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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姍聽出來了萱娘的言外之意,撇撇嘴,雙手抓住萱娘胳膊,撒嬌似地道:“可是我就喜歡些讀書人呀。


    書中說‘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蘇公子談吐、學識,都是上上。


    我可不想嫁給一個鬥大字不識一個,滿口葷話,整日一副吊兒郎當的家夥。”


    萱娘認字兒,家中也有幾本藏書,從小教閨女,因此駱姍讀書不少,那種情愛話本,也讀過幾本,遺毒不淺。


    萱娘一雙眸子眯了眯,“趕明去趟城中,我好好瞧瞧哪家有未曾婚配的讀書人……”


    張順從酒鋪出來後,在魚市賣了一陣子魚後,便劃船迴到了湖中。


    水蚌如今成了手下,經過兩日摸索,知曉了水蚌避水的程度,若是長時間形成那層將水阻隔在外的簾幕,隻能在方圓兩三尺之內。


    將方圓數丈內的水排之一空,僅可維持三五日而已。


    當然,隨著水蚌實力增強,這個避水範圍會越來越大。


    方圓兩三尺,輕鬆便可將張順腦袋覆蓋,對他當下而言,已足夠在水下唿吸用了。


    “隻是自從前日喂養了水蚌精血後,身子底子似更孱弱了些,接連逼出精血,損耗太大,先花倆三月將身子徹底養好,然後便去武館,不增強氣血,精血品秩太低。


    蝦兵吞了兩次,無非力氣大了點,個頭高了些,腦子好用一點。


    距離口吐人言的妖怪,不知還差多遠……”


    ————


    數日後,張順一早溫習過《童學經》後,劃船前往埠口。


    十日已至,今天到了前往城中趙問老先生讀書認字的日子了。


    前日去了一趟黃幺所在的地方,送些吃食,見到黃幺拿著一根樹枝在地麵寫寫劃劃。


    一問之下,才知黃幺認得幾個大字,這是閑來無事,在嚐試迴憶,以免遺忘。


    張順見他無事,便拿出那本《童學經》,教其認字。


    黃幺如獲至寶,同時驚訝並羨慕張順竟然在城中拜了師。


    在那等讀書人眼中,漁民比於農夫尚且不如,竟教人讀書。


    不過想起張順近來表現,能殺掉常大,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張順上了岸後,掐算著時辰,在埠口官道上等著段老頭。


    今日萱娘酒鋪門扉掩著,窗戶閉著,懸掛打烊牌,想必是走親訪友去了。


    一年到頭,總歸會有那麽幾天。


    張順數日前就從萱娘那兒討要來了皂角,洗了衣物,當下渾身上下的魚腥味兒衝淡了大半,不趴在身上聞,大抵是察覺不到了。


    若過城門,皂吏總不至於伸著脖子湊上前來罷。


    等到段老頭後,張順坐車朝城池而去。


    段老頭一條腿盤坐,一條腿耷拉著,一手執鞭,一手拿著長條煙鬥,側頭望了望一望無垠的湖麵,閑談起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野澤水產豐富,養活了咱們呐。”


    張順與段老頭愈發熟稔,笑道:“老段,你又不是漁夫,一趕車的哪來的恁多感慨?


    這話怎麽著也得我說才是。”


    段老頭翻了翻白眼,“在水邊長大,誰還沒下過水?我當年水性可是這個。”


    段老頭豎起拇指,“家中那老婆娘,就是見了我水性,才跟我的。


    你小子這身子骨太弱,想當年,我那一身精壯肌肉……”


    張順咂咂嘴,打趣道:“老段,我看老嫂子不是看到你水性,是看上了你那健碩的身子。”


    “那也是能耐,就你小子這小白臉,看著病怏怏的模樣,哪家姑娘瞧得上?”


    張順不滿道:“甚麽叫病怏怏,這叫一身雪練似的白肉!”


    段老頭自誇了兩句,錘錘腰,“老嘍老嘍。”


    張順調侃道:“當年恨鳥無用處,如今隻恐腰無補。”


    段老頭哈哈一笑,“你小子,慣會說話。”


    段老頭將煙灰在車邊緣磕掉,把煙鬥插在腰間,“順子,近來有沒有甚麽人捕到朱漆牛魚?”


    張順沒多想,“沒聽說,那魚又沒恁好抓。


    除了李壯、洪大牛那幾人外,其他漁民,興許三五月能撈上來一條?”


