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洪武二年,春,二月。


    一場春雨剛剛下過,久旱的地麵才有了絲絲的潤意。


    臨近馬河的棗陽城外,此時已經是旌旗招展,往來奔走的人群絡繹不絕。


    因為棗陽城內的祖逖,在其弟祖約的苦勸之下,終於決定要棄暗投明了。


    得知此事的大漢皇帝劉預,很是高興,立刻派人給祖逖準備好了印綬、冠服等儀仗,連夜送到了棗陽。


    而且,劉預決定在今日親臨棗陽,迎接新任的大漢安西將軍祖逖返迴平原城。


    當劉預抵達的時候,棗陽城中的豪強都已經在城外整齊的排列等待迎接新主了。


    在親軍的護衛下,劉預騎馬走在前麵,但是他卻並沒有在人群中見到祖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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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將軍何在?”


    劉預立刻環顧四周問道。


    按理說,祖逖才是這些人中的主角。


    聽到高高在上的劉預詢問,這些棗陽的冀東豪強們,卻沒有一個人答話。


    因為從事實上來說,他們都是背叛了祖逖,在祖逖眼中是妥妥的叛徒,所以他們從開始就極力避免遇到祖逖。


    如今的情形,他們當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就在此時,祖約卻是匆匆忙忙的來了。


    “陛下,陛下,家兄來了。”


    “隻不過,我兄長說自己是待罪之人,不敢受陛下的厚待,所以讓臣把這印綬和冠服,都奉還陛下,隻求以白身告罪家中。”


    祖約在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一直是極度緊張的。


    任憑他怎麽相勸,他的兄長都不肯以新朝大將的身份出現在棗陽城外。


    劉預聽完這些話的時候,已經遠遠的看到棗陽城中走出來一個人。


    一身褐衣,就如同普通的百姓一樣。


    “祖將軍如此雄才,怎能以白身蹉跎於家中。”


    劉預對著祖約說道。


    隨後,劉預策馬向前,在經過祖約身邊的時候,在馬背上一個俯身,把祖約手中高舉的印綬給一把抓了過來。


    趙昆等親衛軍將,也立刻催馬跟隨,兩側的冀東豪強全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他們不知道,劉預這樣一幅模樣,到底是要做什麽。


    劉預的馬前方,就是遠遠走來的祖逖。


    當劉預的坐騎快要靠近祖逖的時候,祖逖也早已經被劉預的行動給驚訝道了。


    “籲!”


    劉預一個猛地勒馬,坐騎偏著頭迴轉了半圈,停了下來。


    “士稚公,別來無恙!”劉預一個健步下馬,一把扶住了要拜見他的祖逖。


    “大將....陛下,祖某不過是待罪之人,如何能擔得起......”


    劉預這種如同粗魯軍將的舉動,卻讓祖逖感到很是親切,不禁在心中生出了幾分感動。


    “士稚公的難處,我是知道的,哪裏有什麽罪過?!”


    “陛下複漢討胡,祖某不識時務引兵離散,就算陛下寬恕罪過,我又有何麵目見天下人。”


    劉預聽到這裏,卻是毫不在意,他擺了擺手,打斷了祖逖的話。


    “如今胡虜肆虐,人人自危,更不乏投胡作奸者,唯有將軍身居兩難之地,卻依舊能秉守自心,思琢報答晉室舊恩,往哲是與的忠良就是如將軍這般的人!”


    祖逖聞言,又想說什麽。


    卻又被劉預給打斷了。


    “如今司馬家把諸夏禍亂至此,卻一個個遠遁邊遠諸州,隻顧的蠅營狗苟之事,沒有一個人,能匡扶這天下。”


    “朕如今複漢室宗廟,踐祚帝位,也不是為了貪圖權位,僅僅是為了在中原喪亂之際,能舉諸夏正朔之幟,讓那些不甘為胡虜驅使的士民有一份希望!”


    劉預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可謂是聲情並茂,甚至於說完後,連自己都要感動了。


    祖逖聽完,也是一陣唏噓。


    “為諸夏千萬黎民,我都不惜此身,雖高處不勝寒,又豈敢擅辭!”


    “我知士稚公,素有高遠之誌,堪平胡虜,恢複洛京,恰應此也,豈能因為顧忌那些屍位素餐之輩的評談,而蹉跎餘生!”


    “祖士稚不出,奈天下蒼生何!”


