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春行夏至。


    距離言清和許文章隨赫連牧野入幽都,已過去將近半年。


    拓跋秋被殺後,二皇子赫連昌接替幽軍主帥之位。


    藍玉城專注防禦工事,閉城不應戰,赫連昌強硬攻城,數次未果。


    經過言清留下圖紙改良的投石器、弓弩,讓幽國大軍叫苦不迭。


    更別提城外的鹿砦和拒馬欄等陷阱。


    直到赫連昌於近日提出交換俘虜,言萬山等將領在帳中商討多時,眾人各執己見,也沒拿出個主意。


    和主帳內的凝滯氣氛相比,藍玉城的氛圍要好上許多。


    半年的平和日子對他們來說,已如同上天恩賜。


    去年冬日吃過畜用生子丸的母豬配種後,在今年開春大都一胎幾寶,個個白白肉肉,肥得可人。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出欄,最壯實的能有二百四五十來斤。


    百姓們按照契約將豬套上紅花送到營裏,有些甚至還會幫忙提前將肉醃製好。


    美景圓臉堆起可愛的笑,走到人前時,收起傻咧咧的嘴,左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逢人就打招唿。


    碰見的士兵和百姓,一聲聲“小把總”叫得她心花怒放。


    去歲以五石弓射到對方軍旗,言萬山記她大功一件,讓她在軍裏掛了個“把總”的名。


    言清走後,她便自發擔起了城中巡視的任務。


    幫隔壁大嬸搬東西,得了盤紅燒肘子做獎勵,她抱著盤子就往醫館跑。


    迎麵撞上良辰,她偷摸摸想往後藏。


    良辰將那一盤肘子截過來,故意板起臉訓她:“小連翹才為你打造的減重計劃,今兒個才第三天你便要違反了。”


    “我就吃一塊。”美景伸出一根指頭,眼睛直往盤子裏瞅。


    口水更是咽個不停。


    良辰忍俊不禁:“咱們的小把總怎能言而無信呢?”


    美景昂起脖子,留戀瞥了眼,拍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你說得對,為官者當言而有信也。”


    她搖頭晃腦,有模有樣的撅著腦袋擺官架子。


    正巧,鈴鐺拎著竹籃走向兩人:“阿辰,阿景,我給你們送包子來了。”


    她拿起一個最大的遞給美景,小聲說:“特意為阿辰準備的,餡兒足得很。”


    接過包子的美景眉開眼笑,對良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是素餡兒的。”


    良辰無奈搖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晴空一聲霹靂,驚得她差點忘掉想要說的話,看了眼天上滾動的灰雲,她才道:“可能要變天,我與夫人今日不定能趕迴,你切記約束自己莫要貪嘴。”


    “知道啦,管家婆~”


    美景背過身幾口將包子塞進嘴裏,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流到指上的肉汁。


    囫圇在身上擦了擦手,笑眯眯推著她去等待已久的馬車前。


    “你啊,總叫人操心。”良辰點了點她額頭。


    登上馬車,她眼皮跳了跳,莫名有股不安,隻當昨夜不曾睡好。


    她此去是與夫人去大燕北部幾個城池,訂購些夏收小麥,以及其他糧食。


    順便接一接從江南趕來的張家人。


    聽聞京中風雲動蕩,汝南王舊部在南方起義,聽說起義者提出分田到戶的策論,吸引了不少農民加入。


    隊伍不斷壯大,往京師長驅直入。


    她不由有些擔憂遠在京城的三娘。


    自小燒餅尋到藍玉城來,她們便再沒收到過來自皇都的信件。


    她和張婉清去接人時,另一條同往藍玉城的路上,大隊人馬正浩浩蕩蕩趕來。


    城中戰鼓在這時敲響,急促的號角被風送到遠方。


    “開城門,迎——戰!”


    言千鬆還想說什麽,被父親打斷:“如若舍棄那兩千被俘士兵,隻會叫其他將士心寒,你讓我如何統帥三軍?”


    言萬山剛毅的麵容上滿是凝重,“此戰必應!”


