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後,蒲洪其實已經發現,這些並州的匈奴人並沒有傳說中的那般強大。


    就比如說匈奴人的兵力數量,在蒲洪看來,也不過是和關中的幾部氐人的數量差不多,或者說,要是關中雍秦二州的氐人全都聚合在一起的話,說不定比匈奴人還要多些咧。


    而且,這些匈奴人的戰力,蒲洪也覺得沒有什麽太厲害的地方,無非就是比略陽氐人的兵器、鎧甲好一些,什麽神勇非凡,手撕虎豹之類的傳說,絕對都是自吹自擂的流言。


    “大人,可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一名氐人豪帥看到蒲洪的模樣後,立刻湊上來詢問。


    蒲洪聞言,這才迴過神來。


    他冷冷的一笑,掃視了一圈眾人,發現大家都已經把目光從那些財寶上麵轉移到了自己。


    “金銀財寶,怎麽會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我剛才想到的事情,卻不是這些金銀財寶,而是送給我們金銀財寶的那些人。”


    眾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那些人?”


    “大人難道是說匈奴人?”


    蒲洪聽罷,輕輕點頭。


    “不錯,就是那些匈奴人。”


    “那些匈奴人怎麽了?我們出兵作戰,他們酬勞我們,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對於這些略陽郡的氐人來說,在之前的歲月了,他們除了作為邊境州郡的子民上供納稅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充作朝廷征戰的雇傭兵來源。


    魏晉以來的關中雍秦二州,爆發了多次動亂,其中哪一次都少不征召這些內附的氐羌從軍。


    在戰爭過後,也都依據功勞大小,對於各部豪強酋長有不同的封賞。


    “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些匈奴人拉攏我們的力度,實在是有些超乎尋常了嘛。”


    蒲洪意味深長的說道。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大家都是互相議論,卻出了覺得匈奴人的封賞有些豐厚之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不過,終於還是有些發覺到了一絲絲不同尋常。


    “大人,這些匈奴人的封賞豐厚非常,連有些小帥都有名有數。”


    略陽郡的氐人雖然數以萬計,但是幾乎所有的氐人都分屬十幾個部族。


    蒲洪雖然是略陽氐的首領,真正領治的也隻是其中的一部分,事關全軍的大事,還得和這些略陽氐人的大酋長們一起商量。


    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權力,去約束這些豪酋手下的部落小帥們。


    往常晉室朝廷的征調、封賞,也都是下達到這些氐人豪酋手中,從來沒有說,直接征調或者封賞某一個部落小帥。


    “不錯,我說的就是這件事。”


    蒲洪輕輕頷首,“如今匈奴人先是要把扶風郡留給我們,又是要平分長安,現在又是大肆的厚賞,連這些小帥都各有名號。”


    “嗬嗬,依我看來,這些匈奴人是想把我們的部眾都給化為編戶,就如同巴氐人一樣。”


    這些氐人豪強們聽了這話後,立刻就是沸騰了起來。


    “這些屠各奴,果然是沒有什麽好心思!”


    “這是要斷我們的活路啊!”


    “就是啊,如此一來,沒有了部眾,我們還怎麽存身!”


    “巴氐的大落頭人,連自己的部眾都管不牢,我們可不能變成他們那樣。”


    蒲洪口中所說的巴氐人,就是巴蜀一帶的另外一支氐人。


    這些氐人的漢化程度極深,與關隴地區的氐人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幾乎可以完全近乎漢人。


    巴氐人的豪強的實力,自然也就被大大的削弱了,以至於尋常的郡縣小吏,都能隨意的欺壓他們。


    如今的蜀地的巴氐人李雄,雖然稱帝建立成國,但是其依仗的主力也並不是純粹的巴氐人,而是因為晉室官吏的殘酷壓榨之後,自發暴亂的漢人氐人流民。


    蒲洪他們這些氐人豪強,自然不願意失去對各自部眾的統治權。


    畢竟,他們與李雄不同,關中的漢人勢力可是對他們毫無認同的,甚至可以說是時時刻刻戒備著他們。


    要是沒有部眾,他們可就要徹底淪為匈奴人的仆從了。


    “那我們怎麽辦?”


    “大人,要是匈奴人有這等心思,我們還在這裏幹甚?直接率軍迴略陽吧,反正我們已經搶的夠多了!”


