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陳午在西晉滅亡後,一直率領乞活軍苦苦支撐,麵對周圍洶湧的胡人大軍毫無懼色,哪怕是北方的豪強塢主都屈從了羯胡,陳午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抵抗,就這樣陳午一直到公元319年病故,在臨死之前都反複叮囑宗族和部眾要繼續抵抗,不要投降胡人。《八《八《讀《書,2■3o⊥


    可惜,陳午死後不久,這一支乞活軍,就在石勒和祖逖的拉鋸戰中發生了內亂,分別歸附了石勒和祖逖,等到祖逖死後,中原腹地盡失,這一支乞活軍就和其它的乞活軍一樣,徹底成了東晉偏安的犧牲品,完全的為羯胡所用了。


    不過,現在是永嘉三年。


    此時的乞活軍還依然保持著與胡虜不共戴天的仇恨。


    廣平,縣邸內。


    “將軍,兒郎們幾乎都已經人人帶傷了,糧草更是消耗巨大,存糧連一個月所用都不夠了,要是再沒有援軍,隻怕廣平城難守啦。”


    說話的這個人,是陳午的部將馮龍,不過雖然名義上是部將,但馮龍也是乞活軍中流民帥,隻是因為陳午擁有朝廷授予的宣威將軍職務,而受其節製罷了。


    所以陳午對馮龍的態度,還是保持著相當的尊重,並沒有真的把馮龍當成部將。


    “景雲兄,這些情況,我也是知道啊,但是已經派出去了三波求援,這附近的塢堡城邑沒有一個人響應啊。”


    陳午一說起這些就有些無奈,他們這些並州人,在踏上異鄉的土地後,不管之前是官吏、豪強、百姓,或者是其它的任何身份,在河北士人的眼中,總是逃不過“流民”兩個字,在河北寄人籬下處處受到排擠,如果不是陳午還有一個小小的宣威將軍頭銜,接管了廣平的城防,那他們這些乞活軍就必須找個荒郊野外築造塢堡自守了。


    “哼,這些廣平郡的豪強,簡直就是自取滅亡,有我們乞活軍在,胡虜就不敢對他們趕盡殺絕,要是我們乞活軍真的覆滅了,胡虜沒有了後顧之憂,那倒黴的還不是他們這些沒卵子的豪強!”


    馮龍說完這話,氣憤的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複。


    “這些豪強猶如一盤散沙,自守塢壁保命的話,還肯出力氣,要是讓他們離開塢堡來救我們,恐怕是難上加難。”


    陳午說著,就提高了聲音,用堅定的語氣繼續說道。


    “大家都迴去,告訴我們乞活軍的兒郎們,我陳午知道,乞活軍上下都已經疲憊困頓,但是圍城的胡虜肯定也是如此,這些胡虜賊寇作戰都是為了糧食錢財和丁口,慣熟的是欺軟怕硬,隻要咱們緊咬牙關,再拚上半個月,這些賊人肯定自行撤兵,畢竟徒耗糧草,隻為啃小小的廣平城是非常不劃算的。”


    “我就不信,乞活軍的兒郎,還能輸給這些胡奴不成?!”


    陳午的一番話,立刻得到了在場諸位流民帥應和。


    畢竟,根據他們之前與匈奴漢國賊寇的作戰經驗來看,這些胡人賊寇,往往都不會在一個城池麵前花費太多的時間攻城,因為城池外麵散布的塢堡就足夠他們搶掠的了,花費太多兵力進攻城池是不劃算的。


    隻不過,這一次羯胡石勒的圍城,似乎與往昔不同,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卻絲毫沒有撤軍的打算。


    果然,就在眾位流民帥讚同陳午的時候,有一個人卻站出來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將軍,這一次胡虜圍城,似乎不同往日,要是他們再圍城一個月,豈不是連打都不用打,就能把我們活活餓死在這廣平城裏。”


    在場的眾人,齊齊望向了說話的人。


    隻見此人三十歲左右,麵貌英武,身長八尺餘,一看就是渾身充滿了力量的武人。


    這人姓名冉隆,字元昌,魏郡內黃人,是最早加入乞活軍的河北人物之一。


    “元昌,那你有何對策?”


    陳午對冉隆頗為器重,他知道冉隆看起來是個粗陋武人,但其實心思沉穩,如果心中沒有對策,肯定不會輕易說出這種話。⊕八⊕八⊕讀⊕書,◇o≮


    “將軍,如今廣平附近的豪強塢主都是些無膽鼠輩,是根本指望不上的,要想找援兵,就必須再走遠些,向朝廷的大軍求援,我聽說,征北將軍和鬱鎮守鄴城,北中郎將裴憲鎮守魏縣,車騎將軍王堪也已經到了邯鄲,這三人都是士人名望,手中都有各有精兵,隻要能有一人派兵來救,那我們廣平之圍就可以解,然後廣宗之圍也將不攻自破。”


    聽了冉隆的話,在場的乞活軍眾軍帥又嗡嗡的討論了起來。


    陳午知道,冉隆說的話,有一部分道理,這三人都是朝廷大將,每個人手中的兵力都可以給廣平解圍。


    但是,這三人的兵力都是用來控扼三城,防止石勒胡虜南下威脅洛陽的,他們會為了廣平的乞活軍而來嗎?


