種更說出了將來盡量配合蕭言的交代。姚古也絕不反對將來和蕭言互相依托,甚而將蕭言吸納進西軍這個團體裏麵。可是他仍然覺得,蕭言不過是幸進而已,陰差陽錯之下才立下了這麽一場功績。但是和西軍這百年而來形成的團體比起來,算得上什麽?


    可是老種相公偏偏是這麽一副鄭而重之的神態,還不顧自己老病之軀,這般疾馳過去給他撐腰。現在蕭言多少算是有求於老種這一係,怎麽也該拿拿架子的............老種如此看重蕭言,當真讓人有些想不明白。


    可姚古就有這點好處,不管自己想頭如何。隻要老種做了決斷,他就絕無怨言,死跟到底。


    也不知道在雪地裏麵走了多久,就看見前麵老種身子一晃,像是要落馬的樣子。不等親衛跟上,姚古就趕緊湊過去,一把扶住老種的身子,大聲下令:“停步,歇一下!也未必就這麽急著去見這蕭言,老種相公,你總要顧及一點自己身子............實在不成,你慢慢趕來,俺去到那裏,給蕭言撐腰也是一般的!”


    老種緩緩搖頭,他身邊騎士這個時候都停了下來,不論人馬,都趕得氣喘籲籲的,一身透汗,被夜間寒風一吹,都是覺得渾身冰冷。


    老種還想說什麽,姚古已經在他麵前比手一試,隻覺得老種吐出來的氣息都是冰冷。體內仿佛一點熱量都沒有了。頓時就嚇了一大跳,忙不迭翻身下馬,親手將身子已經僵住的老種抱了下來,大聲下令:“生火,將帶來的參湯煮熱了,搭起個避風的地方!老種相公,你直恁的不愛惜自己身子,蕭言怎麽當得起你如此看重?”


    老種實在是有些支撐不住了,想反對也沒氣力。給姚古抱下來看著那些親衛忙不迭的砍來柴草,升起篝火,支起帳幕。他卻一時先不進去休息,反而在姚古攙扶下緩緩走動,將僵住的氣血活動開一些。


    “姚古,某快要死了............”


    火光搖曳當中,老種緩緩的說出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武臣刀頭舔血,向來是不怎麽忌憚說生死這些話題的。但是對於西軍這核心老種,誰也不敢提起老病死這些字眼。姚古聞聽,頓時就吸了一口冷氣:“老種相公,俺們可還長遠的指望著你哪!如何就這般灰心喪氣?”


    老種定定的看著搖動的火光,還有自己看著長大,進入軍中,一個個成了昂藏七尺男兒的那些親衛們,緩緩搖頭:“自家身體,自家有數。這麽大歲數了,這點靈醒沒有,卻也是白活了一輩子............這些閑話且不說他,這幾日某就在想,某一直苦心竭力的保全住西軍,西軍現下,又成了一個什麽模樣?”


    不等姚古開口,老種自己就緩緩的說了下去,仿佛這些話,在自己心底已經藏了很久:“將陝西諸路,視為自家根基,和西賊打,則效死出力。一旦國家其他地方有事,調出來就百般的不情願,甚而和統帥作對,想著的就是怎麽保存實力,在朝中尋找靠山,好大家都平安無事的調迴陝西諸路去............當軍將士卒,就是用來殺敵的。複燕此等戰事,正是大宋百年心願,俺們空負強軍之名,卻做得這般丟臉!這樣的西軍,怎麽能不讓朝中忌憚,要分化,要瓦解,要打壓,生怕再出一藩鎮,童宣帥如此對待俺們西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西軍在當年西賊鼎盛之際,喪師數十萬,屢敗屢戰,怎麽那個時候,就沒人來分化某等,瓦解某等,打壓某等,反而以傾國之力,來供養西軍,直到將俺們養成如此這般模樣?”