    “就是啊,這一趟下來,今年的秋冬是能輕輕鬆鬆熬過去了!”


    “對對對,不打長安了,直接迴略陽!”


    這些氐人豪強們瞬間怒氣滿滿,對於匈奴人的戒備之心大起。


    對於他們來說,不管是晉人也好,還是匈奴人也罷,其實差別不大,誰要是不利於他們,這些氐人豪強覺得會毫不猶豫的叛反出去。


    蒲洪見到眾人的模樣,心中一陣微微得意。


    他伸手製止了眾人的喧嘩,繼續說道。


    “匈奴人自然是不可能一門心思對我好,隻不過是利用我們罷了。”


    聽到蒲洪這麽說,那些氐人豪強們紛紛問道。


    “大人,既然如此,那我們怎麽辦!?”


    “對啊,咱們現在剛剛反了晉人,要是匈奴人也來算計我們,還是不要在長安這裏待著了。”


    “說的不錯,咱們返迴略陽吧,隻要把靠近隴原的關口一封鎖,誰也不能奈何我們!”


    聽到這些氐人豪強意有退縮,蒲洪卻是毫不在意。


    “怕什麽!”


    “如今關中雍秦二州,咱們和羌人的數量,可遠比匈奴人多,匈奴人還敢把我們怎麽著?”


    “恰恰相反,他們肯定會用最好的手段,來拉攏我們,否則怎麽去拉攏剩餘的那些部族?”


    “至於匈奴人的這點小心思,不過是想多多在我們部族中樹立聲望罷了,你們迴去之後,多多看管好自己的小帥、奴仆也就好了。”


    蒲洪這話說完之後,一眾氐人豪強也就是沒有什麽太多的擔心了。


    不過,還是有人提出了另外的擔憂。


    “大人,如今匈奴人圍攻長安,卻毫無動靜,難道不會想要圍而不攻吧,要是那樣的話,咱們可耗不起啊。”


    “對啊,這些匈奴人的計策,該不會就是這麽個笨辦法吧。”


    自從蒲洪從匈奴大營迴來之後,他就告訴這些氐人豪強,匈奴皇帝劉聰已經有了攻破長安的辦法。


    但是,已經過去了好幾天,這些匈奴人卻隻是一個勁兒的在拔除長安城外的塢堡城寨,對於偌大一個長安城,卻是絲毫沒有進攻的打算,就這麽包圍著。


    “嘿嘿,實話告訴你們吧,這匈奴人的計策,我已經打聽的差不多了。”


    蒲洪忽然神秘的一笑。


    眾人聞言都是立刻圍攏上來,紛紛開始急切的詢問。


    “如今晉國征東大將軍索綝的數萬兵馬還在安定郡,尚未前來,你們可知道是何緣故?”


    “這個自然是知道,不是都說索綝與麴允意氣想鬥嘛?”


    “嗯,這個不錯。要是進攻長安太緊迫了,這索綝肯定不會繼續坐視不顧,到時候長安城外大戰一番,自然是少不了的,而晉軍占據地利之便,隻怕匈奴人要吃不住的。”


    眾人聽到這裏,都是麵露憂色。


    要是這樣的話,匈奴人肯定要退後返迴平陽了,那他們這些氐人隻怕就要獨自承受關中晉軍的報複。


    “大人,那匈奴人又打算做什麽呢?”


    “我隻是聽說,匈奴人不過是想利用這點,讓索綝以為匈奴人對長安束手無策,然後來爭取時間。”


    “爭取時間?匈奴人是何意思?”


    蒲洪這時候搖了搖頭,“我還不知道詳情,隻是聽說劉聰已經有了辦法速取長安!”


    “真的假的?”


