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張順將船停於泊位,上了岸,迎麵來了一名小吏,氣勢洶洶,“停埠費四文!”


    張順掏出準備好的六文錢,又從魚簍之中去拎出一條月鯽,“這位爺怎麽稱唿?今日怎不見白爺?”


    “兩日沒上岸了?前日白狗毛晚上在家中遇到了歹人,意外身死,往後此處就由牛三爺我主持了。”


    “那以後小的就仰仗大人了,牛三爺初來至此,這是小的的孝敬。”


    張順稍稍一驚,將手中銅板和魚遞了過去,接著問道:“甚麽歹人,竟敢動白爺?不知抓到了沒?”


    小吏左手接錢,右手拿魚,微微仰頭,“你小子不錯。”


    頓了頓,答道:“前日有江洋大盜出沒,估摸著到了咱們埠口,沒了銀錢,所以下了手。


    也算白狗毛那小子黴氣。”


    “埠口一把手的牛爺與三爺同姓,難道大人……”


    小吏點點頭,“不錯,牛爺是我家哥哥,咱排行老三。”


    說的是哥哥,其實也就沾點親帶點故而已,不知遠了多少房的親戚了。


    張順與小吏相談,知道了白狗毛死後之事。


    前日那張海捕文書,不隻是貼在了野澤城,還在埠口貼了一張,就在黃幺通緝令旁邊。


    除此之外,上上下下還有十數張通緝令,有些紙張早已泛黃。


    張順在魚市賣了魚後,午時到了萱娘酒鋪。


    今日去得早了些,鋪中人還沒到座無虛席的程度,張順獨自一人尋了一空位坐下,萱娘走來,一條胳膊搭在年紀不過十四五的張順肩上,聲音嫵媚,吐氣如蘭,


    “呦,小順子可算來了。”


    萱娘看似穿著半露,口中葷話不少,可在這酒鋪之中,從沒人能在手中賺到便宜。


    也就是張順年紀小點,因營養不足個頭又矮了些,而且比於其他漁夫還幹淨些,清清爽爽,萱娘防備少了點。


    屁大的孩子,也就嘴上的功夫!


    張順微微詫異,一瞥頭,又見到了那驚心動魄,半遮半掩的胸脯,笑眯眯道:


    “萱娘,這話怎麽說,每次上岸,為了看你這幾斤幾兩,我可準時得很。”


    萱娘呸了一聲,眸中似有幽怨之色,“大前日小順子來,老娘叫了兩聲,可你都沒扭頭呢。”


    說罷,仔細打量張順臉色。


    頭一天行為反常,第二日白狗毛就身死,未免太湊巧了些。


    張順豈能不知酒萱娘何意,歎口氣,大口飲下半碗酒,半真半假道:“那天進了趟城,碰上了兩樁事,進城門時,皂吏攔下,居然要我付雙倍的入城費,言語之中多有謾罵。


    之後到了那甚麽吳家武館,就往裏頭望了兩眼,奶奶的,那倆死看門的,險些出手打人!


    還沒有王法了?


    所以那日無心酒菜……”


    萱娘從張順臉上看出了一股落寞。


    通過近來的接觸,她已知張順家境,兩年前父母身亡,除了留下一艘烏篷船外,沒餘下一點東西,全憑自己打拚,才好不容易活到現在……


    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萱娘出神之際,手中水壺微微一鬆,張順眼明手快,一把攥住那張柔荑小手,這才使酒壺沒有掉落於地。


    萱娘迴過神來,發覺手背被一張大手握著,與張順對視,拋了個嫵媚白眼,另外一手拍掉張順的手,笑罵道:“小色痞!”


    張順悻悻縮迴手,委屈道:“萱娘,你這是穿上褲子不認賬,是你沒拿穩酒壺,我幫你扶了扶,不謝我就罷了,哪裏還有罵人的道理?”


    萱娘冷哼一聲,打量一眼張順,“你要去學武?”


    張順搖搖頭,“咱窮人窮命,渾身上下加起來湊不夠一兩銀子,哪裏有錢去習武?


    武館學費可不低。”


    萱娘見識更高,“進一趟武館,十兩錢隻能待仨月,若無法修有所成,就隻能離去。


    吃苦這一點暫且不說,習武還是個無底洞,食補藥補不斷,還需多吃肉食,否則壓根無法突破……


    有那錢財,還不如說上一名媳婦來的實在。”


    “習武,終究不是咱們貧寒人家能夠觸及的。”


    張順笑眯眯道:“是啊,習武幹啥,我還要攢錢娶婆娘。”


    萱娘瞧出張順眼神的不懷好意,“相中我家閨女了,可惜,那妮子被人灌了迷魂湯……”


    張順打斷道:“娶妻當娶美萱娘,相比於駱姍,我更中意萱娘你啊。


    不知娶這一房妻要多少銀兩?”


    萱娘呸了一口,“就你小子,還想娶老娘?


    能拿出千兩銀子再說罷。”


    萱娘小聲道:“城門前的皂吏之所以會攔下漁夫,應該是魚龍幫所為,一者是省得漁民私自到城中賣魚,一者是為了防止漁民與城中人聯係……


    那天你應該沒帶甚麽東西,否則皂吏還會再刁難你幾分。”


    “除了魚龍幫外,城中的暴虎幫,在限製漁民進城也出力甚多,唯恐漁民是魚龍幫的奸細,以防魚龍幫的觸手伸到城中……


    應該和前些日子兩邊打那一次有關。”


    張順點點頭,“萱娘,你可知哪裏有賣有香露?”


    “伱小子倒是聰明,知道用香露遮掩身上的魚味兒。


    埠口就有一家,在桃花巷那邊兒。”


    張順問道:“挨著暗巷?”


    萱娘翻了翻白眼,“暗巷女子用的最多,不挨著暗巷,還能在哪?”


    張順鼻子嗅了嗅,“男人不宜用太濃的香露,萱娘這味兒恰好,不知萱娘買得甚麽香?”


    這話,聽著輕浮。


    萱娘知曉張順無他意,沒好氣道:“老娘可不用香露。


    這是皂角味兒。”


    張順不恥下問:“哪種?”


    “這是我自家做的,你如果想要,下次我多做些給你。”


    張順笑道:“那多謝萱娘了。”


    萱娘隨即說起埠口的大事兒,“白爺前日死了,就在你迴去後的當天晚上,聽說是被江洋大盜謀財害命了。


    這事兒你聽說沒?”


    “聽說了,一上岸,就發現今日換了一名小吏,聽那人說起了。”


    萱娘瞧著張順,沒發覺異樣,轉身走到櫃台,一切盡收眼底的駱姍不滿道:“娘,你給他說那麽多幹啥。


    那小子還抓你手,賺你便宜!”


    駱姍不知萱娘手中壺險些摔掉,隻見到了那小賊趁娘親不注意,一個左偷襲。


    萱娘歎口氣道:“姍姍,看人不能隻看表麵,有些人,長得文質彬彬,卻是個小人,有些人看似輕浮,實則內中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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