    姚古怔怔的站在那裏,心裏麵亂糟糟的。一名親衛已經熱好了隨身攜帶在水囊裏麵的參湯,傾在銀杯當中,給老種送來。老種一笑接過,捧在手裏喝了一口,看著姚古那副裝作沒聽見自己剛才話語的模樣,當下自失的一笑:“............怕是你沒聽進去,可是某能說這些話的時日也不是太多了............西軍要是不能打仗,還能存在下去多久?現下不是國泰民安的時候,遼國覆滅了,可更強的一個女真又崛起了!此次女真試探南下,蕭言將他們迎頭打迴去,打得好!說不定就買來幾年的平安!可是將來呢?將來要俺們西軍在這燕雲之地對抗女真南下的時候呢?要是俺們這支西軍,還如這場伐燕戰事當中一般,又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老種思慮得很深,也幾乎就是看明白了曆史上這支西軍最後的下場。大宋這支最後的野戰集團,在大宋宣和四年之後的時間裏麵,還是深深的卷在了黨爭裏麵,給扯得四分五裂,戰鬥力大損。在女真第一次大舉南下,西軍幾乎毫無抗手能力。女真第二次覆滅北宋的南下過程當中,小種率領以西軍為骨幹,拚湊出的十幾萬援軍去救援太原,就被銀可術以區區萬騎擊破,小種身死!


    雖然姚古後來在陝西又重建西軍,可是這支軍隊,作為大宋傾百年之力供養的野戰集團,根本就未曾能稍稍改變大宋最終覆滅的命運!此時宣和四年還掌握著西軍的威風煊赫諸將,少有有好結果的。


    老種現在勉力支撐著垂老之軀,還是在為這西軍將來考慮!


    姚古仍然是默不作聲。老種也隻能歎息:“............所以某要盡力保住蕭言,哪怕此次他做了再荒唐的事情,某也全力撐持著他!你瞧瞧勝捷軍,白梃兵,神武常勝軍,幾隻雜湊起來的軍馬,在他手底下立下了何等功業!姚正夫,某所以交代你今後多多靠近蕭言,就是希望此子將來能帶領西軍縱橫疆場,這才是俺們西軍將來真正的自全之道!”


    今夜老種不知道為什麽,將自己心聲盡吐。雖然身子疲累到了極處。但是話說出來,心裏麵就覺得暢快了許多。看看姚古,卻仍然是那個默不作聲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這姚正夫心裏不以為然但是卻不好出聲反駁。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好多事情,老種心裏麵也不過是模模糊糊的有個感覺。今夜心情激蕩才說出了口,當然不指望現在他們就能理解。蕭言比起根深蒂固的西軍團體而言,現在還遠遠不是一個夠份量的存在............


    老種最後也隻能一笑:“說這麽多做什麽,就當某老糊塗了罷............宣帥那邊首尾還未曾了結,俺們就說起今後的事情了!某也休息夠了,這就出發罷?”


    姚古此刻隻求老種不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讓人聽著心裏麵總是覺得亂七八糟的。什麽頭緒都理不出來,他扶著老種翻身上馬。親衛們撲滅才升起的篝火,拆了帳幕,也緊緊上馬跟隨,一行火把,繼續朝著蕭言所在的方向跳動而去。


    老種這夜吐露的心聲,他將來也再也未曾說過一句。在後來幾年當北麵的女真洪流真的傾瀉而下的時候,姚古想起今夜,總覺得是一場不真實的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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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嬌弱但是決絕的唿喊,仿佛從夢境深處響起,一直傳到了自己的心底。


    蕭言一下從夢中驚醒,失聲道:“小啞巴!”


    帳幕外麵,一直忠心耿耿守候的張顯大步走了進來:“宣讚,什麽事情?”


    蕭言隻覺得自己中衣裏麵全是冷汗,定定神搖頭:“沒什麽,拿衣服來,再加一件厚鬥篷,老子是睡不著了............出去走走。”


    張顯想勸蕭言歇息,但是也知道蕭言現在心思重,剛才能入睡幾個時辰,已經算是不容易了。一聲不吭的就點起帳中燈火,等著蕭言自己套上衣服,跟著他走出了帳幕之外。


    周遭一切,安安靜靜。營寨當中的燈火照在不遠處高粱河白亮的冰麵上,瑩瑩有光。


    蕭言突然迴頭朝著張顯笑道:“跟著我和那宣帥作對,害怕不害怕?”