    劉預的這話一出,被他抓住衣袖的祖逖,就已經開始感動的稀裏嘩啦。


    這是什麽?


    這就是殊遇啊!


    不僅當事人祖逖被感動的稀裏嘩啦,旁邊靠近的那些冀東豪強們,在聽到劉預的這一番話後,也都是唏噓的稀裏嘩啦的。


    不過,這些冀東豪強唏噓的,倒不是劉預殊遇待祖逖的事情,而是全都一個個在想著,祖逖雖然之前略有大名,不久前又率軍擊退胡虜,但是劉預如此一番堪稱國士禮遇的態度,卻是讓這些冀東豪強都看不明白了。


    為什麽會這樣,他們知道祖逖的厲害,但是卻根本沒有看到有厲害到這種程度啊。


    難道說,劉預有當年蕭何那般的慧眼,能一眼看出來祖逖的非常之處?


    要真是那樣的話,劉預在冀東豪強心中的地位,不禁又要上升一層了。


    畢竟,“祖士稚不出,乃天下蒼生何?”,可不是輕易能說得出來的。


    “陛下,如此厚遇,祖逖實在是,實在是無以為報!”


    祖逖紅著兩個眼睛,聲音微微顫抖的說著。


    其實,祖逖自己也在納悶,劉預為什麽從一開始就認定自己了呢?不僅在濟北郡的時候,自己是驟升高位,哪怕是如今,在自己率眾離散之後,卻依然對自己青眼有加。


    這一切,到底是為何?


    難道,我祖逖身上真的有紫氣纏身,注定要如此嘛?


    劉預馬上和祖逖上演一番,君臣相得,共盟大事。


    把手中的印綬強行塞到了祖逖手中後,劉預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親自給祖逖披了上去。


    “昔日,君王拜將,都要封土築台,親授與將,如今討胡事急,不得已從權。”


    祖逖手握著印綬,連連口稱不敢。


    劉預卻是向著身後的趙昆大聲的吩咐道。


    “再牽一匹馬過來!”


    很快,趙昆親自牽著一匹馬走了過來。


    劉預接過韁繩,對祖逖說道。


    “既然不能封土築台拜將,那我就與將軍並轡而行,示之於諸軍!”


    祖逖見狀,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的那些謙退之言,在劉預炯炯而又直率的眼神下,全都說不出來了。


    “陛下殊遇至此,祖逖多言無用,唯有粉身碎骨以報!”


    不過,等到劉預與祖逖並轡而行,巡視諸軍的時候,祖逖卻稍稍落後了一個馬頭。


    等到棗陽的一切事宜處理完畢,劉預率大軍返迴平原城,準備接下裏直麵胡虜的戰事。


    在返迴的路上,一直隨侍左右的冉良卻是一直麵有疑惑,似乎是什麽很不明白的話,一直想要向劉預詢問。


    等到旁邊沒有人的時候,冉良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陛下,今日給祖逖如此厚重的待遇,卻是為何?”


    冉良雖年紀小,但是從小一直成長與軍中,對於軍中的權力和地位的巨大差距,是一直都有極為深刻的體會的。


    這一次,劉預帶著祖逖並轡而行,示之於全軍,其實是在頃刻間,把祖逖由一個兵馬稀少的降將,變成了威望極高的心腹將領。


    冉良再怎麽想,都覺祖逖那些名望和功勞,在如今看來,都是不值得劉預如此的。


    “祖逖乃非常之人,當然不能以常人待之。”


    劉預看了看冉良,並沒有詳細的說。


    “為何祖逖就是非常之人?”冉良卻是依舊追問道。


    “冉良,你要相信,有的人不僅能衝鋒陷陣,還能思謀大局,就算是遇到逆境之時,也能在不可為之時,變不可為成可為!”