    “話雖如此,但是這三人願意來救咱們這一個小小的廣平城嗎?”


    陳午有些擔憂的說道。


    “將軍,我們廣平城雖小,但我們乞活軍卻是如今河北抗胡的旗幟,要是我們和廣平的乞活軍覆滅了,那趙、魏之地,就再也沒有人能限製石勒劉靈這些胡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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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番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


    乞活軍的確是河北趙魏之地抗胡的旗幟。


    冉隆繼續說道。


    “如果我們乞活軍覆滅在胡虜的手中,那石勒這些胡虜就將完全掌控趙魏兩地的數十萬丁口,繼而冀州危矣,如此簡單的道理,隻要分說給這三位將軍,那麽援兵可得也。”


    陳午也覺得冉隆說的有道理,和鬱、裴憲和王堪這三人都是受命防備石勒等胡虜賊寇的朝廷大將,如今石勒困頓於廣平城下,隻要來一支朝廷精兵與廣平城內乞活軍裏外夾擊,肯定能擊敗石勒。


    不僅陳午這麽想,其餘在場的乞活軍帥們也紛紛覺得冉隆所言有理。


    “既然如此,不知道誰願意出城,往尋這援軍呢?”


    陳午說道。


    在場的眾人聽了,都是一陣遲疑,因為之前乞活軍派出去的求援的軍士都沒有一個迴來的。


    這些人有可能是失陷於敵手,也可能是因為敵人包圍太嚴密,無法再返迴廣平。


    但是不管如何,穿過城外數萬胡虜的陣營,都是不啻於闖一遭龍潭虎穴的。


    就算是以敢戰著稱的乞活軍,也得是其中膽色武力上等者,才能擔當如此重任。


    連續三波求援的乞活軍就這麽杳無音信,如何能不讓這些人猶豫呢。


    這時候,立刻又是一聲洪亮的話音。


    “將軍,我願往!”


    眾人循著話音望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提出這個建議的魏郡冉隆。


    “好,冉元昌果然是將門虎子。”


    陳午忍不住讚歎道。


    隨後,陳午讓冉隆從乞活軍中挑選十名騎士隨行,出城的時候,可以兵分兩路,在必要的危急時刻,可以犧牲掉另一路人手,以此來保護冉隆。


    冉隆聽後,立即拒絕了這個雖然殘酷,但能保命的計劃。


    冉隆向陳午表示,他最多隻需要五個人隨行,隻要給他們配上良馬,硬弓和鐵槊。


    有了這些,冉隆就有信心衝過城外胡虜散布的營地。


    見到冉隆如此堅持,陳午也就不再多說,他命人給冉隆立刻準備所需的馬匹和兵杖。


    最後,陳午還命人把自己最心愛的一套百煉筒袖鎧取來,親自給冉隆穿上了。


    冉隆率領挑選的五個乞活軍騎兵,來到了南門,打算隻要城門一開,就立刻衝出去,殺翻胡虜營區之間的遊騎,然後就可以憑借快馬在胡虜合圍之前迅速脫離。


    畢竟,數萬敵軍環繞城池圍城,還根本無法做到真正的密不透風。


    就在冉隆等人準備完畢,乞活帥陳午馬上就要命令打開城門衝出去的時候,卻從送行的人群後麵傳來了一聲叫喊。


    “阿父,不要扔下我!”


    話音剛落,一名如同小老虎般壯實的男孩,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出現在了陳午和冉隆的麵前。


    “阿父,不要扔下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男孩的聲音雖然稚嫩,但是語氣卻如成人一般堅定。


    “混賬,軍機大事,豈容你一個孩童胡鬧!”


