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兩件拍品,沐瑤沒有看中。淩霄閣也變得出奇得安靜,沒有任何動作。


    終於輪到了最後一件拍品——橘鼎。


    這隻寶鼎因為底價高得出奇,次次大軸,次次流拍。


    今日司儀按照慣例詳細介紹報出底價,卻不想有人竟然會舉牌叫價。


    無數道目光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


    當沐瑤看見叫價人是謝三叔時,頓時感覺整個虛空都扭曲了。


    一億八千萬兩的底價啊!


    謝家的產業並未涉及到藥材或丹藥,北冥帝的病也早已痊愈,三叔砸這麽多錢拍下這隻丹爐有何用處?


    倏地,腦中劃過一道閃電。


    莫非,是為了她?


    頭頂落下無數繁星,彈指間, 眼前天旋地轉起來。


    “鬥雪,那隻橘鼎值不值一億八千萬兩?”沐瑤著急地問道。


    “娘子,你三叔真不是一般的巨賈啊!你說他姓謝?何方人士?”


    縱使蕭鬥雪再豪橫,也被這位謝三叔的手筆驚到了。


    一億八千萬兩是什麽概念?倘若他想一次性砸下這筆銀兩,也得稍稍掂量一番。


    這哪兒跟哪兒啊!沐瑤扶額,沒好氣地催促道:“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


    蕭鬥雪迴眸轉向那隻橘鼎,思忖了片刻迴道:“值不值錢得看對誰而言了。對我來說就不值。”


    沐瑤一愣,擰眉問道:“怎麽說?”


    “丹閣上好的爐鼎多了去了。橘鼎好是好,但並不是不可替代。所以對我來說,它並不重要。”


    沐瑤看著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那你覺得這個拍價合適嗎?”


    但凡蕭鬥雪說一句“不合適”,她都會抓狂。如今自己手裏有一隻紫金丹爐,而且她又是丹閣的女主人,根本不會缺少丹爐。


    可是三叔已經叫價了,若是無人敢追,就隻能拿下了。


    “價格合不合適也得因人而異。假若我手裏沒有適合的丹爐,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這隻寶鼎。娘子,謝三叔家裏也煉丹?”蕭鬥雪疑惑道。


    雲啟擅長煉丹的世家並不多,他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姓謝的丹藥世家呢?


    沐瑤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沈初堂挽起她鬢角落下的碎發,淡然一笑:“不用擔心。既然他們決定拍下這隻寶鼎,定然是經過深思熟慮。


    長生閣內一片靜謐,連空氣都不再流動。


    眾人瞠然自失地望著謝甘棠和謝玉良久,驀的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掌聲,眼中燃起了無窮無盡的欽佩之色。


    有些賓客甚至已經起身走了過去拱手道喜,從中了解到他們原來來自北冥謝家。


    “娘子,你怎麽會認識北冥謝家?”蕭鬥雪臉上泛著訝色。


    多年前北冥國師謝辭曾經造訪丹閣找上他為北冥帝慕容宸煉製救命丹藥,因為慕容宸的帝王身份過於敏感,蕭鬥雪婉拒了謝辭的請求,卻透露了“不死還魂草”可以續命的法子。


    他好似預感到了什麽,忐忑地看著沐瑤問道:“你和北冥國師謝辭是什麽關係?”


    蕭鬥雪的反應令沐瑤暗暗吃驚,坦然道:“他也是我的夫君。”


    沐瑤有些想他了。等還了慶元帝的人情,她定要前往北冥住上一段時日。


    謝辭也是娘子的夫君?


    蕭鬥雪神色微訝,沒有做聲。


    北冥謝辭,仙峰雪嶺之上的孤行者,素來冷傲,睥睨紅塵。真沒想到他也會有為情折腰的一天?


    蕭鬥雪凝視了沐瑤幾瞬,不經意地微微頷首。他的娘子姿容風華無雙,性子溫善沉穩。不兇的時候,聲音輕輕柔柔的,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容,就像一朵美麗的解語花,在紅塵中綻放,似桂如蘭。


    競拍結束,長生閣裏的賓客陸續離去。


    沐瑤望著謝甘棠和謝玉離去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


    她真的好想問問三叔阿辭的近況,隻是有謝玉在,她心裏升起了些許顧忌,抬不動腳。


    轉身心中嗟歎,再抬眸時,隻見蕭鬥雪從懷裏掏出三張大額銀票,眼睫猛地一顫,視線頓時變得恍惚起來。


    她不顧他人的眼光,問夥計要了兩隻食盒,將桌上未吃完的珍饈統統打包裝入。


    沈初堂接過食盒幫著她一起整理,留下蕭鬥雪一人在風中淩亂。他沒想到娘子說的打包是真的,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著,一會兒紅得像一隻熟透的蝦子,一會兒白得像一塊剛出鍋的豆腐,臉皮抖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夜色濃重,街上行人廖落。道路兩旁的鋪麵正在關門打烊。


    沐瑤迴眸望向臨街的那間雅閣,依舊燭火搖曳。


    臨行前,蘇掌櫃捧著一隻精美的長形梨花木盒匆匆趕來。


    “蕭夫人請留步。”


