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全劇終(下)


    方天成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隻感到一股劇烈的頭痛。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大概他已經昏迷了一個時辰。


    可在頭痛緩解了一些過後,他卻被一個問題擾得更加頭昏。


    朧月樓,為什麽會有納魯族的聖藥呢?


    他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丁不語曾經跟朧月樓達成過某種交易,但這種猜想卻有著極大的不合理性。


    丁不語是一個膽小的人,他在獲得聖藥後為了怕被發現,已經少量的更改了藥方,而他的藥的劑量已經不可以強到把人迷暈。


    難道朧月樓跟納魯族還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方天成突然想起藍婉晴曾經說過,她殺死丁不語的原因,不單單是為了報複,她是為了劉不渝的下落才不惜放棄了自己女王的地位,整整消失了兩年。


    難道,與她打成交易的,就是朧月樓?


    方天成已經不敢再想,強烈的頭痛讓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可當他的手剛放到自己的臉上,他卻驚訝了起來。


    現在,方天成的下巴上竟然已經長出了濃密的胡須,他是從來不蓄須的,一個時辰的時間也不可能會突然長出這麽多胡子。


    他輕輕的拉了拉胡須,完全沒有牽連到皮膚的感覺,方天成不禁仔細一看,自己的胡須不過是唱戲用的髯口,隻不過更逼真一些。


    逼真的,就如同是真的人的胡子。


    方天成不禁頭皮發麻,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已經完全不是那身普通的捕快服,現在他穿的是一件華袍,腦袋上帶的也像是一定官帽。


    再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大概是這家劇場的後台。


    他站起來走到梳妝台的銅鏡麵前,卻不禁大驚失色。


    現在的自己臉上已經被抹上了重重的油彩,穿的也大概是一件戲服,好像是漢代的官服。而現在的他竟然完全看不出自己本來的麵目。


    方天成立刻就明白了到底是怎麽迴事,因為“伶”曾經說過,還要跟自己完成一出完美的戲劇。


    一想到自己的衣服是被那個半男不女的變態給換下來的,他就不禁有些反胃,但這或許不止是因為這一點,方天成現在的確是怕了。


    自己的武功根本就比不上“伶”,雖然自己曾經打敗過比自己要強的黑虎,但顯然,“伶”的武功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這是無法用智慧和勇氣來彌補的差距。


    他一時間竟然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自己能否從“伶”的手中逃脫都是一個問題。


    正當他思考的時刻,那個令他膽寒的聲音卻又傳了過來:


    “你醒了?”


    方天成猛地迴過頭來,果然“伶”已經出現在在他的身後。


    此刻的他似乎又補了些妝,顯得更加妖豔,可方天成知道他是個男人,這樣強大的反差不禁讓他的胃裏一陣翻騰。


    “伶”看著方天成驚恐的樣子,笑道,“看看,這換上了衣服,可就是不一樣了。”


    “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伶”隨手一抓,便掏出了一個小冊子,他將冊子扔給方天成道,“這是劇本,我給你一刻鍾的時間記一下,對於你這個聰明人來說,這應該不是問題。”


    方天成道,“你?”


    “伶”搖了搖頭,“放心,我願意等,為了完美,我可以等待,而你也不用想著逃跑,在這出完美的表演結束之前,誰也別想出這個門。”


    方天成已經完全被“伶”強大的威壓震得無法動彈,而“伶”卻如同一隻幽靈一般出了門,隻留下了一句話:


    “一刻鍾後,我們正式開始。”


    人已經走出了很久,方天成卻還是久久無法平靜,他茫然的看著手中的劇本,自己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人這樣的玩弄於股掌之中。


    方天成苦笑了幾下,竟然真的翻開了那本劇本。


    難道是他真的甘心於被這樣戲耍?他已經完全放棄了反抗。


    不,方天成的內心雖然恐懼,但他任何時刻都不會屈服。


    他已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既然現在逃跑已經不行,比拚武力也完全不是“伶”的對手,那麽自己不妨就陪他演完這出“完美”的戲劇。


