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旁觀的逆轉 前塵


    新曆1198年風月四十日,卡爾蘭因某地下酒館。


    酒館一個籠罩在陰影裏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男人,暗灰色的頭發被隨意地撥到耳後,依然還有幾縷不羈的碎發從額前垂下,給他本人精準的麵容增加了幾分隨心所欲的美感。他穿著一件薄到幾乎透明的襯衣,如果仔細盯著他看一會兒,說不定都能從中看到他堪稱完美的肌肉線條。


    這個男人就這樣在著實不能稱為整潔舒適的破爛酒館裏自斟自飲,幾有落寞之感,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憐意。


    不過,認識這個男人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因為向來隻有他在自己的獵物麵前優雅地俯身行禮,道一句“歡迎歸來永恆的死亡殿堂”的份,而沒有別人在他的墓前默哀,為他獻上哀悼的份。


    啪嗒一聲,男人掀開手上銀質懷表的表蓋,看了一眼被特意調整到與標準時間分秒不差的表針,在心裏默數道:“十三、十二、十一、十……”


    酒館陳腐的木製門扉被人猛地推開,夏日灼熱的微風裹挾著門板上脫落的木屑闖進了酒館,惹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嗆咳。


    不少混跡在酒館當中的傭兵們——大多也兼任強盜和小偷——惡狠狠地看向門口,在看清來人穿了一身他們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華服之後,大多數人又都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但還是有少數亡命之徒依然用飽含貪婪與惡意的眼神看著走進酒館的那個男人,更有甚者已經把手放在了劍柄上。


    這位來者大約三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件現下在南方幾個王國時興的金銀鑲邊禮服,眼下有一道明顯的眼袋,發色介於酒紅與棕紅之間。


    正是格吉爾·格思拓普·維斯塔子爵。


    格吉爾大步向著角落裏的那張桌子走去,完全無視酒館裏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坐在角落那張桌子旁的男人見格吉爾走來,皮笑肉不笑地收起了懷表,隻留下表鏈從胸前的口袋裏略微垂落。


    “格吉爾子爵?非常準時。”


    格吉爾好似並未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似的,徑自坐在男人對麵,抬手要了一杯啤酒。“像你這樣的人肯定是認得貴族的臉的,我想我就不用浪費時間自證身份了,你怎麽稱唿?”


    暗灰色頭發的男人勾了勾嘴角,沒有掃興地說出“臉是可以偽裝的”這樣的話,反正他自有辦法驗證麵前的是否是格吉爾子爵本人。


    他似乎並不太在乎格吉爾可以說是相當失禮的舉動,隻是用右手小指勾起白皙脖頸上的一根金屬鏈子,帶起底下的掛墜從領口中露出,讓格吉爾看到。


    那是一個秘銀製造的十字架,十字的交叉部分有一朵已然枯萎的白色玫瑰,玫瑰枝條和根莖纏繞在銀色十字架上,十字架的末端被鮮血所浸染,鮮血順著十字架上的玫瑰枝條向上蔓延,最終染紅了半朵玫瑰。


    “死亡十字會專員,代號「凋零者」。閣下可以直接稱唿在下的名字——阿加洛斯·米埃塔·羅森克羅伊茨。”他偏頭笑了笑,“在下對委托人總是十分親切友好的。”


    格吉爾顯然並不是一個有閑心與殺手閑聊的人,他開門見山地掏出一張照片,放在桌麵上推到阿加洛斯麵前:“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殺掉這個人,他叫……”


    “埃裏希·瓦爾特?”不用格吉爾說,阿加洛斯已經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你認識他?”格吉爾頓時有些警惕,阿加洛斯敏銳地察覺到他肌肉緊繃,已經是處在了隨時可以暴起發難的狀態。


    中階騎士麽……有意思。


    阿加洛斯雙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示意格吉爾不要那麽激動:“「午夜大盜」埃裏希·瓦爾特,隻會在午夜鍾聲敲響的一瞬間動手,一分鍾之內必然得手的頂尖盜賊。雖然他在‘明麵上的世界’裏名聲不顯,但在地下世界也已經算得上是個大人物了,尤其是他每次得手都會在銷贓之後公布自己的戰利品目錄,到了這個時候地下世界那些以他為榜樣的盜賊就會又開始高談闊論他的豐功偉績。