    沐瑤腳下一頓,疑惑道:“蘇老,您這是。。。?” 目光落在那隻雕刻著淩霄花的首飾盒上停住了。


    “這是淩霄閣的客人讓我轉交給您的。說是送給夫人您的禮物。”


    “送給我?”沐瑤錯愕了一瞬,接過木盒打開,裏麵放著那串何大師所製的生辰徘徊花瓔珞。


    未待沐瑤反應,兩道淩厲的目光已朝著蘇永直射而去。


    “蘇老,你們長生閣是不是不想與本閣做生意了!”蕭鬥雪當場炸毛,眼神變得不善起來,透著一股子少有的兇狠。


    蘇永聞言,剛濕透的背衫再次被打了個浸透。


    “蕭閣主說笑了,這是淩霄閣客人的意思。。。”


    哎,兩邊都得罪不起,這可如何是好!


    “淩霄閣難道不屬於你們長生閣?你是這兒的掌櫃,客人想做什麽你就幫著做什麽,也不辨明是非黑白?你們長生閣就是這麽做生意的?你把冉東風給我叫來,我要問問他是怎麽打理長生閣的,竟敢當著本閣的麵打起本閣夫人的主意!”


    “還有,那人是誰啊?你要是不說,本閣今日就將你這兒給拆了。到時候盡管讓冉東風來找本閣!”


    完了完了。


    蘇永一張老臉蒼白,眉毛瞬間抖下幾根。


    “蕭閣主莫怪。東家出遠門了,要過幾日才能迴來。。。這。。。?


    沐瑤見蘇掌櫃一把年紀被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合上了木盒問道:“蘇老,不知這位淩霄閣的客人是誰?”


    “是雲瀾第一公子賀安賀公子。”蘇永抹了把虛汗不帶一點猶豫地脫口而出。


    可算問出這一句了,他心裏鬆了好大一口氣。


    沐瑤和蕭鬥雪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沈初堂抬頭望向那扇雕欞,眸色幽暗不明。


    沐瑤將盒子遞迴:“蘇老,您將盒子還給賀公子。我與他素不相識,萬萬不會收下此禮。哪怕我與他相識,也不會收下這份厚禮。我就當他是送錯了人,此事就此揭過。”


    話音甫落間,蕭鬥雪已經重新邁入長生閣。


    “鬥雪,你要去哪兒?”


    沐瑤心頭一緊,疾步上前將他拽住。”


    “我去會會這位第一公子。”蕭鬥雪十根手指捏得咯咯作響,眸光又狠又沉。


    “一起。”沈初堂隨後跟了上來。


    沐瑤焦急的神色瞬間被錯愕所替代,她呆呆地看著沈初堂,似乎沒想料到他也會有蕭鬥雪那樣的想法。


    蘇永嚇得腿都軟了,腳下好似被打了樹樁,連最基本的行走能力都喪失了。


    就在沐瑤怔愣的幾息間,他們已經邁入了淩霄閣。


    屋內茶香嫋嫋,空無一人,隻有那幾盞明燭依舊燃燒著,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蘇永顫著雙手捧著那隻價值連城的寶盒,目送著他們的馬車離去,嗟歎聲在胸中一聲聲揚起。


    掌櫃之位可算保住了,賀安公子的交代總算完成了。


    這位第一公子追女子的手段可謂別具一格,非同尋常。他人老了,是理解不了現在兒郎的想法了。


    迴程路上,三人默契地誰都沒有說話。


    迎客樓裏,溫會山正在和一群夥計加急清理著殘垣斷壁。


    今日樓內食宿一律對折。


    不少客人見優惠力度頗大,歇了離店的心思,重新住了下來。


    蕭鬥雪腰間堪堪掛著沐巾步入浴池,三千青絲如流雲般散落腰際。


    水汽凝結成一顆顆晶瑩的圓露從額上淌過他白皙的麵頰,再滾落到他腹肌賁張的胸膛,最後沒入性感的人魚線下。


    水至腰身,昏暗的光線將他的肌膚染成了蜜色,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魅惑。


    他細細迴想著今日所發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兒出了岔子,讓賀安注意到了妻主?


    低嗬一聲。


    精壯的身體全部沒入水中,洗去一身的疲憊。


    腦中浮現出沐瑤那張燦若朝霞的容色,眼底氤氳漸濃,望向門外嬌人兒的位置,喉間溢出低沉沙啞的侵略聲,迴味著那食之入髓的曼妙身姿。


    夜——下起了綿綿細雨,淅瀝瀝地打在雕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涼風從窗戶的縫隙瀉入。


    沐瑤半夜醒來,忽見桌前的燭火仍在跳躍。


    熟悉的麵容在昏黃的映照下淡雅如霧,似幻似真。


    兒郎銀發閃耀,眉如墨染,眸若星辰,正凝神看著手中的書卷。偶有窗外斑駁的枝影落下,他稍稍移位,屈指翻過一頁。


    沈初堂察覺到沐瑤的視線,微微側頭,眉眼露出柔色。


    他合上書冊,起身坐至床邊問道:“可是渴了?”


