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一百塊絲帕


    當方天成第一次踏入那間不大的小店,他被徹底的震住了。


    馮三針竟然是一個男人。


    雖說他不是一個思想固化的人,但是看見那位名聲滿譽全國的繡師居然是一個男人,他還是被嚇了一跳。


    馮三針似乎早就習慣了人們進來時的驚訝,他隻是翹著二郎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大概四十歲,卻是年輕得很,整個人有一種不屑一顧,傲視天下的氣度,或者說像他這樣的手藝人,本就有這種資本,他穿著一身大紅的錦繡緞袍,整個人的氣度都在他優雅的舉止下變得更加大氣了。


    若是沒人告訴你他是誰,你定認為他會是王族的遺少。


    直到現在,他也是單身,沒有成家,是他太過清高?覺得無人能配得上自己?這誰也不清楚,但每個人見到馮三針第一麵就絕對會認為他是個不凡之人。


    方天成看了看這家不大的店,很難想象這會是全國最好的繡師住的地方,一切都似乎很簡樸,但這種簡樸更能凸顯出馮三針的氣質來。


    施韜走進來,在他身邊坐下,兩個同樣有傲氣的人見麵,多半不會有什麽好言語。


    施韜也給自己到了杯茶,輕輕呷了一口,“這是什麽茶?”


    “鐵觀音,最好的品種,五十兩銀子才能買來半斤,要是知道你來,我是肯定不會拿出來的。”馮三針歎了口氣,“像你這樣隻會喝酒的人,拿來真是浪費了。”


    施韜搖了搖頭,“你似乎不太歡迎我?”


    “你來找我,幾乎不會有什麽好事,要麽費錢,要麽費力,你知道我不太喜歡麻煩。”


    施韜放下茶杯,像這樣貴的茶他喝不出什麽,“可是我今天來,的確是有事要麻煩你。”


    方天成拿出隨身攜帶的那塊黑色的絲帕放在了馮三針的桌上,可是馮三針連看都沒有看。


    “今天不行,我最近要趕個大工,最近一個月都沒有時間。”


    方天成忍不住笑了,“那你還有時間喝茶?”


    馮三針看了看方天成,“我有時間喝茶,但沒時間和你們說話。”


    施韜大聲道,“這件事真的是萬分緊急,要不是這樣,我還真的沒時間找你,你可知道這一次發生了什麽?”


    馮三針已經站起身,往內屋去了,“發生了什麽,跟我有什麽關係?”


    “趙通,公孫休,呂芳死了,同一天,他們的屍體旁邊,都發現了這個東西。”


    馮三針停下了腳步,轉過頭道,“他們死與不死,也和我無關。”


    施韜咬緊了牙齒,緊握的拳頭幾乎要將茶杯捏碎。


    “我說也是,這樣好的刺繡他也未必能繡出來,我們還是走吧。”方天成笑了笑,就要往屋外走去。


    但馮三針聽見這話,卻叫住了他,“等等,讓我看看那東西。”


    方天成把絲帕遞給了他,對於這種自命清高的人,激將法屢試不爽。


    馮三針細細看了半天,半晌後,他頭上卻已經冒出了汗。


    “把他拿走,我不想和這東西牽上關係。”


    方天成已經看出來了,馮三針對這東西一定知道些什麽。


    施韜卻先行一步,走上前抓住馮三針的手腕,可是馮三針突然一甩衣袖,向後連撤幾步,那袖筒之中竟然飛出幾根銀針。


    銀針直向施韜襲去,定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方天成扭過頭看向那牆麵,那細細的銀針竟然深深紮進了牆裏,還帶出了幾根極深的裂紋。


    “你們走吧,我什麽都不知道。”馮三針已經向屋內走去了。


    方天成知道,他的所有表現都已經證明了,他絕對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施韜雙眼中放出一絲狠意,“今天你不說出來,就別想走!”


    他兩手一招,竟然打出一陣金色的閃碎的鐵片,散漫了整個房間。


    方天成一直不清楚,施韜綽號滿堂春的由來,但今日他卻是親眼看到了,那鐵片雖然輕得如同散落的花瓣一樣,可是邊緣卻都是細密的鋸齒,讓人心生膽寒。


    施韜運氣一震,本來還飄散如同棉絮一樣的碎花便瞬間挺直,在空中飛速的旋轉著,他又是一揮,那些碎花就如同暴風驟雨一樣襲向了馮三針。


    漫天飛花,滿堂盈春。


    馮三針一時躲應不及,被那些碎花直接給釘到了牆壁上,那碎花剛好完美的將他釘住,卻又不傷及他的身體。


    馮三針吼道,“你這是幹什麽?你知道我這件袍子費了我多少心血?”


    他明明可以掙脫開,可卻怕大幅度的動作撕開了袍子。隻能任由自己以一個極為尷尬的姿態靠在牆上。


    施韜笑道,“我說了,我是來求你的。”


    馮三針的臉紅得發脹,“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方天成走到他身邊,為他拔下那一片片鐵花,一邊安慰道,“馮先生,這案子你也聽到了,這樣的大案,這樣的兇徒,你就願意讓他逍遙法外?”


    馮三針道,“好好,你們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就是為了逼我?”