    張顯一笑:“俺們當日還不過是才投軍的泥腿子,現在成就,已經如做夢一般。跟著宣讚,什麽關口沒闖過來,宣帥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有多大威風本事,俺還真沒有想過。”


    蕭言也笑,又問道:“燕雲事了,願意領兵,還是跟著我迴汴梁去?我可是個大麻煩,到哪裏都要惹出一大堆事情出來,離開我身邊,在大宋軍中慢慢打熬,未必沒有出頭日子,不見得非要在我這兒。”


    張顯撓撓頭:“說跟著宣讚迴汴梁,不心虛那是假的。打仗沒什麽了不起,大家都是用命來拚。可是這仗才打完,就鬧出這麽多鳥事情!迴汴梁更是貴人多,不知道要用多少心眼。那是個富貴地方,俺們泥腿子去自然是心虛的............不過跟著宣讚,總是痛快事,俺們也知道自己出身太低,現在別看都領著不少人馬,大家還不是看著宣讚麵子?到時候留在軍中受人白眼,也沒味道得很,不如就跟在宣讚身邊做一個家將了............”


    他看著蕭言:“牛皋這蠻牛,湯懷這老實頭,就是嶽哥哥,我們私下商議了,都是這麽個意思,這場戰事,這麽多太尉大將,誰也不值得俺們跟著賣命!就可惜現在少了一個王貴哥哥............”


    蕭言笑笑,拍拍張顯肩膀:“王貴我準定給你們救迴來,到時候我們幾個,還有小啞巴,就如當日在涿州一樣,迴汴梁也鬧他媽的一個天翻地覆............讓你們看看,老子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說到小啞巴,蕭言腦海當中,自然就想起了當日在涿州時的景象。大家在一個小院子裏麵,被郭藥師監視著,雖然提心吊膽,但是偏生此時想起來,就覺得有一種平安喜樂。如此亂世,自己關心的人就在身邊相依為命,才是最大的福氣啊............自己已經失卻了在來時那個時代所有關心的人,這個時代所有的一切,隻有加倍的牢牢抓住!


    在這幅畫麵中,似乎還有一個高挑的身影?衝進小院找自己麻煩,結果卻給一盆水澆在身上。那叫一個活色生香。小啞巴探頭探腦的進來看,小臉上一副盡力忍笑的模樣............


    蕭言用力擺擺頭,將那個高挑的身影拋在腦後,反正自己今後和她,是沒可能有什麽交集了。現在自己隻想攬入懷中,感受著這世間一點溫暖的,就是小啞巴!


    小啞巴,你究竟現在在什麽地方?要是你有一點傷損,老子不惜將所有牽扯在其中的人都收拾掉,哪怕童貫也不例外!


    可是現在,自己也隻能靜靜等候著最後的結果而已。眼前一切,早就布置下去,就等最後次第動手了。隻要不出什麽大的意外,自己在燕雲之地也沒有多長時日可以耽擱了。唯一有懸念的,無非自己是以什麽身份迴到汴梁。


    還有,自己在汴梁這個大宋腹心的道路,到底該怎麽走下去。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自己是不是能夠成為那個阻擋天塌下來的中流砥柱?


    這條道路,自己既然選擇了,就決沒有中途退縮的餘地。


    趙良嗣的陰毒小動作,逼得自己不得不做出了決斷。投身入未來大宋黨爭當中。還跟了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奸臣。將來名聲下場,都不見得樂觀到哪裏去。自己在燕雲之地,幾經拚命,才算掙紮出來,卻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汴梁城中,滅頂下去!


    自己決不可能和這位老公相長遠同路下去的,遲早有一天還是要決裂。就是眼前自己就要借重依靠的西軍,將來自己也沒存著什麽好心思。西軍繼續留在西軍諸位相公手中,也不過還是糟蹋了!