    窗外樹影婆娑,斑駁的陰影落在他的眼睫,遮住了眼裏真實的顏色。


    沐瑤迷蒙地應了一聲,揉了揉眼,再定神時,眼前已多了一隻茶碗。


    溫熱的甘泉淌過喉間,丹唇如櫻,紅潤飽滿,如同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誘人采擷。


    似水的月華落在兒郎的眼裏盡是溫柔。他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嬌人兒,起身緩緩放下了床幔。


    沐瑤盯著沈初堂的舉動,心如擂鼓,攥緊了手中的緞被。


    兒郎臉上洋溢著少有的水光,一舉將人撈起,大掌緊扣著她的後腦勺汲取著玫瑰獨有的芬芳。


    手指輕輕地撚磨著她的耳垂,再次加重了汲取的力道。


    灼熱的唿吸噴灑在沐瑤耳畔,兩人的身體似乎漸漸不受控製。兒郎的大掌不知不覺地遊移至腰間,就在扯下束縛之際,停了下來。


    他抬眸凝視著懷中的嬌人兒,清冷的眼底早已經浸滿了濃墨。


    四片唇瓣輕輕貼合,淡淡的茗香裹滿了嬌人的感官。


    沐瑤動情地攀上兒郎修長的雪頸,主動品嚐著唇間的茶香。


    倏地,身子被重重壓下,碎吻如同狂風驟雨般落下,肆無忌憚地落入花間。


    玫瑰在風中搖曳,似火似焰,令人沉淪,忍不住狠狠將她折下。


    “沈郎君,你夠了!”


    蕭鬥雪忍著燎原的怒氣道出憋屈。


    這兩人當他是死的嗎?


    夜,再次恢複到了原有的寧謐。


    雨,仍在淅瀝瀝地下著。


    過了幾個時辰,陽光再次穿過雲層,為大地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


    清新的空氣伴隨著泥土的濕香,整個大地煥然一新,充滿了勃勃生機。


    “鬥雪,我們要不要抄近路?”


    沐瑤目不轉睛地研究著蕭景星給的路線圖,她發現官道旁邊有兩條岔道,可以繞過原本的山嶺,直達下一座城鎮。


    蕭鬥雪接過程圖,朝著沐瑤所指的位置看了過去,沉思了片刻說道:“行是行,隻是這條道上沒有客舍,我們得露宿荒野。”


    什麽?怎麽可能!深山密林裏都標注了客舍,那條路上會沒有?


    沐瑤難以置信地再次端視起程圖,指著上麵的一處黑點說道:“你看,這兒不是有客舍嗎?”


    蕭鬥雪微微瞥了一眼:“早沒了,我爹都八百年沒走過這條道了,他哪裏畫得清楚!”


    蕭鬥雪在雲瀾住了近五年,他爹哪有自己了解這兒的地勢風貌。


    “不過。。。這條岔道可以避開高山,倒是值得。而且比起翻山越嶺,我們的馬車更適合走平原大道。”蕭鬥雪斟酌了片刻補充道。


    毒穀位於斷魂山深處,而斷魂山周圍又有三處高山密林和多座城鎮交錯在一起作為屏障。


    眼下,他們隻有三人,假如是可以走捷徑,倒不失為是一個好主意。


    沈初堂走近,往圖上淡淡掃了一眼,斟酌了片刻亦點了點頭。


    深山密林裏存在的未知危險比這條光禿禿的岔道少多了。


    沐瑤擰著眉頭,糾結地看著他倆。


    她後悔了,她不想住在荒郊野嶺,她寧願辛苦一點翻越高山,至少那兒還有兩處客舍可以落腳。


    現在兩位夫君一致同意了她的建議,拒絕的話似乎有些說不出口。


    半晌過後,放棄了掙紮。


    離開迎客樓時,沈初堂如往常一樣,給魏無殤留下了信息。


    沐瑤茫然地看著沈初堂那迷惑的方法,忍不住開口問道:“初堂,無殤能確定我們的位置嗎?”


    沈初堂放下手中的石塊,摟過沐瑤上了馬車。


    “不用擔心。”


    暗殤擅追蹤,無論魏無殤是不是暗殤之主,這種能力永遠不會消弱。


    蕭鬥雪聞言,整個人頓時又不好了。他壓著情緒悶悶問道:“他還要來?”


    沐瑤不明所以,笑著道:“無殤說會來就一定會來。”


    算了算,已經過了十天了,按照魏無殤的速度,不該這麽慢,心裏又隱隱擔心起來:“初堂,無殤吃的藥管不管用啊?”


    她後悔了,那日就應該堅持迴頌古園為他診治後再走。


    “放心吧,他現在肯定已經好了,應該在趕來的路上。”沈初堂鑿鑿迴道。暗殤的醫者在雲啟並非泛泛之輩。蕭鬥雪此次下的隻是稍稍厲害些的瀉藥,並不難治,隻不過過程痛苦了些。


    他淡掃了一眼蕭鬥雪,留給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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