    施韜喝道,“就算如此,你今天也必須要說。”


    馮三針被放下來後,一臉的窘迫,可事到如今,他似乎沒有不說的理由。


    “我之前曾經看過這個東西。”


    施韜摸了摸下巴,“你看過?”


    馮三針已經坐了下來,他的神情異常緊張,開始了他的敘述。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出了一些小名,不少人來找我刺繡,可是我卻都拒絕了,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但是那一天,我的店裏來了一個人。


    那大概是個晚上,當時天很冷,我就早早關了門,在椅子上喝茶,可是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不耐煩的打開門,我看見了一個人,他全身都穿著黑,整個人就好像被黑色給籠罩了一樣。


    他說,要找我來繡一樣東西,我之前向來是討厭別人打擾我的,本想一口迴絕他,可是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我根本就開不了口。


    我問道,‘到底是怎樣的圖案,能讓我看看嗎?’


    他從懷裏掏出一幅畫,整張紙都是黑色的,全黑,和他一樣黑,隻有上麵繡著一輪殘月。”


    “就和這塊絲帕一樣?”方天成不禁問道。


    馮三針沒心情搭理他,繼續道。


    “我當時沒有在意,這樣簡單的圖案,就是小姑娘也能繡出來的,讓我幹這種活,簡直是辱沒了我,我就說,‘我不想繡。’


    ‘閣下神繡,名滿全國,連這樣的東西也繡不好?’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死盯住我,我隻感覺渾身的不自在,我剛要走,他就一把拉住了我,


    ‘繡出一百個,三天後我來取。’


    ‘笑話,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我並非在征求你的意見,而是在告訴你,你該做的,你明白嗎?’


    我當時隻覺得可怕,雖然他什麽也沒有做,可是我知道,他似乎絕對不是一般人。


    我從沒有見過那樣一雙黑色的,讓人膽寒的眼睛。


    我說,‘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這不重要,你隻需要做好你該做的。’說完,他便走了。”


    “你做出了一百塊?”方天成已經有些驚訝。


    馮三針苦笑道,“我似乎太膽小了些?對嗎?可若是你見到了他,你也會這樣選的。”


    “然後呢?”施韜問道。


    “沒有什麽了,我繡了一百件,三天後他取走了,我們就沒再見過麵。”


    “你難道沒覺得奇怪?他為什麽要你繡一百件?”方天成問道。


    “這,我想過,很可能他的背後有一個組織。這個圖案也許就是他們的象征或符號。”馮三針道。


    “不錯,被害的三人身邊都留下這件東西,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個人的行為,而是一個組織!”方天成拍手道。


    馮三針道,“這我就說不好了,我唯一能確信的一點就是那個黑衣人絕對不是一般人,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我竟然對這個人,很感興趣,我開始偷偷調查這個圖案的真相。”


    人類本就是這樣,越是感到恐懼與未知,你就越想探明真相。


    “後來,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又看到了這個絲帕,就跟你們拿來的一樣,是我繡的,絕對是,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件也是你繡的?”施韜問道。


    “我自己的手法,不會看不出來的。”


    “那你所說的偶然的機會又是什麽?”方天成問。


    “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虞家的滅門案,你們知道嗎?”


    施韜點了點頭,“聽說過,這件案子據說到現在也沒有破。虞家本就是武林的大家族,但在一天晚上,他們全家都被殺害了。”


    “不太準確,虞家的小兒子僥幸活了下來。”馮三針道。


    “是嗎?這我就不清楚了,我聽到的傳聞是他們家死絕了,沒剩下一個人。”施韜道。


    “為了保護他,官方的報導是沒活下一個人,但實際上,當時虞家的小兒子還活著。我與虞家主有點交情,就前去慰問過他,可是他卻拿給我一樣東西。uu看書ww.uanh ”


    “什麽東西?”方天成問道。


    “絲帕,純黑的,上麵有一個殘月的絲帕。據他所說,當晚一共來了五個人,虞家人全家五十餘口,卻沒能從五個人的手下活下來,這塊絲帕還是虞家主拚死從殺手手中奪過的。”馮三針的神情異常恐怖,“從那之後,我就不再敢去調查這件事了,畢竟能滅掉整個虞家的人,我是絕對惹不起的。”


    “那麽,那塊絲帕,或者說虞家的幸存者,現在在哪裏?”方天成看著手中的絲帕,向馮三針問道。


    “沒辦法的,就算我告訴你們,你們也決不能破了這件案子,那個組織,至少有一百個高手。”馮三針搖了搖頭。


    “這些都不重要,我們需要一個真相,你需要一個真相,所有被害者的親人,都需要一個真相。”方天成的眼神堅毅無比。


    馮三針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捕快,他似乎沒有一絲畏懼。


    “你不知道,你要麵對的,將是什麽,這也許會要了你的命。”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遠比生命重要。”方天成唿出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馮三針已經驚住了,這個年輕人給他的震撼,遠比那滿堂的飛花,和黑色的殘月大的多。


    “桃花山下,天青池旁,你會找到你想要的。”馮三針徹底被折服了,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不情願。


    或許這個年輕人真的能探明真相。


    他再次抬起頭時,方天成和施韜已經不見了。


    他搖搖頭,看著已經殘破的錦袍,和牆上的鐵花,走進了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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