    “李壯那小子厲害,有我當年三分風範。”


    “……”


    “順小子,你前幾日不是才去過一趟城中,今個兒怎又去?”


    張順插科打諢道:“城裏頭有著俊俏寡婦,前些日子死了丈夫,家中沒個撐門麵的,我去幫她壯壯膽,省得受街坊鄰居欺負。


    順便送過去幾條魚補補,省得臉蛋變皺變老,沒了再嫁的機會。”


    段老頭笑罵道:“狗嘴裏吐出來的東西到你這兒都成了象牙。”


    “……”


    張順下了車,與段老頭揮手作別,來到城門。


    這次確實沒再如何受到城門小吏的刁難,付了入城費後,直奔趙老先生的書鋪。


    趙問開了這家書鋪,不像是賣書,而更像方便自己讀書,除卻吃飯以及來了掏書的文人外,大多都在讀書。


    張順抵達後,喊了兩聲,趙問這才起身。


    “趙師,今日我帶了兩條魚,待會兒前往後院,我幫你做上,吃上補補。”


    唯恐趙問拒絕,張順接著道:“趙師,我知你教我讀書認字並非為求迴報,可我受人之恩,若是不去報答,心中難免愧疚。


    趙師豈不是應當成人之美,以解我報恩之心?


    況且聖人教徒,即便有教無類,尚需束修若幹,趙師豈能與聖人相差?”


    趙問笑道:“伶牙俐齒,何須說那麽多,我又不是刻板迂腐之人。


    恰好許久不見葷腥,便用這鮮魚來解肚中饞蟲。”


    張順嘿嘿一笑,“無需趙師動手,我去烹調即可,也讓趙師嚐嚐咱的手藝。”


    趙問搖頭晃腦,“吾少也賤,故能多鄙事。”


    聖人尚且年幼之時如此,會鄙事難往後不能有所成就麽?


    兩人一同忙活,吃罷,端坐鋪中,溫書讀書。


    趙問令張順將先前學到的內容一一背誦,再書寫一遍。


    一字不差,一字不錯。


    “不錯,看來近段時日,功課一直不曾落下。”


    不遠處,宛如姐妹花的一對母子走來,“娘親,前麵那一家書鋪的書籍最為便宜,而且賣書的老先生很是博學,上次我向他請教了幾個問題,都能一一答出。


    老先生說了,下次若還碰到疑惑不解之處,還可前去。


    哪裏像吉雲埠口的那個老學究,我前去詢問,板著一張臉,說甚麽聖人之學,不授女子。


    一點沒有君子之道……”


    駱姍今日穿著一襲繚姿鑲銀絲邊際的淺粉色羅裙,腰束一水芙色紗帶,將曼妙身姿盡數呈現,一張精致的鵝蛋臉,不施粉黛,卻勝四月牡丹。


    萱娘今日打扮並非是在酒鋪中時鎖骨暴露,胸脯半遮半掩的那般模樣,而是穿著素雅的煙籠梅花百水裙,遮掩住嬌軀,束住兩隻白兔。


    並用銅簪挽住烏黑的秀發,盤成婦女髻,另外黛眉輕點,櫻桃唇瓣不染而赤,渾身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皂角味。


    清秀不失嫵媚。


    兩人距離書鋪還有數丈時,恰巧張順學罷字,揣著《童學經》出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不過方向不同,張順搖頭晃腦,往另外一邊走去,壓根沒發現身後兩人。


    駱姍頓下嘰嘰喳喳,如同黃鶯啼鳴的清脆聲音,盯著那一身補丁短打的背影,聽著耳邊漸小漸輕的誦書聲,怔了怔。


    萱娘伸手攏了攏鬢間垂下的一縷青絲,迴過味兒來,“眼熟呢。”


    駱姍一聲不吭,走到門前,恰好趙問負手而立,含笑望著張順,還未轉身迴鋪。


    駱姍規規矩矩地作了一揖,“小女子今日又來請教學問了。


    不知老先生可還記得我?”


    趙問撫了撫須,和善一笑,“記得,那個駱姓的強嘴小姑娘。”


    駱姍輕吐舌頭,“哪裏強嘴了。”


    順著趙問的目光望去,駱姍趁勢問道:“先生,那是你學生麽?


    剛剛聽到了那人的誦書聲,似乎是《童學經》?”


    這時,張順走到一顆樹下,輕身一躍而起,舉起手臂去抓下來一片樹葉。


    趙問不禁莞爾,“勉強算是,我隻教他認字而已,而非學問。


    這小子悟性不錯,頗有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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