    “伶”聲稱他自己是完美的,那麽他應該就不會在戲劇結束之前對自己下手,而如果自己真的能在這場戲劇結束之前想出對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麽,他就必須清楚的了解整場戲劇的劇情,台詞和人物,或許憑借自己的表演,能夠為自己爭取到機會。


    方天成想到這裏,不禁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既然還有機會,他就絕不會放棄。


    他雖然很少看戲,但通過“伶”的裝扮跟劇本的介紹,他已經明白了這出戲講的是什麽。


    這一出也是戲劇的名篇:未央宮。講述的是齊王韓信功高蓋主,意欲謀反,被貶為淮陰侯後仍然死心不改,私通陳豨謀反朝廷。這引起了呂後的強烈不安,她跟蕭何謀劃,要在未央宮麵見韓信,並趁機殺之。可高祖劉邦曾經許諾韓信見天不死,見地不死,見君不死。也就是說隻要是能看見天,看見地,能看見君王,便不能死。


    但呂後之計極為毒辣,她將未央宮用上用紅羅遮天,下用紅氈漫地,由於自己不是君主,也並非男人,所以也不違背“見君不死”這一句話。韓信就這樣被斬殺在了未央宮。


    看罷了劇本,方天成當下就明白過來,自己飾演的就是韓信,而“伶”所飾演的就是呂後,他的目的不過是將自己帶入到戲劇之中,讓自己同劇中的韓信一起死去。


    方天成不禁咬了咬牙,“伶”這人的變態的確已經喪心病狂,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在他的殺人的戲劇手上。


    但正當這個時候,方天成身後的幕布已經緩緩拉來,強烈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一時間就照得失魂落魄。


    而飾演呂後的“伶”也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麵前。


    “時間到了。”


    方天成不禁握緊了拳頭,他雖然已經了解劇情和台詞,但還完全沒有想出可以反擊的辦法,但“伶”給他的時間卻已經用盡了。


    可他隨即又笑了笑,他放下劇本,緩緩走上舞台。


    既然沒有辦法,那就隨機應變。


    不就是演戲嗎?方天成曾經飾演的朧月樓的殺手,連王仁都沒有看出來,那麽他也能演好這場戲。


    “伶”看著方天成主動踏上了舞台,不禁有些驚訝,可他隨即便大笑起來,輕輕一動手腕,那大幕竟又緩緩的拉上了。


    方天成不僅一驚,這人單用手腕的餘威便能將厚重的大幕拉上,可見他的內力極深,他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伶”又輕輕一拍手,便不知何處響起了弦樂之聲。


    方天成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原來陰影之中還藏著一個司琴的人,不過舞台下麵實在太暗,方天成也無法分辨他的麵目,但大概也是朧月樓的殺手。


    “伶”一聽音樂聲一起,便好像立刻變了個人,他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竟似乎真的變成了呂後,整個人立刻雍容華貴了起來。“伶”將呂後的尊貴,對韓信的憤怒與她自己的野心完美的表達了出來。方天成竟也是看得呆了。


    節拍一到,隻聽“伶”唱道:


    “宮中設宴巧安排。韓信謀反事已敗,哀家雖不願殺良才,卻隻恨他自作自受無可奈。”


    即使是方天成同“伶”之間早就是勢同水火,他也不得不承認“伶”的藝術水平讓人驚歎,他的演唱美輪美奐,讓他似乎都有些聽得醉了。


    “皇上早就識賊膽,留下三寸尚方劍,如今未央處處險,諒你飛比鳥高,遊比魚快,也逃不出這網無邊。”


    呂後唱完一段,輕擺鳳群,往大殿寶座上一坐,舉手投足之間便將皇後的氣度彰顯出來。


    隻聽她又唱白道:


    “淮陰侯,你可來了沒有?”