    赫連昌已下最後通牒,若他們繼續龜縮不出,便於嘉靈關將所有大燕俘虜亂箭處決。


    “幹他娘的!”張漢中倫著大錘,搶先禦馬出城。


    為免中計全軍覆沒,言萬山等人調精兵五千人赴戰,其餘兩萬餘人留守城中。


    長龍般的隊伍向著嘉靈關出發,將士們的嘶吼聲與城樓上的擂鼓聲融為一體。


    他們哪裏想得到,自己前腳才出去與敵人戰鬥,後方便被效忠的主君帶人攻破。


    陳晏殊以謀反罪先後滅謝、寧兩族,既沒有選擇養精蓄銳,也不曾將精力放到準備直搗長龍的起義軍身上。


    竟是率領十萬禁衛軍,不顧皇城是否有淪陷危機,親赴邊疆。


    卻並非為禦敵而來。


    城中兩萬士兵如何抵擋他十萬大軍?


    他們更想不到,主君禦駕親征,不為支援,而是要壓製他們這些為國征戰豁出性命也不顧的戰士。


    帶刀士兵闖入城中各處搜索手裏畫像中人,鬧得人心惶惶。


    準備巡城的美景意識到不對勁,急忙躲了起來。


    醫館顯然已經不安全,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她穿過幾條小巷躲進一間民房。


    然負責搜尋的士兵眾多,一家一戶都不放過。


    將美景藏起來的房主,是受過她恩惠的吳奶奶和孫女小月。


    她躲在地窖裏,忽然聽到小月的慘叫,咬咬牙爬出來。


    透過門縫,正對上躺在血泊中吳奶奶瞪圓的眼。


    “陛下出手對付言家軍,就沒想叫這破城裏的人活,反正要死,不如先讓爺爽一爽。”


    那禁衛兵獰笑著按住小月,伸手就往她裙底探。


    美景目眥欲裂,衝出去將他撞開,另一人握緊刀往她背上砍。


    被她舉起地上的人一擋。


    慘叫聲刺破耳膜,她紅著眼將被砍死的屍體當武器扔向對方。


    殺死兩個人後,她抱著伏在吳奶奶身上痛苦的小月往外跑。


    在旁邊找尋的士兵聽到動靜已往這邊趕來,她剛出巷子便被圍住。


    示意小月快跑,她一人牽製十餘人。


    被一劍穿胸的時候,她手中用力擰斷一個敵人的脖子。


    “小、姐,我是、不是很棒?”鮮血從嘴裏湧出,她抬頭望天,圓圓的臉上帶著笑。


    嘿嘿,小把總她反殺了七個人喔。


    陳晏殊抱著被卸了下巴的洛明嫣一步步走上城樓,身後跟著被禁衛軍控製的一行人。


    包括連翹和醫館眾人,以及一些同她們走得近的。


    鈴鐺和丈夫李秀才也在其列。


    “朕要讓你們知道,誰也不能讓朕輸。”陳晏殊扯著洛明嫣的頭發,將她半個身子按出城牆外,“看啊,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給朕看!”


    “敢給自己下毒配合他人與朕作對,甚至打掉朕的孩子,怎麽此刻連眼都不敢睜?”


    他俊臉扭曲,烏黑的瞳孔覆蓋整個眼球,似有黑氣不斷從皮膚表層湧出。


    洛明嫣趴在牆邊大口喘息,合不上的下巴不斷有口水流出。


    她想咒罵,歇斯底裏的咒罵這個瘋子,但此刻的她無法做到。


    嗬,給他生孩子?


    她怎麽可能會給一個癲公生孩子?


    就算她死,也絕不可能。


    陳晏殊用力拽得她身體後仰,強迫她看向自己,像個變態一樣低頭蹭蹭她的臉:“明嫣,你太讓朕失望了,可朕還是愛你。”


    洛明嫣緊閉雙眼,自我封印五感。


    心中默默祈禱言清不要出現。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言言還在,最終的勝利就一定會站在她們這邊。


    她始終堅信。


    言言是這個世界的黎明。


    而黎明終將驅散黑暗。


    連翹被綁著,嘴裏塞著布條,她憤恨的瞪著男人。


    除了她,鈴鐺等人隻被士兵看守著,並未限製身體自由。


    城門後是一大批被驅趕過來的百姓,其他大部分則畏畏縮縮躲進屋裏不敢出來。


    言萬山等人負傷迴城,身後幽國大軍如野狗般緊追不舍。


    赫連昌竟將其他城池兵力調來,集兵十數萬,要將言家軍盡數剿殺。


    “元帥,城門緊閉不開。”


    言萬山望著城牆上的人,先是一喜:“是陛下!”