    “做我們這一行的,光是記下貴族的長相可不行。”他用格吉爾的話迴應道。


    “總之,這次的目標就是他,”聽了阿加洛斯的話,格吉爾稍微收斂了自己一瞬間泄露的敵意,至少是做出了收斂的樣子。“幹不幹?你開個價吧。”


    阿加洛斯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光華的下巴,沉吟片刻之後開口道:“五百金幣,一半定金,一個月內完成。”


    格吉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還有一個要求,殺人的時間和地點要由我來決定,而且……”


    “哦?”阿加洛斯眯起眼睛,露出一個有些危險的笑容,“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笑話。”


    格吉爾沒有感到任何危險的氣息,這反倒讓他更加警惕了。對方已經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了不好的意圖,可以說一個迴答不好就要動手,但自己的騎士直覺居然完全沒有預感——就算自己正麵對著他也一樣!


    這就是死亡十字會的頂尖殺手……


    格吉爾深吸了一口氣,快速說道:“根據情報,午夜大盜將在風月四十二日晚上出現在金盞莊園15號房間,我希望你可以在這個時候殺死對方,然後從他那裏取得一樣東西,交給我。如果時間太晚,他可能就已經完成銷贓了。”


    “兩天後……”阿加洛斯低著頭陷入了沉思,就在格吉爾幾乎以為對方不會答應了的時候,阿加洛斯抬起了頭:“加價到七百金幣,這單在下接了。”


    “唿——”格吉爾鬆了口氣,直到他發現阿加洛斯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鬆氣的聲音太大了,這讓他有些尷尬。


    為了掩飾尷尬,格吉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子,從空間道具掏出三大一小四個箱子,連同鑰匙一起推給了阿加洛斯:“你的定金,可以清點一下。”


    阿加洛斯掃視了一眼箱子,也不知他是已一瞬間就清點完了還是根本沒有細看,然後將箱子放進自己的空間道具,站起身,對著格吉爾行了個行了個禮:“願您得以歸於永恆的寂靜。”


    接下這句不知該說是祝福還是詛咒的告別語,格吉爾迎著那些因為他此前泄露出的氣勢而已然由虎視眈眈轉為畏縮退卻的眼神,步履匆匆地離開了酒館。


    ……


    雨月3日下午一點三十分,擔任法官的艾維斯·卡諾·康普頓秩序師敲響了法槌,宣告開庭審理格吉爾子爵一案。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空蕩蕩”的檢察官席位後傳出來:“檢方將舉證被告格吉爾·格思拓普·維斯塔子爵在風月42日於金盞莊園所犯下的令人發指的罪行,下麵,請第一位證人、本案的搜查負責人,傑弗瑞·赫爾肯刑事搜查官上庭作證。”


    傑弗瑞站到了證言台後方,開始對規則之神莊嚴宣誓:“在規則之神的見證下,我提供的證言應當是真相,全部的真相,隻有真相。”


    祝盒扯了扯嘴角,他很清楚這種誓言其實幾乎可以說是毫無約束力,鐵律執行官又不像命運荷官一樣有命運長河,可以使用命運長河達到自動應答的效果,如果想要懲罰那些背棄在他的見證下成立的誓言的人,那鐵律執行官必須親自動手才行。


    或者,他也可以依靠他的“象征具現”——即他在迭失公國親手建立的規則體係來完成懲戒,但那樣又繞迴來了,最終還是得由人來拆穿證人的謊言,由人來以偽證罪逮捕證人,由人來對證人進行審判。到了這個階段,發不發誓也沒什麽區別。


    不過,誓言對於信仰鐵律執行官的人來說還是具有一定約束力的,雖然祝盒沒有體驗過,但據說違背這類誓言導致的信仰之心受創可以在一天之內讓一個人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原話並非如此,但其表現就是明顯而強烈的抑鬱情緒,所以祝盒稱其為心理疾病——信仰越虔誠遭到的反噬就越重,很多人在反噬出現的一個月內就相繼自殺了。


