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紅葉禪院(下)


    麵對著已經站到自己麵前的楓林大師,徐雲野竟突然有些神情恍惚。


    無論他究竟是不是殺人不沾血的快刀,他也都永遠是一個胸懷俠義的江湖漢子。而他的理智與道義都在無時無刻的提醒他,他絕不該對一位手無寸鐵的老和尚動手。


    可事到如今,他強大的複仇意誌卻也無法讓他再心平氣和下去。眼前著那個真正的仇人就站在楓林大師的身後,他又怎能放下手中的刀?


    但看著眼前掙紮的徐雲野,楓林大師的目光中,竟也忽然露出了轉瞬而過的痛苦,似乎是正要做出選擇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徐施主,久聞大名了。”


    看著楓林大師真摯的眼神,徐雲野便又感到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可他也清楚,真正應該為自己罪行負責的,是金門道人。


    但徐雲野還是長唿了一口氣,用盡可能平複的語氣,向楓林大師道:


    “晚輩之前,就很想跟您好好聊聊,但不是現在!”


    說罷,徐雲野便要越過楓林大師的身體,向著他身後的金門道人走去,但隨即,他的身子卻被楓林大師緊緊的抱住了。


    實際上,對於一個沒有任何武功的老僧,他根本不需要費任何的力氣,便可以掙脫他的束縛,可就在楓林大師抱緊他的瞬間,他心中的戾氣,便似乎已經蕩然無存。


    “徐施主,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談談嗎?”


    聽見這話,徐雲野不禁怔了怔,但隨即,他便已經做出了自己的迴答。


    “關於這件事情,似乎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對,他說的沒錯,楓林大師,你不用攔他,當我在做下那件事情的時候,我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金門道人忽然歎了口氣,“讓他來吧,我們早晚要做個了斷的!”


    “是嗎?可既然你敢說出這樣的話?又為何還是躲在大師的身後?”徐雲野輕蔑的笑了笑,又道:


    “告訴你一件事情,或許你認為你可以依靠你的盟友,來擊垮我,可事實就是,我依然能夠站在你的麵前!”


    說罷,徐雲野和金門道人的目光,頓時交匯在了一起,而在兩人的眼神之中,隻存有一種情感,那便是互相要將雙方置於死地的仇恨!


    “夠了!這裏是紅葉禪院,我不會允許你們在這裏拚個你死我活!”


    見兩人已經將對方恨之入骨,楓林大師也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左右迴顧,看向兩人道:


    “難道一切,就不能有一個更好的處理方法嗎?”


    “沒有,我和他,隻能活下來一個!徐雲野,我告訴你,如果你現在不殺我,那麽我一定會讓你後悔莫及!”金門道人毫不退讓,直指徐雲野道。


    “好,那我就滿足你的願望!”麵對金門道人的挑釁,徐雲野也是拔刀向前。


    但就在雙方即將出手之際,楓林大師便又擋在了兩者中間,而霎時間,他的臉上也滿是一副痛心疾首之態。


    “你們都住手!難道非要老衲死在你們麵前,你們才肯罷休嗎?”


    見到楓林大師這樣,徐雲野和金門道人都不禁停止了進攻的意圖,而在短暫的凝滯之後,楓林大師又看向了身後的徐雲野。


    “徐施主,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可既然你已經來了,有些話,我也不得不和你講明了。”


    聽見這話,徐雲野也再無法一意孤行下去,於是他放下了手中的刀,無奈的歎了口氣道:


    “大師……請講。”


    見徐雲野放下了手中的刀,楓林大師也稍稍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繼續道:


    “你一定認為,金門道人在我的禪院,是因為他像借我的名號,來獲取我的庇護,使你不敢再隨意出手,對嗎?”


    聽見楓林大師的提問,徐雲野沒有說話,可他的沉默,便也已經是他的迴答。


    事實,的確顯而易見,雖然金門道人的師父是楓林大師的好友不假,可在如今的生死關頭,他怎麽會有閑心突然拜訪?所以,金門道人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也大概是出於他想要尋求楓林的庇護。畢竟,光是紅葉禪院與楓林大師的名號,便就已經是一副最好的保護傘。


    但麵對徐雲野的默認,楓林大師卻突然搖了搖頭。


    “不,你想錯了,金門,是我找來的。”


    “難道……大師,也認同他的做法嗎?”徐雲野不禁大驚道。


    楓林大師歎了口氣,繼續道:


    “這一點,你又想錯了。雖然金門的師父,與我是幾十年的交情,可對於他抓住嶽小姐的這件事上,我絕不會縱容他。”


    說罷,楓林又轉過頭,無奈的看了一眼金門道人。


    “所以,請徐施主放心,老衲,絕不是你的敵人。”


    “那,大師是想要幫助我?”徐雲野道。


    “也不是,徐施主,雖然這件事情,金門做的大錯特錯,可難道你,就沒有絲毫的錯誤嗎?”