    高興的念頭還未興起,便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連翹,和麵色頹然的醫館眾人。


    那些他都認識。


    都是上戰場處置過傷兵的好大夫。


    黑雲壓城欲摧,雷光紫電沉沉。


    他仰頭看著一身墨黑的陳晏殊,明明今日沒有太陽,卻覺得莫名被天光刺了眼。


    “連翹!”言千鬆握住韁繩的手背青筋盤遒。


    張漢中受傷嚴重,被同樣受傷的言千鬆扶著同乘一騎帶迴,抬頭迷瞪著雙模糊的眼:“俺看到閻王了嗎?”


    五千精兵力戰十幾萬大軍,他們存活者不過百餘,然哪個不是以一當百,殲敵數十。


    五千騎兵以血為祭,殺敵至少兩萬,攻破幽軍心理防線強行突破衝關。


    便是幾乎全部英勇就義,又如何不能算是漂亮的一戰!


    剩餘百人個個帶傷而歸,見到的卻是主君帶人將他們拒之城外的情景。


    陳晏殊大笑幾聲:“言將軍,被自己一心守護的百姓拒之門外的滋味如何?”


    “陛下為何這般?”言萬山一口鮮血噴出,本就帶傷的身體越發佝僂。


    他難以置信的望著城樓上的人,不敢相信這就是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要效忠的君王。


    “當然是叫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大燕是朕的一言堂。”陳晏殊陰鷙眯起眼,“違抗者,死!”


    言萬山的身體幾乎支撐不住的趴伏在馬上,身後幽國士兵已經追來。


    腦中驀地飄過女兒的多次提醒。


    他愧疚不已。


    是他愚鈍,是他愚鈍啊!


    才害大家落得前狼後虎的絕境。


    赫連昌抬手,士兵後退十數米,他橫馬在軍前,拍了拍手,笑得猖狂:“可真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


    大燕帝王俯身求盟,以邊境六城為約,要他前後夾擊,讓言家軍退無可退。


    既可以除了言萬山這個心腹大患,又能取大燕六城,何樂而不為?


    到時候沒了言家軍庇護,他們攻下大燕便如探囊取物。


    “陛下怎樣才能放過他們?”言萬山以內力傳音,虛弱的聲音拔高數倍。


    陳晏殊將洛明嫣摟在懷裏,掃了眼連翹等人,玩味的說:“言將軍父子為國捐軀,如何?”


    言千鬆老淚縱橫,舉起斷劍應聲:“好!”


    “爹!”言千鬆擔憂的看向他。


    言千鬆將劍橫在頸上,看著他:“鬆兒,百姓何辜,兵士何辜,若為萬眾付生命,死我一門何足惜?”


    他看向城樓大喊:“君無戲言!”


    “元帥!”將士們想要阻止。


    言千鬆同樣舉起佩劍。


    洛明嫣不斷搖頭,淚水模糊了整張臉。


    連翹掙紮著想要上前,被身後的人死死抓住胳膊。


    鈴鐺等人麵露悲戚,齊齊出聲:“將軍不要!”


    那是護衛了一城百姓,庇佑邊疆數年的大燕戰神,就算是死,他的終局也該是馬革裹屍。


    而非被當朝天子逼迫自刎於人前。


    她胸腔裏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滿腔的憤怒與怨恨。


    恨皇帝昏庸誅虎將,恨天道不公毀忠良。


    陳晏殊冷眼俯視樓下,麵上一陣快意:“阿清,你還不出來見朕嗎?”


    恰在此時,幽軍後方傳來陣陣鉦聲。


    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


    “傳大王令,鳴金收兵!”


    “傳大王令,鳴金收兵!”