    對於神職人員來講,那就更是“飯可以亂吃誓不能亂發”了,棄誓的後果從跌落位階到當場暴斃都有可能,具體看誓言的內容和力度了。


    但不管怎樣,現在站在證言台上的傑弗瑞是幾乎沒有做偽證的可能的,這起案子跟他又沒有關係,他要做的隻是闡述接到報案到逮捕嫌犯的經過,還有搜查取證得到的證物和證言,以及基於此進行邏輯演繹的過程,僅此而已。


    “證人,你的姓名和職業。”


    雖然是檢方自己叫來的證人,但這一個環節還是要進行的。


    作為卡爾蘭因刑事總局的一位高級搜查官,傑弗瑞已經不止一次站上過法庭的證言台了,開場的介紹可以說是做的輕車熟路。


    “傑弗瑞·赫爾肯,目前是卡爾蘭因刑事總局的高級搜查官,負責本案的搜證工作。”


    席拉·澤爾西檢察官點了點頭,但沒人看到:“開始證言吧。”


    “新曆1197年雨月四十二日晚上八點左右,卡爾蘭因治安司接到查爾斯·塞琉西勳爵的傳訊報案,稱其所在的金盞莊園發生了一起命案,希望警方可以立即到達現場。


    “因為根據查爾斯勳爵的描述,此案係刑事案件,所以被直接轉交給了我們刑事總局,刑事總局的搜查官由我本人帶隊,大約在查爾斯勳爵報案後兩個小時趕到了案發現場的金盞莊園。


    “這是案發現場金盞莊園的平麵圖,”隨著他的話語,有法警配合地把平麵圖放在了證物桌上,證物桌上方的投影法陣隨即啟動,將平麵圖投影在陪審員、檢方、辯方、法官乃至被告的麵前。


    如果是在學院城,他們大概會請幻術師做3d建模……祝盒有些惆悵地想,好在這起案子完結,拿到怨靈粉塵之後就可以布置著晉升中階了,到時候他就可以隨意往來學院城和卡爾蘭因了……


    平麵圖主要詳細描繪了金盞莊園一層和二層的布置,因為這起案件是發生在二層,賓客的活動範圍又集中在一層,其他部分與案件有關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隻是粗略地畫了個大概。


    莊園的一層是一個寬大的大廳,包括舞池、取餐桌、用餐桌等布置,廚房和傭人居所也在一層,不過與賓客們活動的區域相對隔絕。


    莊園二層是一塊正方環形的區域,因為一層其實是貫穿了二層的一部分,如此大廳才顯得高大通透而不是狹隘逼仄,所以二層除去中心的一個大空洞之外就隻剩下正方形的一圈了,不過就算是一圈,其總麵積也相當可觀,這一點從客房的數量上就可見一斑。


    環形走廊的兩側各有四十個房間,總計八十個客房,四角是娛樂室,提供從桌球到象棋的多種娛樂項目,甚至還有迷夢煙和意識調頻器,隻能說不愧是迷夢煙泛濫的迭失公國。


    “死者的屍體被發現在西側從北到南第五個房間,根據查爾斯勳爵的說法,這個房間原本是留給紮奧拉子爵的,子爵當日本應前往金盞莊園赴約,但因為身體不適未能成行,這間房間因此空置。


    “死者目前依然身份不明,此人並非是受邀參與穆得莉女士成人禮的賓客,也並非跟隨賓客來到金盞莊園的侍從,而根據我們對金盞莊園內工作人員和管理者的詢問結果,此人也不屬於金盞莊園的工作者。目前警方正全力排查卡爾蘭因相關人士,爭取早日摸清死者本人的身份。”


    傑弗瑞揮了揮手,法警識趣地撤下那張平麵圖,換上案發現場的照片。


    照片裏,死者躺在靠窗的床鋪上,蓋著被子,胸口以下的部分被被子遮住,他雙目安詳地閉著,喉頭插著一把餐刀。


    死者所在的房間整體來說還算是整潔,除了床邊小桌上的東西被打翻了不少之外,看不出什麽搏鬥的痕跡,用餐的餐桌上甚至還放著一杯滿盛的茶水。


    被告的辯護律師阿爾忒斯·維拉杜安看著這張他之前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的圖片,原本因為“證據確鑿”而緊皺的眉頭居然有了一點舒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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