    徐雲野冷笑道,“錯?我有什麽錯?”


    楓林歎氣道,“事到如今,你已經殺了這麽多的人,難道這還不是你的過錯嗎?徐施主,請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所選擇的道路,真的是完全正確的嗎?”


    聽見楓林大師的質問,徐雲野突然沉默了一會兒,可隨即,他卻又開口道:


    “如果,大師非要說,製裁罪惡,也是一種的罪的話,那麽我也許就是有罪的。可大師,我也希望您能明白一點,那就是,我的一切選擇,都是他們逼的!”


    想到這裏,徐雲野心中的憤怒又不禁突然湧起。而事實也正是如此,他這一路上所遭遇的事情,究竟有哪一件?是他真正想要去做的?難道他看似殘忍的手段,不也正是對於金門道人的迴擊嗎?


    但楓林大師在聽完了徐雲野的話後,又是長歎了一口氣,向徐雲野道:


    “你所說的,固然有你的道理,可同樣的道理,在金門的麵前,也可以講得通。”


    說罷,他又指向了金門道人,繼續道:


    “不管金門他有沒有騙過別人,可他絕不會騙我。那麽,我想先問問你,有關嵩山五子的死,難道白蓮教就沒有什麽想要交代的嗎?”


    徐雲野瞥了一眼金門道人,冷笑道:


    “對不起,有關白蓮教的事情,沒有比徐某更清楚的了。可是金門道長說我們的人殺害了他的徒弟,我隻能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聽見這話,金門道人頓時勃然大怒,“看見了嗎,楓林大師,我早就說過,跟這些邪教妖人,根本不用講什麽道理,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不講理的人!”


    “究竟是我不講理,還是你在為你的可恥行為找借口?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邪教妖人,可你幹的事情呢?又究竟是不是名門正派所為?”徐雲野也是絲毫不讓。


    “哈哈哈,對,我不配!因為對付你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能用正常的方法!”金門道人冷笑道,“你們這些妖人,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你們最喜歡幹的,就是拿自己的離經叛道當做反抗規則的勇敢,而在失敗之後,就會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妄圖告訴世人,你們才是那個受到壓迫的可憐兒!你以為我會跟你講理?不可能!對付你們,隻能用你們的方法!”


    見雙方再次劍拔弩張,楓林大師又趕緊攔住兩人道:


    “夠了!你們就不能聽我說一句嗎?”


    金門見狀,也退後一步道,“好,楓林大師,我給您一個麵子,可我也還是要提醒你,有些人,是不能用道義來改變的!”


    楓林大師緊皺眉頭,同時看向兩人道:


    “好了,你們的想法我都明白了,可我也想要同時問你們一個問題。”


    “大師,有話直言便好。”聽見楓林大師似乎無窮無盡的提問,和金門道人醜惡的嘴臉,徐雲野本已不願再忍,但依舊還是盡力平複的說道。


    而麵對情緒繃緊的雙方,楓林大師也是直截了當的說道:


    “我的問題,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在你們雙方這場兩敗俱傷的鬥爭中,誰才是那個最終獲利的人?”


    楓林大師突然的提問,不禁讓徐雲野和金門都是心頭一顫。因為他們似乎突然發現,楓林大師提出的這個簡單的問題,竟然是他們一直以來都未曾想過的。


    事已至此,無論對於他們雙方的任何一人來講,事實都是殘酷的。徐雲野,雖然擊倒了反白蓮教同盟的幾大主力,可卻依舊沒能救出嶽沛萍;而金門道人,看似掌握了嶽沛萍這枚關鍵的棋子,可事情卻似乎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順利,反而是步步受挫。


    難道,這一切的爭鬥,都正被一個潛在的第三方看在眼中?而這場爭鬥的真正受益人,便就是那一直隱藏的第三者嗎?


    此時此刻,無論是徐雲野,還是金門道人,都已經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而楓林大師,也繼續開了口:


    “其實,無論是我說這麽多話,還是把金門你找來,都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在幫一個老朋友的忙。”


    “誰?”金門道人大驚道。


    楓林大師搖了搖頭,“我不能說,因為他的身份很特殊,立場也很特殊。所以,我不能跟你們講出他的名字,可有一點,是我可以告訴你們的,那就是你們的這場鬥爭,看似是一種偶然,而其實,這是出於一些人所謀劃的必然!”


    “那麽,那個謀劃了一切的人,又是誰?”徐雲野道。


    楓林大師沉默了良久,又歎了口氣道:


    “不清楚,因為連我的那位朋友,也沒有說出他的名字,可對於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我卻絕不會懷疑。因為我相信,他那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聽見這話,金門道人卻突然笑道:


    “大師,莫非是天下,就根本沒有這個人吧。”


    “難道,你還不明白?”楓林大師正色道,“我們都自以為自己才是正義的那一方,可諸不知,你們那自以為的正義,已經變成了別人手中可以利用的把柄!”