    想起來忍不住都有些好笑,現在自己做的是和童貫這一派係攤牌的準備,心裏麵卻還想著將來和自己現在所依靠的老公相這一派係的決裂。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還真是永遠都是四麵是敵,單槍匹馬的就想殺出一條血路!


    可是讓這胸中已經燃起的熱血冷下去,從此以後隨波逐流,卻又怎麽能夠?這他媽的才是男人該過的日子!在這麽一個紛亂的時代!


    蕭言想得太深,竟似有些癡了。張顯看著他出神,遲遲疑疑的在旁邊發問:“宣讚............是不是還有些沒把握?實在不成,俺們也不當這個什麽鳥都虞侯,什麽鳥指揮使了,保著宣讚離開就是,天下如此之大,還怕沒有俺們的容身之處?”


    蕭言聽到張顯這話,心裏麵一熱,哈哈笑了起來,轉身就朝自己帳幕走迴去:“什麽沒把握?一切都在老子算中!要是預料不錯,大宋北伐軍中這些有名的大人物,現在都在快馬加鞭的拚命朝老子這裏趕來!還生怕來遲了一步!我什麽時候淪落到需要你們保護逃走了,這日子也就不必過下去了!............迴去睡他媽的一個迴籠覺,到時候精精神神的起來殺人!你給我盯緊一點餘江那邊,小啞巴也應該能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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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的一聲脆響,卻是王貴狠狠一刀斫在冰麵上。


    高粱河這處冰麵,可能是因為有個迴水灣,地氣也暖和一些,凍得不甚結實。底下還是暗流湧動。冰麵不過將將能承受一行人的重量罷了。


    王貴這一刀斫下去,頓時就有無數裂紋,以他和小啞巴所在位置為中心,向四下蔓延開來,還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之聲。


    還不僅僅是王貴如此,小啞巴也丟下了手中冰錐,小小的身子拚命跳起,又重重落下來。一定要將冰麵徹底踏破而甘心!


    本來甄六臣等十幾條漢子都在拚命的朝這裏撲過來。當聽到了冰麵開裂的聲音,人人一下都停住動作。雖然不懂物理,但是這些北地長大的男兒都立刻平臥在了冰麵上,減少對冰麵的壓力,一個個扯開嗓子大吼:“直娘賊,這卻是要做什麽!”


    甄六臣半跪在冰麵上,慢慢朝前蹭過去,惶急之下,也顧不得保持安靜了。如此奇寒的天氣,落下這冰窟窿裏麵,誰知道自己能不能掙紮出來!當下也扯開了嗓門,朝著舉刀準備斫第二下的王貴大喊:“王貴老哥,不必如此!俺們在這裏不動就是,蕭宣讚麾下,都已經立下了不世功名,你在這裏無聲無息死了,卻是冤枉!你們宣讚英武,說不定早有人馬來尋覓你們,俺們能不能將你們送到宣帥那裏,也不過是未定之天!你們蕭宣讚交給你的任務,想必是保住這小娘子平安,卻不是讓你和這小娘子一起死了罷?”


    甄六臣喊的話語,前頭的王貴可以當他是放屁。但是最後一句,卻說得正準備咬牙破冰和甄六臣他們同沉的王貴一怔。


    蕭言交給他的使命,當然是保住小啞巴平安。自己受領蕭言重托,結果後路大營失陷,最後還落得如此,還是小啞巴給他爭取來了一個求死的機會,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沒麵目再見蕭言!


    自己死就死了,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可是小啞巴呢?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子啊!蕭言可還在等著她能迴到身邊。就算小啞巴繼續朝南麵送,將來還可能有迴到蕭言身邊的機會。蕭言這般人物,赤手空拳而來,都能闖下如此局麵,誰知道他能不能將來再把小啞巴奪迴手中?要是死了,卻再也沒有將小啞巴交迴蕭言手中的機會了!