    幽國士兵被劈成兩半的駭浪般讓出道路,一對輕騎敲鉦而來,為首的大太監手持虎嘯令。


    身後兩騎超過他,叫他吃了一嘴子灰,連著呸呸幾聲。


    “父親且慢!大哥住手!”言清手中匕首帶鞘拋出,擊中言萬山右肩穴位,將他手中斷劍打落。


    許文章在經過赫連昌時,手中長劍寒光淩冽,將他梟首於馬前。


    在地上滾了幾圈的人頭,尚且帶著未褪盡的得意。


    赫連昌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隊伍這邊會忽然衝出殺他的人。


    領將被殺,幽軍群龍無首。


    遵大太監手中虎嘯令,悉數後撤等待下一步指令。


    “清兒。”言萬山渾濁的老眼裏溢出一絲光,慢慢擴散至滿目,“都怪為父,都怪為父啊。”


    言清見他沒事,如冰霜凝結的小臉舒緩開來:“父親,不怨你。”


    陳晏殊身體裏的東西,靠氣運存活,天子龍氣便是它賴以生存的氧氣。


    她以為世家動亂、叛軍攻城能將其囚困京都。


    沒想到他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直接領兵來邊疆。


    這個東西,已然瘋魔。


    城中禁軍無數,就算言萬山等人未被調虎離山,也難以阻止。


    沒在城牆上看到良辰、美景和自己的母親,她眉頭跳了跳,心中一個咯噔。


    洛明嫣被挾來做人質,三娘卻不在這裏……


    “拋皇宮棄都城,陳晏殊,你可真像隻喪家之犬。”言清抬首。


    城牆上的男人一身黑氣,仿佛被不知名力量籠罩。


    從了塵給她送來存有女主殘魂玉佩時,她就感知到了這個位麵天道的存在。


    鶚鷹小燒餅能尋來邊城,或許也有祂冥冥指引。


    如今陳晏殊無人擁護氣運盡失,該是被位麵規則驅逐的最好時機才是。


    她看向烏沉天幕,紅唇抿緊。


    陳晏殊將洛明嫣猛地按在牆上,雙腳離地的她幾乎要掉下城樓。


    “阿清,都到這種時候了還不肯認輸嗎?”他笑聲裏似有愉悅,“朕就喜歡你這副模樣。”


    言清跟身側的許文章對視一眼,今日的她並未穿簡便騎裝。


    斂了斂寬大袖袍,玲瓏小巧的弓弩藏於腕間。


    她不屑的揚起眉峰:“我的人生裏不會有認輸二字。”


    被逼到絕境,也不例外。


    投降認輸,不如多殺幾個。


    墊背的人多了,她總歸不虧。


    “看來阿清並不想這些人活。”陳晏殊一副該那你怎麽辦的無奈口氣,“那麽,就從你的好姐妹明嫣開始可好?”


    言清原本淡然的麵上露出急色:“你放了他們,我隨你處置,但需要你親自動手。”


    “我這條命,隻有你能拿。”她意有所指的說。


    陳晏殊正要開口,被她按住的洛明嫣突然爆發出巨大力量,推著牆麵借力,身體朝後仰去。


    鈴鐺猛地抬起頭:“君王昏聵,天道不公,為何不反抗?!”


    “我們為何不敢反抗?!”


    她聲音悲戚,似杜鵑啼血,問的是自己,也是城中百姓。


    暴起的同時從袖中拿出綁在手臂的匕首,狠狠刺進身側禁軍的脖子。


    “刺啦”


    刀似裂帛,鮮血飛濺。


    城樓上的醫館眾人紛紛反抗。


    “開城門!開城門!”


    “衝啊!”


    被趕到城門處的百姓湧向守城門的護衛,他們猩紅著眼,用盡力氣撲過去。


    許文章運起輕功帶著言清飛向城樓,言萬山帶著百餘士兵衝進城中。


    “眾將士聽令,隨本將軍血戰到底!”


    一唿而百應,百應而萬眾齊心。


    緊閉屋中的民眾們不論男女老少,皆拿著趁手武器衝出,撲向街道上的禁衛軍。


    鋤頭鐵鍬,鍋碗瓢盆,隻要能有攻擊力,都被他們舉高來當兵器。


    被挾製的守城兵奮起反抗:“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殺!”


    這是一場亂戰,彼此的刀劍對準的卻是自己的同胞。


    許文章與陳晏殊戰至一處,民心反噬讓他體內的東西失去力量支撐,言清趁機連射幾弩。


    良辰和張婉清從另一城門闖入,身後亦是跟了無數民眾。


    這是一場階級之戰。


    更是一場覺醒之戰。


    言清解開連翹身上的繩索,直起身子滿目愴然看向城下眾人:“停下!都給我停下!”


