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散開後,地上的羅基已經看不出人形。


    鮮血濺到身上時她們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這時候才開啟神智,被麵前血肉模糊的場景刺激得趴在一邊嘔吐。


    胡先生默然擋在言清前麵,阻止她看到令人生理不適的畫麵。


    阿剛像一隻乖巧的金毛,蹲在她身側陪著她。


    羅西爾往這裏看了一眼,指揮舊部將女人們帶出。


    脫下的軍裝外套披在她們頭上,怕她們一時適應不了外麵的陽光。


    經過言清身邊,她們齊齊鞠躬感謝。


    言清抱著方甜的屍體起身,凜然的眸子定格在她們臉上:“在與惡魔的鬥爭中犧牲的人是勇士,你們也是。”


    望著方甜慘不忍睹的模樣,她們紅了眼眶。


    知道自己被救的那一刻她們沒哭,殺死羅基的時候她們也沒哭。


    看到已經失去生息的方甜,她們哭得淚眼模糊。


    羅西爾脫下外套蓋在方甜身上,朝言清伸出手:“你胳膊還沒好,讓我來吧。”


    阿剛乜他一眼,雖然覺得他是顯眼包,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爭寵的時候。


    “這裏還需要掃尾。”言清搖頭拒絕,安靜抱著方甜離開。


    地宮的事暫時被瞞著,但黑市的事已經把將軍府推向風口浪口。


    羅基真麵目暴露,連帶整個將軍府的名譽都被毀。


    等待羅西爾解決的事很多。


    譬如接管羅基手底下的勢力,譬如應對即將到來的政方壓力。


    地宮發現的女人們都暫時住進將軍府,言清希望羅西爾在盡量不驚動各方政府的情況下,點對點與她們的家人取得聯係。


    一旦鬧大,各國記者們聞風而動,對她們造成的傷害也將成倍增長。


    地宮在一個深夜被炸掉後,好似那些屈辱也一並被埋葬在裏麵。


    為了將羅基永遠的釘死在恥辱樁上,羅西爾將他殺妻害子、參與黑市交易的惡行,請了優秀寫手聲情並茂的在網上宣揚。


    表麵上光明磊落的人,背地裏連妻兒都不放過。


    羅基經營十數年的好人形象瞬間崩塌。


    言清揣摩過羅基的想法,囚禁那些他眼中的“貴女”,除了滿足當皇帝的野望,或許還隱含著他當贅婿被人瞧不起的不甘。


    將所有的不甘宣泄在身份高貴的千金小姐們身上,所產生的快慰仿佛能治愈他的自卑。


    他的人格從一開始就是扭曲的。


    所以哪怕對唯一的兒子出手,也不帶絲毫猶豫。


    在女人們被家人秘密接走之前,宋唯一成了她們的心理導師。


    言清站在一邊,聽她溫柔平靜的在所有人麵前揭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


    宋唯一說自己生長於華國邊境的村寨,父母意外雙亡後,與小自己十五歲的弟弟相依為命。


    她本來有一個美滿的家庭,開明善良的公婆不介意她帶幼弟出嫁,憨厚老實的丈夫和嬌俏可人的小姑子都對她很好。


    然而一切毀滅在她懷孕時的一次善舉中,她救了瀕死的羅基一命。


    羅基卻趁她在醫院待產時,殺死了在家中為她煲湯的公婆,和替她收拾住院所需日用品的丈夫,以及準備前來陪產的小姑子。


    隻有她那在學校上課的幼弟逃過一劫。


    即將臨盆的她被不管不顧帶入金三角,因受驚嚇而在船上產下一個女嬰。


    彼時的將軍夫人尚在人世,所以羅基將她秘密養在莊園裏。


    知道家人被害的消息,還是從羅基口中得知。


    這個男人再一次強迫逃跑無果的她後,炫耀自己功績般講著如何虐殺她的親人。


    發狂的惡鬼般可怖。


    她沒有細說女兒被害的痛苦,也不曾提及裝瘋賣傻的過程。


    盡力平靜的語氣,壓抑不住眼角洶湧的淚。


    受傷時很痛,將傷疤重新揭開更痛。


    女人們與她抱頭痛哭,整個房間宛如即將被洪水衝破的堤壩。


    將受害者們一一安撫後,宋唯一走向言清,撫摸著她與自己相似的眉眼:“我的女兒,也該有你這麽大了。”


    一開始她就知道言清不是自己的孩子。


    羅基死後,這個溫婉堅強的女人挺直的傲骨反而垮了下來。


    兩鬢染上花白、眼角皺紋加深、皮膚驟然鬆弛,好像就發生在一夕之間。


    她肉眼可見的老了。


    隻靠一股精氣神強撐著。


    “媽媽。”言清撲進她懷裏,不知該如何安慰,下意識的喚了她一聲。


    不管是為信仰而潛伏數年的方甜,還是挺直脊骨不肯倒下的宋唯一。


    不論是堅持到現在的受害者們,亦或是那個逃離失敗選擇用屍體傳信的女孩。


    她們都是勇敢的戰士。


    宋唯一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淚水濕透了痛苦遍布的蒼老的臉。


    她告訴言清自己不會倒下,因為她還沒帶方甜迴家。


    她說,不想埋葬在這充滿罪惡和屈辱的地方。


    她說,想知道弟弟阿今的消息。


    所以,她依然會堅強的挺起脊梁。


    臨別那日,言清將方甜的骨灰放在宋唯一掌心。


    她骨子裏認為沒什麽比自己的命重要。


    但她也懂方甜因國而生的信仰力量。


    就像原世界裏,她那死在入侵者包圍圈裏的第二任丈夫。


    就像她義無反顧選擇成為飛行員,最後永遠留在藍天的第三任丈夫。


    她的黑寡婦之名,從來不是人言可畏,而是時代造就。


    宋唯一問她要不要一起迴去,她搖頭拒絕。


    她會迴到華國,代替自己的愛人們去看一看他們所期望的未來。


    但不是現在。


    她是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在計劃完美畫上句號前,她不會半途而棄。


    想起方甜的話,du品案的線索終止在羅基身上。


    也就意味著羅基跟金元秀達成的合作不止黑市這一項,還包括禁品。


    金元秀的那些實驗室,羅基也在其中占有份額。


    難怪她那麽容易就舍棄黑市這塊蛋糕。


    為的不過是完全侵吞羅基所占份額。


    此時此刻,耀眼的陽光照在身上,帶來的不是灼人的熱度,而是刺骨的冰寒。


    言清眼底浮現一股遇強則強的興奮,心跳也在激動中轟鳴。


    羅基倒台的時間段裏,還有一件事被淹沒在新聞小報裏——


    緬方某政\/委要員死在一場暗殺裏。


    正是跟羅基有合作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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