    這第二刀他一時就沒有斫下,舉著長刀怔怔的站在那裏,忍不住就朝著小啞巴那裏看去。


    小啞巴卻朝著王貴淒然一笑,其實比起王貴來,小啞巴是最為清醒的。自己怎麽得活?活下來,就可能成為用來對付蕭言的武器,比起這個,她寧願死!本來從降生這個世間,自己爹爹就從來沒有看重過她,將她丟在燕京不搭理。自己背負著天潢貴胄的身份,卻一直小心翼翼的活著。燕京宮室,也從來都是冰冷到了極處。


    突然之間,又是天崩地陷,這個已經完全沒有印象的爹爹將大遼帝國敗了一個幹淨,逃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宗室耶律淳成了大遼帝國的新皇帝。天家之間,更是沒有半分情意在,要不是耶律大石派了幾名親衛,她說不定就已經死在了燕京城中!


    隻有蕭言,當她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子。從一開始就接納了她,將她置於自己羽翼衛護之下。哪怕那個時候他蕭言也是不知道前路何在。卻仍然在努力的護持著她。自己又怎麽能活著,成為蕭言的禍害?


    此時此刻小啞巴自然不知道,蕭言寧願她活著,對於別人借用她的身份用來做什麽手腳。除了感到惱怒憤恨,蕭言就沒有半點害怕處!


    此時此刻,小啞巴隻是單純的想死而已。


    在眾人的目光當中,她小小的身子,又跳了起來,用盡身上僅存的氣力,重重落下。冰麵喀喇一聲,再也承受不住。頓時破裂開來。所有人在冰麵上都拚命將身體張開,這個時候其他的都再也顧不得了,隻求這破裂的冰麵,不要延伸到自己這裏!


    小啞巴的身子,就在冰塊濺開之際,沒入冰冷的高粱河水當中。


    就在這個時候,河南岸突然響起了馬蹄踏雪之聲,卻是一支十幾騎的隊伍,燃起了火把,朝著這裏疾馳而來!


    這支隊伍,自然就是蕭言派出的人馬,在餘江分派之下卡住這個路口。隻是北岸這片林子占地相當之大,他們這隊人馬怎麽也不可能遮護完全,隻能來迴巡視。甄六臣他們渡河的時候,這隊人馬恰恰巡視到了另外一頭去,兜迴頭來,就聽到了河麵上的動靜。頓時個個馬上點燃火把,快馬加鞭趕來。


    如此戰事方歇之地,如此雪夜。有誰會趁夜渡過這高粱河?他們運道好,說不定就遇到了宣讚侍女一行的蹤跡,在宣讚麵前得了一個頭彩!這些邏騎神武常勝軍和燕地豪強子弟出身算是一半一半,正是要有功績在將來大宋以出頭的時候,這下人人當真是連吃奶的氣力兜拿了出來!


    已經有人張口大唿:“可是王虞侯,可是宣讚侍女?直娘賊,撞上俺們了!老實將人交過來,饒你們不死!”


    可惜他們的唿喊聲,來遲了一步,小啞巴已經沒入了冰河當中!


    王貴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牙齒一咬,搶前一步,已經又一頭紮進了那小啞巴砸開的冰窟窿當中。在冰麵上趴著的這些常勝軍漢子,現在就算想起身逃,都不敢有大動作,生怕這冰麵接著破裂,落下去當一個凍死鬼,還不如死在對手刀下,落得一個痛快!


    當下人人都放棄逃命的心思,趴在冰麵上不動。有的人就向著來騎處答話:“就是你們宣讚什麽侍女!好狠的小娘,自己就跳進冰窟窿裏頭了!你們下來的時候當心一些,將俺們拖迴去,省得也跟著一起落下去............直娘賊,死也不能凍死,肥了河裏的魚!就拿俺們,到你們宣讚手裏交差罷............可惜這場大功,你們就差了這麽一步!”


    甄六臣卻一咬牙齒,朝著冰麵破裂處蹭過去。他手下漢子訝然,有人就朝他喊道:“六將軍,你這是做什麽?”


