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江陵。


    晉大將軍王敦自從益州迴來以後,就率領兵馬暫時駐紮在了江陵。


    這裏有王敦近幾年經營的水軍,又可以接應上遊巴東郡的晉軍後撤,可謂是關鍵地段。


    畢竟,此時王敦的威望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若是不能處理好善後的事情,隻怕荊州內部人心不穩。


    “大將軍,今日又剛剛得到的迴報,荊北又是跑掉了一千多戶丁口。”參軍錢鳳急匆匆跑進了來說道。


    “往哪跑了?”王敦臉色陰沉的說道。


    “往北,去投了潁川郡了。”錢鳳有些尷尬的說道。


    “潁川荀崧?”王敦冷笑一聲。


    “潁川荀氏投賊之後,竟然如此賣命,實在是小瞧了他們。”


    潁川郡的荀崧如今是漢國的行豫州刺史,親自坐鎮潁川,就是為了監視荊州的王敦。


    王敦從益州敗退迴來之後,感覺看誰都是想要暗算自己,就連北麵的漢軍一向自守的模樣,都是看起來有大陰謀的樣子。


    “大將軍,快點想想辦法吧,如今一日就跑了一千多戶百姓,若是再加以時日,隻怕荊北就跑的沒有人了。”參軍錢鳳有些焦急的說道。


    王敦原本收攏了大批的流民,都是安置在襄陽一帶的閑散土地上,但是自從王敦率軍入益州失敗之後,許多的流民紛紛想盡辦法逃跑,就連快要成熟的糧食都是不管不顧了。


    多方打聽之後,王敦才知道,原來是流民之中有人散播謠言。


    說是大將軍王敦敗退之後,還要繼續征兵進攻益州,完全就是不死不休的作態。


    如此一來,那些流民都是被嚇得連連逃亡。


    對於這些謠言,王敦自然是氣的肺都要炸了。


    自己遭逢新敗,在軍事上已經遭到了打擊,如今這些流民紛紛逃亡,又讓自己的治政上收到了損失。


    若是江東的朝廷再有什麽異動,那自己在荊州的大好局勢,有可能瞬間垮塌。


    “那就派兵去日夜巡視,不管是什麽人,隻要敢離開家宅和田地,就統統重罰,必要的時候,可以軍法從事。”


    王敦決定利用嚴苛的手段,以此來遏製愈演愈烈的逃亡潮。


    參軍錢鳳早已就有如此打算,聽到王敦的話後,立刻就是領命去安排了。


    王敦眉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舒展。


    他仰頭往後靠了靠,用力揉了揉腦袋。


    王敦從來沒有想到,一次征討益州李雄失敗,竟然會有後續如此多的惡劣反應。


    聽說江東的局勢對於自己很是不利,朝野上下許多人都鼓動皇帝司馬睿借兵敗的事情貶黜自己。


    雖然皇帝司馬睿是個軟腳蟹,但是這也說明朝野上下自己的敵人實在是有些多了。


    “按照時日來說,沈充應該快要迴來了吧。”


    王敦一邊在心中算著日子,一邊不住的期盼著。


    作為自己的左右參軍,沈充被王敦派往江東打探消息,以便作出及時的應對。


    正當王敦想著沈充的時候,門外的隨從忽然進來通報。


    “大將軍,沈參軍迴來了!”


    王敦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人在哪裏?”


    “在外麵呢。”


    “快請!”


    很快,風塵仆仆的沈充就走了進來。


    一見到沈充之後,王敦立刻就是上千握住了他的手。


    “士居,總算是把你盼迴來了。”王敦說道。


    “大將軍,情勢不妙啊!”


    麵對王敦肉麻的話語,沈充卻是絲毫沒有接話,反而是一臉焦急的扔出了一個壞消息。


    “皇太子在京口擁兵數萬,皆是精兵,又引陶侃為軍司,已經是有不可控的氣勢了。”


    王敦臉色一沉,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


    “司馬紹不過是黃口小兒,哪怕有了幾年曆練,也沒有什麽好怕的,隻有那陶侃有些麻煩。”


    “不過陶侃行事不容於人,隻靠一個陶侃又能奈我何。”


    沈充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不僅如此啊,大將軍有所不知,如今建康城中都是紛紛議論。”


    “議論什麽?”


    “都是議論要削奪大將軍的荊州牧,或者是大將軍職務,以作為兵敗益州的懲罰。”


    王敦一聽,立刻是瞪大了雙眼。


    “他們敢!蠅營狗苟的鼠輩,若是沒有他們掣肘,我如何能在益州中了李雄的陰謀詭計!”