    劉預含糊不清的用一句冉良難以理解的話,就把他給打發了。


    因為,劉預的真實想法,其實是不足以說的出口的。


    劉預這麽禮遇祖逖,當然不是因為他是什麽曆史名人的舔狗,而是因為祖逖在領軍冀州的短短時間內,所展示出來的能力,就已經讓劉預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手下那幫軍將與祖逖這種名將的差距。


    不僅是衝鋒陷陣,斬將奪旗,更多的是對於治下將佐,對於全軍的把控,還有對於數量龐雜的士兵的掌控。


    這些能力,都是遠超董平、李豐、曹嶷這些人的。


    再加上,在越來越重用郗鑒之後,劉預對於治下的政事有了更好的處置效果。


    與郗鑒想比,公孫盛、華琇等人雖然都各有所長,但是劉預總覺的,他們總是比郗鑒差一點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天分上的那點東西。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今戰爭形勢發生了變化,劉預急需要祖逖率領一部兵馬前去抵擋。


    要是不以殊遇待之,隻怕來迴的扯皮,也要耽誤很多的時間。


    至於結果,肯定遠不如這樣來的有效果。


    劉預這兩日,剛剛得到情報,盤踞洛陽的匈奴漢國將領趙固,奉匈奴漢皇帝劉聰的命令,由洛陽出兵東進,出現在了陽平郡一帶。


    陽平郡距離濟北郡的盧子城,可以說是非常近了。


    雖然有河水和濟水的阻隔,但是如此近的距離上,隻要劉預安排的守軍一個疏忽,讓這些匈奴漢軍進入濟北郡,那可就是直接被釜底抽薪了。


    就算是青州漢軍守住了城池,那幾番來往交戰,濟北郡的春耕也要泡湯了。


    守衛晉陽的並州刺史劉琨,就是因為匈奴漢國春秋兩季的頻繁攻勢,而陷入了補給艱難的境地。


    而且,濟北郡如今是青州漢國的臨都,一旦遭受兵鋒,那對於劉預的打擊,就算是擊敗了石勒,也是無法彌補的。


    正是因為這樣,劉預才想要以祖逖為安西將軍,帥新編的部分軍隊,向西南防守聊城、陽平一帶。


    隻要能把匈奴漢國的軍隊阻隔在聊城、陽平以西,就既能保護濟北郡的盧子城,又能保護劉預的側翼,防止石勒的騎兵由南側大迂迴包抄。


    =·=·=·==·=·


    幽州,範陽。


    大都督王浚的新府邸,已經建成了。


    氣勢恢宏的府邸,已經遠遠超出了王浚博陵郡公的規製,要是在禦史台的監察官吏在的話,這種逾製,妥妥要遭受一頓狠狠的彈劾了。


    不過,在如今的幽州行台,他王浚就是最高最大的那個人,就算是行台的監察之權,也全都在王浚的掌控之中。


    如此情形之下,王浚在幽州雖然不是帝王,但卻是並不比帝王差多少。


    “明公,段疾陸眷率領的段部兵馬,已經到了東麵的石橫城,在那過夜之後,明日就能抵達範陽。”


    王浚的司馬遊統說道。


    “哼,段疾陸眷小兒,此前敢違逆於我,這一次竟然能主動請求出兵,替我討伐劉預,你們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天意令其如此?”


    王浚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府邸中高聳的台閣,仿佛那是直通天界的階梯一般。


    “不錯,段疾陸眷不過是蠻夷,哪知道什麽忠孝仁信,如此所為,肯定是天意襄助明公,才令其為明公的驅使!”


    遊統諂媚的說道。


    最近的王浚,已經越發的癡迷的天師道。


    “明公,段疾陸眷乃是蠻夷,其貪婪酷烈,不是那種輕易能屈從的人,段部這一次引兵前來,晝夜兼程,這麽快就抵達了石橫塢,實在是反常啊。”幽州督護王讚卻是在一旁說道。


    “哼,督護所言,難道是懷疑,明公沒有收到神明的眷顧嗎?”遊統卻是一番詆毀之言。


    “我說的乃是段疾陸眷行事反常,何曾說過明公沒有受神明眷顧!?”王讚立刻反駁道。


    如今王浚癡迷天師道,他們這些將領、掾屬也都是一個個開始崇信天師道。


    “段疾陸眷,不過是鷹犬一般的奴仆,能有什麽可防的?”王浚卻是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其父段務勿塵,都不過是我的一員犬馬,段疾陸眷又能有何本事敢造次!”


    聽到王浚這麽說,幽州督護王讚哪怕心中還有許多的意見,也是不敢再提了,要是再唱反調的話,那就不是懷疑段疾陸眷的忠誠了,而是懷疑王浚的天命權威了。


    不過,幽州督護王讚不說,卻是有別的人說。


    王浚剛剛想慢慢開始遊玩自己的新府邸,卻聽到一聲急匆匆的叫喊。


    “明公,不好了!段疾陸眷這狗賊,是要謀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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