    “你們的武器該對準的是侵略國土的敵人,而非自己的同胞!”


    “是啊,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陳晏殊帶來的禁衛裏有人放下了武器。


    看著這些勇於跟自己纏鬥的普通民眾,他們何嚐沒有想到家中父母。


    身為軍人手中武器本該用來禦敵,如何能染盡自己人的血?


    “該殺的是狗皇帝!”不知誰起了一句,其他人跟著附和。


    丟掉手中武器的人們看著地上同胞的屍體,潸然淚下,整個藍玉城中彌散著悲傷氣息。


    一道雷霆劈過城牆,落在陳晏殊身上。


    他看向言清,臉扭曲到變形,嘴角上彎成詭異弧度:“還會再見麵的,阿清。”


    許文章摸了摸陳晏殊頸動脈,又測了測他鼻息,對言清說:“死了。”


    言清趕忙檢查洛明嫣的情況。


    “我、能迴家了嗎?”洛明嫣伸出手觸摸她的臉,艱難勾了勾唇。


    撲向陳晏殊時,她被一掌打到心脈,如今不過一口氣吊著。


    言清手腕鐲子兀的發燙,女主殘魂浮在空中,朝她感激一笑,融進洛明嫣身體化為溫養心脈的力量。


    不入輪迴。


    洛明嫣睜開眼怔楞許久:“言言?你、你也死了嗎?”


    言清輕輕搖頭:“沒死,我們都在。”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贏了!”洛明嫣抱住她,喜極而泣。


    他們終於戰勝了魔鬼。


    陽光驅散陰霾。


    黎明帶來曙光。


    陰沉沉的天驟然晴朗。


    “漂亮姐姐。”連翹抱住兩人嚎啕大哭,“美景姐姐死了,三娘也不在了。”


    美景的屍體被丟在她們麵前,有士兵說,跟如意樓那個一樣貞烈。


    氣氛陷入沉默,哭聲宣泄情緒。


    靈堂裏。


    良辰坐在棺槨邊,握著美景的手,眼淚撲簌滿臉:“早知會這樣,我便不阻止你吃那肘子了。”


    她此生,都會有一個消解不去的遺憾。


    連翹製作了特殊香料將美景的屍身保存,隨大軍一路迴去京城。


    她們沒有將美景葬在邊疆。


    因為美景啊,最怕孤獨了。


    經曆過一場動蕩,謝寧兩家不留活口後,貴族人人自危。


    後方無守,何崇等起義軍直入皇宮,卻不曾登臨大寶。


    反倒是朝中大臣都被敲打了個遍。


    何崇隻道,唯有神武大將軍能領他臣服,因此言萬山帶著人以清君側名義迴京時,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救星。


    一場戰役沒打,叛軍頭子直接帶著人俯首稱臣。


    言萬山懵了懵,失手揪掉了一撮胡子,疼得他齜牙咧嘴。


    金鑾殿上。


    “恭請陛下上座!”劉禦史搶先跪拜。


    何崇等青龍寨的幾個要員也跟著跪下,他們兇神惡煞的一瞪,其他大臣也跟著跪下。


    眾人齊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心中埋怨,劉大頭這個馬屁精!


    被下昭獄的臨安侯府眾人和韓盛一並被放出。


    正式登基這天。


    言萬山覺得有些玄乎,言千鬆覺得有些玄乎,從書院被接走跟著外祖去邊疆又迴京的言百川更覺得玄乎。


    言清被封為了鎮國公主,行攝政之權。


    儲君之位未定。


    臨安侯成了臨安王。


    何崇被封為平南侯,幾個兄弟也被封了不高不低的官職。


    這是他們當土匪那會兒從來不敢想的。


    許文章因軍功被封為正二品驍騎將軍。


    在言清的提議下,死去的美景被封為神勇將軍,鈴鐺被追封為先覺將軍,正四品官銜。


    三娘授三品誥命。


    這家夥以前總羨慕那些官夫人的誥命身,如今啊她也有了。


    隻可惜再也見不到她撥著算盤斤斤計較的模樣。


    良辰提前拒絕了受封,她告訴言清:“我知小姐打算為天下女子謀出路,奴婢願做這第一批開拓者。”