    甄六臣苦笑:“俺們敗得幹淨,這點盤算都給那蕭言料到,豈能不認輸?不過男兒大丈夫,此刻就不必拖人陪葬了,欺負一個女娃娃,俺本來就覺著沒臉,現在看能不能救他們出來!奶奶個熊,瞧瞧俺們幹的都是些什麽事情,下輩子,不要再生在這個直娘賊的亂世裏頭了!這賊老天!”


    岸上騎士此刻已經奔近,聽到常勝軍這些漢子的話語,驚怒之聲響成一片。雖然運氣不壞,讓他們撞上了宣讚侍女,結果卻還是晚了一步,宣讚侍女下了冰窟窿裏麵!這大冷的天氣,落入冰窟窿裏麵,如何還掙紮得出來?


    當下就有人丟了三兩個火筒到冰麵上,河岸上火把也高高舉起。借著火光,就看見破開的冰窟窿處河水烏沉沉的,水花微微漾動。先後入水的王貴和小啞巴的蹤跡,絲毫也看不到!


    趴在冰麵上那些常勝軍漢子已經認命,就算不淹死在冰水裏麵,少不了也給蕭言千刀萬剮。這個時候都或趴或躺在那裏,跟著甄六臣罵這個賊老天。眼前邏騎早來一步,也許就救下了小啞巴,他們也算是盡到對郭藥師的責任了,未必在蕭言手裏就死。偏偏這直娘賊的老天,就對這亂世中人苛刻到了極處,絕不肯讓大家有一個好下場!


    大家都是命賤的漢子,如此也就罷了。可惜了這麽一位小娘子。哪怕相處短暫,立場各別,都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惜。她的來曆遭際,大家也多少知道,不管什麽身份,看來在這賊老天眼裏,都是一般無二!


    河岸上同樣也喧囂到了極處,邏騎都紛紛下馬,試探著踏上冰麵,不過每個人心都涼了半截。宣讚侍女,看來已經是無幸了,就看到時候能不能撈出屍身來,總算還能葬進土裏,卻不知道宣讚知道此間事情,又會如何?


    隻有甄六臣,仍然趴在冰麵破口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漸漸平靜下來的冰冷河水。


    就在這所有人都認命之際。突然冰麵**河水一陣響亮,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被王貴一雙大手托了出來!


    岸上火把,冰麵上的火筒光芒,將這景象映照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為什麽,此刻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馬,都爆發出了一聲歡唿!


    甄六臣咬牙,一把接過了那個小小身影。王貴一雙手在水麵上僵了一下,就要無力落下。甄六臣已經騰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王貴的右手!


    河岸上過來的人已經不怕踩破冰麵,拚命的朝這裏跑來。而旁邊的常勝軍士卒,也手腳並用的忙不迭的爬過來,一邊接過小啞巴,一邊幫甄六臣將王貴拉上來。冰麵破口又隨著他們用力開始朝下塌陷,可這幾個伸出手的常勝軍士卒也顧不得了,咬牙發力,硬生生的將已經快窒息的王貴從冰窟窿裏麵扯了出來!


    隨著王貴半趴在冰麵上拚命喘息,甄六臣在這短短時間內仿佛覺得已經耗盡了身上全部精力也似,翻身過來平躺在冰麵上,也不管這裏會不會繼續垮塌下去了。看著河岸上蕭言派來的邏騎已經趕到,捧寶貝一樣將小啞巴捧起,一件件鬥篷摘下來拚命的裹在她的身上。甄六臣就覺得眼睛裏麵一熱,接著就咧開嘴對著頭頂陰沉沉的夜空笑了起來。


    在這個亂世裏麵,除了殺人,自己居然還能做其他事情?直娘賊,就這樣罷............管他將來到底如何。就讓俺靜靜的就這樣死了也罷,跟著郭藥師闖蕩半生,實在已經是覺得倦了............


    王貴稍稍喘息已定,看著攤手攤腳躺在那裏的甄六臣,用盡平生氣力忍住身上的顫抖,朝著他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要宣讚侍女無恙,甄六臣,俺用自己性命保你不死!今後,就在俺們宣讚麾下幹罷,他和郭藥師,可是不一樣的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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