    沈充一聽,立刻就是一陣腹誹。


    那益州兵敗,關江東的眾人什麽事兒,還不是因為你自己輕兵冒進,再加上錢鳳那個廢物,一門心思的拍馬屁,不肯聽自己的建議導致的失敗。


    現在為了麵子,竟然把黑鍋摔倒了建康的君臣頭上,實在是讓沈充感到好笑。


    不過,沈充是不會笑出來的。


    “大將軍,那些鼠輩卑鄙,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不可掉以輕心啊。”


    聽到沈充的話後,王敦也是陷入了沉思。


    因為他說的實在是有道理。


    王敦能占據荊州、江州的精華地帶,其實更多的以自身的威望裹挾眾人跟從自己。


    而自己一旦露出要敗落的景象,許多的文武官員肯定會樹倒猢猻散的。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就有可能真的一敗塗地了。


    “那士居說說,有何良策。”王犢問道。


    “大將軍,當此之時,應該先下手為強!”沈充非常堅定的說道。


    “怎麽個先下手為強?”


    “大將軍,如今朝中周、劉、刁等人把持議論,鼓惑聖聽,可謂是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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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臣?”


    “不錯,就是奸臣,現在朝中有奸臣,大將軍應該知道要如何了吧。”


    “清君側?”王敦立刻有些驚訝的說道。


    “不錯,就是清君側!”


    沈充繼續說道。


    “大將軍乃是國之柱石,而朝中非議就是這些人散布的,不鏟除這些奸臣,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清君側,清君側。”王敦不住的念道著。


    他一邊念叨著,一邊在心中暗暗點頭。


    這個沈充實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心思了。


    現在的情況,許多人都拿自己兵敗益州來搞事情。


    麵對這些,王敦覺得最好的辦法,不是去解決益州兵敗的後果,而是直接解決這些借機搞事的人。


    其中最為活躍的就是刁協、劉隗這兩個人。


    “好,果然是好計策!”


    王敦立刻撫掌大笑。


    “可是你剛才說,司馬紹小兒手中有兵馬數萬,不知道戰力如何,能不能抵擋我的兵鋒?”


    王敦有些不太放心的問道。


    “大將軍放心,京口的兵力再多,也不過是一郡之地,如何能比的上大將軍的荊江兩州的兵馬。”


    “隻要樓船東下,建康內外必然震動,隻要建康城門一開,京口就算是有雄兵十萬,又能如何?”


    王敦一聽,也覺得是這麽個道理。


    畢竟要想大敗自己,光有步軍可是不行的,還必須要有水軍。


    而大晉朝的八成水軍,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大將軍可以先發檄文,曆數周、劉、刁等人罪狀,號召天下英豪一起討伐他們,然後再揮師東進直搗建康!”


    王敦很是滿意的捋了捋胡須。


    隻聽沈充繼續說道。


    “等到占據了建康,大將軍可以召集群臣,廢黜司馬紹,改立東海王司馬衝。”


    “司馬衝?他才六歲啊!”王敦有些吃驚。


    “六歲豈不是更好!”沈充說道。


    東海王司馬衝,今年剛剛六歲,雖然也是皇帝司馬睿的兒子,但是已經被過繼到了東海王司馬越的名下,繼承了東海王的爵位。


    從法統上說,司馬衝已經不算是皇帝司馬睿的兒子了。


    “司馬衝雖然年少,但是平日裏行事穩健,脾性溫良,就算是朝中諸公也說不出什麽來。”


    沈充已經把攻破建康之後的事情都給想好了。


    皇太子司馬紹精明強幹,雖然現在是隻針對大將軍王導,但是以後會不會針對其他的高門大族,誰也說不好。


    若是王敦能擁立一個年幼軟弱的皇太子,那不僅對於王敦,對於其他的高門大族也都是一件好事。


    “好,那咱們就這麽辦!”


    “等到錢鳳迴來後,立刻就定下舉事的日程!”


    王敦很快就是下定了決心。


    既然自己兵敗導致威望有所動搖,那自己索性就舉兵玩一把‘清君側’,讓江東眾人都見識一下自己的真正實力。


    哪怕是遭逢益州新敗,也不是他們那些人可以惹得起的。


    就在王敦和自己的兩個狗頭軍師商議共舉大事的時候,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口,大晉皇太子司馬紹也同樣在盤算著對手。


    “殿下,王敦在荊州不僅沒有上表告罪,反而是境內大肆搜刮,不僅截留了遠夷的使者,還把獻給朝廷的貢品都給搶奪了,這簡直就是謀逆啊。”


    劉隗義憤填膺的說道。


    其實,這等小事對於跋扈的王敦來說,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劉隗之所以這麽說,就是為了最後加大一把火力,讓皇太子司馬紹下定決心。


    什麽決心?


    當然鏟除權臣王敦的決心。


    劉隗和刁協已經是風聞了荊州的動向,他們都一直猜測,荊州的王敦肯定會因為惱羞成怒而作亂。


    所以,他倆現在就在勸皇太子司馬紹率軍入建康,先驅逐王敦在建康的黨羽控製京師,然後再發布檄文。


    可是司馬紹卻一直都是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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