    指的是言清跟洛明嫣提過的女子科舉一事。


    連翹拉著胡太醫又迴了太醫院,師徒兩個當了正副院長。


    張漢中等幾位將軍,也都被封了侯。


    言萬山準備讓韓盛官複原職。


    他卻於朝中跪下:“一臣不事二主,請陛下複韓盛庶民身。”


    不因愚忠舊主,而是文人傲骨。


    亦有自己打算。


    言萬山本打算封言清為太女,而後立馬退位讓賢,被言清一個眼神威脅打消想法。


    他以將軍之身登位,本對所謂的“名正言順”發起衝擊。


    若要陷入固化思想已久的民眾接受,切不可操之過急。


    女性地位真正得到提升,支持者數以萬眾,言清再行登位之事,便無人再斥“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她更喜歡用事實說話。


    開科舉、辦女學、準立戶,農商並重等事宜皆被提上日程。


    言清和韓盛一同向宮外走去,兩人仍舊宛如當初的神仙眷侶。


    隻身後緊綴的小尾巴,快要咬碎一口銀牙。


    “抱歉,沒能救出三娘。”韓盛歉疚開口。


    三娘不想自己淪為脅迫言清的工具,在陳晏殊的人來之時,便選擇撞牆而死。


    他因去阻止,被關入大牢。


    言清搖頭:“不關你的事。”


    別看三娘表麵輕佻,其實性子烈得很。


    到宮門外時,韓盛朝她拱手:“某暫無容身之所,可否請公主收留?”


    “當然。”她笑靨如花。


    許文章急忙衝出來:“我也要跟阿清一起住!”


    他就知道臭文儒不會安什麽好心。


    “那就一起吧,反正地兒夠大。”言清聳肩。


    三個人也不坐馬車,並行往曾經的將軍府,如今的鎮國公主府走去。


    趁言清不在,許文章氣唿唿瞪著韓盛:“好啊你,說什麽一臣不事二主,你卻毛遂自薦進公主府當幕僚!”


    韓盛露出長輩的微笑:“為師要糾正少遊。”


    “吾乃自薦枕席而非毛遂自薦,是公主的入幕之賓而非幕僚。”


    “奸詐!狡猾!你不要臉!”許文章氣得跳腳。


    曾經截他婚約,這會兒又來跟他搶。


    臉皮比他都厚!


    臭不要臉的文人!


    韓盛麵帶微笑,一臉寵溺的樣子。


    “小姐不去勸勸?”良辰給言清倒了杯茶。


    言清離開窗邊:“隨他們鬧去。”


    想起今日在朝中與何崇相談,老大哥饒有興致的問她,就不怕他順勢而為起義登基。


    她隻是笑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若真要是那般,不過是多一場誅反賊清君側的真實行動罷了。


    準許女子科考的第一年,竟除良辰外無一女子報考。


    而良辰憑己之力進入殿試,雖未得前三甲,卻也有進士之名。


    因她是獨一女性,反而受了優待,以女官身份進入翰林。


    有了她為標杆,不論貴女寒門,皆有入女學者。


    而言清頒布律法,科考不再隻限京都,每五城設一考點,以免子弟進京趕考之苦。


    同時所有考生隻要入榜,一應科考費用皆有當地官府報銷。


    洛明嫣離宮後,立下要成為第一女商的目標,說是要做言清日後的錢袋子。


    長寧街上多有女性出行,她們不再帷幕加身,不再藏於閨閣,而是勇敢示麵人前。


    踏出方寸之地的她們,正在創造自己的一片天地。


    許文章剛在鋪子裏挑了件精美的簪子,就聽見有人說:“幽國派了使者來,說是要與大燕結親。”


    “咱們就鎮國公主這麽一個偉大的公主,跟他們和親?想屁吃!”


    “他們哪敢這麽想,說是剛退位給侄子的那位新帝,自個兒送到咱鎮國公主府了。”


    “搬來好多嫁妝呢。”


    “真的?趕緊瞧瞧去。”


    許文章差點捏碎手裏的簪子,他快步往公主府跑去。


    再不迴去,家都被偷了!


    (請假一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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