    方天成知道接下來便是他的唱詞了,雖然他不懂戲劇,也完全不會唱,但如今弦樂聲起,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唱道:


    “蕭何焉能把我欺。功高蓋世何所懼,平秦滅楚功第一。大丈夫向前莫退避,如今且往未央去,看他呂後做何意!”


    這幾句唱出來,連方天成自己也不禁羞紅了臉,前有“伶”珠玉在前,如今他的唱腔卻像個破鑼亂響,倒是刺耳難聽。


    可“伶”卻似乎得意的很,對於他來說,自己曾經演過的“戲劇”,往往對方都早就嚇破了膽,哪裏還唱的出來?但方天成雖然唱的難聽,但卻真的在陪他演戲,這讓他不禁心花怒放起來。


    方天成裝模作樣,繞台幾圈,意思是走到了未央宮,他走到呂後麵前,行禮道:


    “娘娘,今日大宴群臣,為何單單把臣叫到這未央宮來?”


    呂後微微一笑,“啊,淮陰侯,你可是來了,給我綁了。”


    方天成假裝被人綁住,裝出驚恐的表情:“啊,娘娘,你這是何意?”


    “韓信,聖上待你不薄,封齊改楚,今為淮陰侯之職,有何虧負與你?你為何私通陳豨,謀反朝廷,該當何罪!”


    “娘娘,微臣棄楚歸漢受越登壇,平秦滅楚,立下汗馬功勞,焉能私通陳豨謀反朝廷,娘娘明察。”


    呂後笑道,“你家人謝公著出首於你,難道你還有話講?”


    “謝公著?娘娘,謝公著乃臣府下逃奴,他懷恨在心出首為臣,乃是偽造謬詞娘娘不可深信。”


    “怎麽?你家人謝公著乃是偽造謬詞?你來看,現有我主高皇的聖旨,難道也是偽造謬詞不成!”


    方天成故作惶恐,“啊?雖有聖旨無有憑證,就要治罪國家功臣,娘娘有傷法度!”


    “若要憑證去問蕭何!”


    方天成演出一幅焦急的樣子,“娘娘!漢室江山全仗韓信之功才成一統天下。皇上曾許臣見天不死,見地不死,見君不死,娘娘豈非要違背旨意不成?”


    呂後大笑道,“雖然皇上封你見天不死,見地不亡,如今你抬頭觀看!這上有紅羅遮天。這下有紅氈漫地。如今不見天地,哀家也本是一介女流,也不見君。今哀家手上有皇上禦賜尚方寶劍,你還有何話講?”


    說罷,“伶”便提起寶劍,一步步向方天成走來:


    “賊子看劍!”


    眼見“伶”的寶劍便要披在方天成的頭上,而現在已經不單單是戲劇裏的情節了,借著韓信的死,飾演他的方天成也即將被“伶”斬於劍下!


    而就在這危機的時刻,隻見方天成伸出手道,“且慢,娘娘且聽臣一言!”


    “伶”一時間竟也震住了,按劇本來說,這出戲應該已經結束了,但韓信,不,方天成究竟還想說些什麽?


    雖然“伶”很想現在就殺了方天成,但出於對戲劇的完整性,他卻不得不將他的話聽完。


    “你說吧。”


    方天成微微笑道,“娘娘,如今雖有紅羅遮天,紅氈滿地,娘娘也是女流,但臣卻未必要死。”


    “你死到臨頭竟還要辯駁?”


    方天成笑道,“娘娘,普天之下,便都是我大漢之天下。如今這未央宮豈非不被籠罩在我大漢之‘天’?豈能說不見天?莫海之濱,莫非王土,難道未央宮不是我大漢之‘地’?怎能說是不見地?如今見天見地,為何殺臣?”


    “伶”一下驚得失色,未曾想方天成到現在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還能抓住這場戲詞中的漏洞,他不禁咬緊牙齒道:


    “可皇上不在此地,你難道見君了不成?”