    說到這裏,楓林大師又不禁歎了口氣,沉痛的繼續道:


    “我知道,讓你們彼此放下成見,放下恩怨,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的不可能,才會被那個潛在幕後人所利用。所以,我希望,不,我懇求你們,先暫時停手,可以嗎?”


    “停手?您讓我停手?就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虛構的第三方,就讓我放棄我之前所籌備的一切?這絕不可能!”金門道人憤怒道。


    “關於這一點,我還是第一次和你這樣不謀而合。”徐雲野冷笑了兩聲,又道,“我可以放棄很多事情,但唯有這一點,我絕不可能答應。”


    “為什麽?我說了這麽多,你們為什麽還是這樣頑固?”楓林大師由於過度激動,臉龐也突然紅得像他禪院外的楓葉一般。


    “你們就不能互相退讓一步嗎?金門,把嶽小姐放了,交給徐施主,徐施主你也是一樣,不要再繼續追究下去了!”


    “什麽?”金門道人忽然暴怒了起來,“憑什麽讓我讓步?難道我遷就隱忍的還不夠多嗎?嶽虎陽生的那個小婊子算人,我的徒弟呢?他們不是人嗎?他們的死就能一了了之了嗎?老塘鵝他們呢?他們也全都白死了嗎?”


    “你,再敢說一句!”


    聽見金門道人對於嶽沛萍的侮辱,徐雲野也頓時怒火中燒,而他握了許久的刀,也再一次的拔了出來!


    “我說了又如何?徐雲野,別以為我會怕你!你們白蓮教,無論怎樣,就都是最下作,最肮髒的東西!”


    突然間,徐雲野的理智,已經完全被憤怒掩蓋。因為他可以忍受很多東西,卻無法忍受任何人對於他的兄弟的侮辱!


    於是,那殺人不見血的快刀,也再一次重現了它的鋒芒,可任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徐雲野的快刀,並沒有刺中金門道人,而是刺中了楓林大師!


    在最後一刻,麵對那任何人都無法抵擋的快刀,楓林大師卻用自己的肉身,擋住了徐雲野的刀鋒!


    可楓林大師,明明是沒有武功的!


    雖然跟徐雲野相比,楓林大師不過是一個沒有武功的凡人,可在徐雲野刀鋒所揮出的瞬間,他卻用內心中的信念與堅持,鑄成了一道可以阻擋下徐雲野刀鋒的城牆!


    麵對著已經緩緩倒下,奄奄一息的楓林大師,徐雲野已經是呆若木雞,他沒有想到,自己那無法阻擋的一刀,居然會被一個沒有武功的人洞穿,跟無法相信,楓林大師為了他的信念,甚至可以付出他的生命。


    “徐施主,不要……再……”


    楓林大師最後的一句話,還是沒能說得出來。但其實他想說的,早就全部表達了出來。


    可雖然楓林大師希望雙方可以和解,但此時此刻,他的死亡,則更是讓雙方的仇恨,更加深入骨髓!


    “徐雲野!你……你為什麽要殺害楓林大師!”金門道人盡力的想要讓懷中的楓林大師重新醒來,u看書 .uuknsh 可就如同他故去的弟子一般,這一次,他也依舊無法達成他的願望。


    “我……我……”


    現在的徐雲野,根本無法說出一句話,可即便是他再去怎樣狡辯,也無法洗脫他殺死楓林大師的罪行!


    “好,好啊!徐雲野,如果你有種的話,明日午時,咱們嵩山頂上見!你不是想要嶽沛萍嗎?我可以把她交給你,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來拿了!”


    金門道人雙眼血紅,緊咬牙關,憤怒的指向了徐雲野,又轉身離去。


    而雖然,徐雲野本可以就在這個時候,殺死他一直以來的敵人,可事到如今,他又怎有拿起他沾滿罪孽的刀的勇氣呢?


    於是,他就隻能呆傻的站在那裏,看著金門道人一步步走向遠方。可不知為何,現如今,那滿園翠綠的楓葉,在他的眼中,就如同深秋時的血紅一般。


    難道,自己又錯了嗎?可究竟又是什麽時候,連追求心中的答案,也變成了一種錯呢?


    想到這裏,徐雲野的內心,又忽然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他抱起楓林大師的屍體,長長的歎了口氣,想要盡可能做自己最後的贖罪。但突然間,當他轉過身的時候,他的大腦,又變為了一片空白。


    因為,他的麵前,正站著那個,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最親密的戰友,最肝膽相照的兄弟。


    神捕,方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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