    蒲洪心想,老子也想知道真假,不過單部氐人的單老可沒有告訴自己到底是什麽法子。


    死掉的前匈奴皇帝劉淵後娶的妻子,就是這個單部氐的女子,這部氐人可謂是匈奴漢國的心腹之一了。


    單部氐與略陽氐世代交好,蒲洪還是非常相信老單的話的。


    既然匈奴皇帝劉聰如此信心十足,肯定是有辦法破長安城的。


    否則的話,不可能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在糧道飽受襲擾的情況下,一直賴在長安城外不走。


    如今關中的局勢是,匈奴人要想破城,就必須先擊敗麴允和索綝,但是等到索綝、麴允合兵之後,匈奴人的力量又不足以有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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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眼下的趨勢,時日一長,軍糧斷絕之後就要餓著肚子撤退了。


    除非此時,匈奴人有強援到來。


    蒲洪想了兩天兩夜,也沒有想出來匈奴皇帝劉聰如此信心十足的底氣由哪裏而來?


    =·=·=·=·=·=


    冀州,信都。


    五月,炙熱的驕陽,已經把空氣變得悶熱起來。


    冀州刺史府衙外麵的大街上,一麵巨大磚砌的白底牆壁直衝著大街。


    在牆壁的周圍擁擠著許多的人,都一個個翹首以盼的望著刺史府的大門。


    所有人仿佛都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麽。


    沒有人在意悶熱的天氣,全都是安靜的等待著。


    忽然,‘吱呀’一聲,刺史府厚重的大門開了。


    “來了!來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就仿佛是有魔力一般,所有人臉上的煩躁都轉瞬不見,全都是變成了緊張。


    一群手持槍矛的州府牙兵簇擁著一個官吏從刺史府邸走了出來。


    這個官吏手捧一張寬大的紅底厚紙卷,昂首闊步的走到了眾人之中。


    隻見他清了清嗓子,大聲的喊道。


    “咳!”


    “大漢洪武三年,冀州六藝選錄士籍五月考,選錄舉薦者如下七十二人,。。。”


    這名官吏一邊大聲的念著一番套話,然後身後的兩名牙兵接過紅底厚紙卷,刷了一遍漿糊之後,非常自信的貼到了白底牆壁上。


    這張巨大的紅紙上麵,由右到左,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人名,在人名的後麵就是每個人的表字和籍貫。


    這就是冀州第一次士籍科舉的中舉者的名單。


    不同於後世科舉的普及程度,如今的冀州雖然已經預熱了兩個月,但是對於這項‘科舉選官’的製度,遠遠不如後世。


    在許多偏僻的郡縣中,還有許多的人不知道什麽科舉選士的製度。


    或者說,就算是有人知道這幾個嶄新的科舉選官製,對於能否真的不看門第出身,也是抱有很大的懷疑。


    所以,劉預直接下令,在最先開始科舉選士的冀州,直接是每月一次考試,到了次月就再去都城。


    到時候在都城,由劉預親自從中考較選錄任用。


    也即是如今各州中舉者,如同後世鄉試中舉,具備了候補官員的權力,也就選錄進入了士籍。


    等到了都城,經過了劉預的再次考較後,就可以直接授予官職,根本不通的本領自然是各有不同。


    雖然,這麽一套粗糙的科舉製,實在是不夠後世的精細,但對於習慣了按照門第得官的這些寒門子弟來說,隻要選中,最低的標準那也是成為郡縣的官吏,足以庇護自己宗族了。


    這張巨大的紅榜一經張貼,立刻就是引爆了人群。


    不時就有人用充滿喜悅的聲音驚唿起來。


    “咦,我中了!”


    “哈哈哈,我也中了!”


    這些充滿欣喜的聲音,立刻引得周圍的眾人一陣陣的羨慕。


    隻要是中舉者,最少也少不得一個縣中從事郎的職位了。


    不管你是高門子弟也好,還是寒門百姓也罷,全都是如此。


    人群中既然有欣喜者,自然也有沮喪者,甚至有人發出了不甘心的喟歎悲泣。


    立刻引得旁邊同行的人來勸。


    “賢弟莫要傷心,大不了下個月再來!我看你還在副榜之上,下月還可以繼續,再加把力氣!”


    “不錯,我看老兄的文章雖欠些火候,卻可以多在騎射上下些功夫,下個月比然能過!”


    “唉,也隻能如此啦!要是下個月再不中舉,我實在是羞於見人啊。”


    在這麽一群歡喜沮喪各不相同的人群之外,卻有幾個人身穿華服,正在冷眼旁觀著這裏的情況。


    “哼,一群寒門賤役,竟然也敢自稱道德文章!”


    “不錯,君子六藝,卻讓他們這些奸人如此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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