    方天成大笑道,“今有皇上尚方寶劍在此,尚方寶劍,見劍如見君,既然見君,你又怎能殺臣!”


    “伶”一下子驚慌失措了起來,現在的他已經驚恐到了極點。


    不是因為方天成的機智讓他無計可施,而是自己看似完美的劇本,竟然也還有這樣的漏洞!


    他甚至可以接受失敗,但他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的不完美。


    “伶”頓時連連後退幾步,一下子跌倒在寶座之上,而就在這個時候,方天成已經發動了自己的反擊!


    方天成一記鐵指打出,直指“伶”的咽喉,方天成知道,現在“伶”已經因為自己完美的戲劇被打亂而徹底亂了心神,而這個時候就是自己最好的反擊時間!


    可“伶”卻突然清醒了過來,雖然他的心態已經差到了極點,但畢竟方天成跟他的武功實在相差太大,他已經發現了方天成的行動。


    方天成的鐵指還沒有點到,“伶”就撤身躲過了他的一擊,但方天成的鐵指還是打中了他的衣服,鐵指的力道竟然將“伶”那華貴的戲服撕成了兩半。


    “伶”的肉身頓時暴露在了空氣中,而方天成也已經驚在了原地。


    他不是因為自己的失手而驚訝,而是隨著“伶”的衣服被打破,方天成竟然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伶”竟然是一個閹人!


    方天成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麽“伶”可以發出比女人還柔媚的歌喉,因為“伶”本身就不能稱作一個男人!


    這個一直強調著完美,並將完美視作人生信條的戲子,本身竟然是不完美的!


    “你,你……”,“伶”因為自己的秘密被方天成完全的看見,“伶”的狂怒瞬間到了極點。


    因為他本身的殘缺,他才一直秉承著自己那病態般的完美,而現在他無法容忍自己的殘缺被外人發現,他無法容忍自己的不完美被外人識破!


    他現在的大腦已經完全被瘋狂占據,他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殺了方天成!


    伶飛起一腳將方天成踢開,撿起身邊的寶劍直刺向方天成!


    方天成看著提劍刺來的“伶”,他已經閉上了眼,他知道自己無法抵擋住那已經瘋狂了的“伶”。


    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裏嗎?


    可那寶劍卻遲遲沒有落下來,方天成微微睜開眼睛,可眼前卻是讓他更加驚訝的一幕。


    伶已經站在原地無法動彈,uu看書w. 他的額頭已經留下了鮮血,而他也正在緩緩倒下。


    因為他的頭上插著一把匕首!


    阿玉,是阿玉在背後將“伶”的生命終結的!


    原來那個操琴的人就是阿玉,她為了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好幾個時辰。


    在跟方天成分手後,她還是無法放心,於是她就悄悄跟了上去,就在這時她發現了正要走入劇場的“伶”,而她也打暈了那個本來要司琴的殺手,自己偽裝了起來。


    她真的甘心在朧月樓的陰影下活一輩子嗎?不,她無法容忍朧月樓毀了她居住的小鎮,也無法容忍朧月樓可能會帶給阿珠的傷害。


    所以她選擇了反抗。


    麵對著坐在地上的方天成,阿玉已經伸出了她的手。


    雖然上一次她沒有接過方天成的手,但她卻已經決定了反抗!


    而這一次,是阿玉伸出的手。


    方天成微笑著將手握了上去,他已經可以感受到這如同寒冰般冰冷的女人的溫暖。


    而阿玉,也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她終究還是哭了出來。


    這個如堅冰般寒冷而又堅韌的女人,終究邁出了她反抗的一步!


    那麽她今天流過的淚是她流的第一次淚,也是最後一次!


    此刻,方天成似乎聽見劇場內傳來了一陣康概激昂的樂曲。


    他知道,這是為這場完美戲劇謝幕的華章,也是獻給勇敢的背叛者的歡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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