    冉隆的臉色一沉,厲聲嗬斥道。


    旁邊的乞活帥陳午認得這個男孩,正是冉隆唯一的兒子冉良,今年虛歲十二,雖然年齡稚嫩,但是卻是弓馬刀qiang樣樣精熟,普通的成年男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就算是在孩童也可以上陣殺敵的乞活軍中,冉良也是其中的翹楚,早已經在數次守城戰中,親自手刃數名胡虜了。


    以冉良的十二歲的年紀,足以堪稱乞活的“童子軍兵王”。


    但是,在陳午、冉隆這些人眼中,冉良再怎麽著也還是個孩子。


    “冉良,你阿父此行關係重大,由不得你任性啊,乖乖迴去等著吧。”


    陳午想開口安慰一下這個孩子,但是一個刀qiang箭雨中殺出來的漢子,說出的話根本沒有一絲的安慰效果。


    冉良對於其它人的話充耳不聞,隻是一直等著他的父親冉隆。


    “阿父,我能騎快馬,開硬弓,絕對不會當累贅的。”


    見到冉良如此倔強,在這麽多乞活軍同僚麵前有些出糗,冉隆抬起手就要打。


    但是冉良小小年紀卻是絲毫不懼,一點都沒有躲閃的意思。


    冉隆看著兒子的臉,不禁想起了歿於胡騎的亡妻,終於沒有忍心揮手打下去。


    “將軍,派人替我好好看管他,冉隆拜托了。”


    看到自己的父親最終還是要扔下自己,冉良大急,他從腰間猛然抽出一把bi shou,把鋒利的刃尖幾乎戳到了自己眼睛上。


    “今日此去九死一生,要是以後見不到阿父,還要這眼睛有何用!”


    冉良說著,就用力壓下手中的bi shou,鋒利的刀刃立即在臉上劃出了血痕。


    “停手!唉!罷了,罷了,跟我一起吧。”


    冉隆趕緊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他作為父親,對於冉良的心思,都是明明白白的,冉良與自己相依為命,知道此次出城求援是危險重重,害怕自己有意外罷了。


    “將軍,給犬子也配副弓馬吧。”


    冉隆有些無奈的對流民帥陳午說道。


    片刻後,一切準備完畢,冉隆父子準備城門一開,就衝殺出去。


    “兒子,你怕死嗎?”冉隆問道。


    “不怕!”冉良堅定的說道。


    “我問你,要是我死了,你當如何?”冉隆一臉嚴肅的問道。


    “那樣的話,兒子豈能偷生,當然是與大人同死!”冉良一臉的決絕之色。


    “不!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做什麽,都要活下去!”


    父親的話大大超出了冉良的預料,讓他一臉的驚訝之色。


    “我要是戰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你就是魏郡內黃冉氏獨苗了,記住,這不是偷生,這是為了內黃冉氏的血脈存續,隻有活人才能傳承血脈。”


    算得上心狠手辣的“童子軍兵王”冉良,聽了這些話,卻是有些茫然了,這可與之前自己聽過的那些忠義死義的說法差距太大了。


    等到廣平城門隨著一聲門樞聲,閃開了一條縫隙,冉隆一馬當先,率領身後的乞活軍騎兵魚躍而出,以悍不畏死的氣勢衝向了胡虜防線。


    在擊殺了數名攔阻的胡虜騎兵後,冉隆他們又與身後的追兵展開了激烈的追逐戰,最終憑借精挑細選的良馬和騎射,在付出兩人慘死的代價後,冉隆終於帶著兒子冉良等四人擺脫了胡虜的追擊。


    但是,冉隆隨後的求援之路,卻是異常的坎坷。


    第一次求援。


    冉隆一行人先是跑到了邯鄲,這裏距離廣平城最近,是車騎將軍王堪的駐紮地。


    但是當聽說冉隆一行人是廣平的乞活軍之後,這位出身東海王氏的車騎將軍,連邯鄲的大門都沒有讓冉隆他們進,甚至於連一句打發的話都沒有,可能在這位高門大將眼中,冉隆這些乞活軍就是真真正正的乞丐。


    冉隆吃了一個閉門羹,並沒有泄氣,而是馬上南下臨近的鄴城。


    這是第二次求援。


    鄴城這裏駐紮有征北將軍和鬱的兩萬軍隊。


    征北將軍和鬱,倒是接見了冉隆。


    但是對於派出援兵進攻石勒的事情,卻是根本不應允,哪怕冉隆把有利的局勢分析的再清晰明了,征北將軍和鬱也根本不為所動。


    冉隆最後看清了,這個征北將軍和鬱,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的鼠輩,根本不可能發兵。


    他悲憤之下辭別,和鬱命人追上冉隆,賞給了他十匹絹帛。


    冉隆出了鄴城南春門後,就當著守軍的麵,一把火燒掉了這十匹絹帛,然後策馬東行,去最後一站--魏縣。


    這是第三次求援,也是最後的一次。


    駐紮在魏縣的北中郎將裴憲倒是與前兩人大不相同。


    北中郎將裴憲聽說冉隆父子幾人殺穿數萬敵軍,重破圍堵之後,大讚冉隆父子的勇武,不僅賞賜他們幾人良馬寶弓,還賞賜了好酒好肉,當天晚上還每人一個侍婢暖床。


    冉隆幾人都已經近半年沒有見葷腥了,立刻感覺自己進了天堂一般。


    但是,到了第二天。


    裴憲又設宴招待冉隆。


    在宴席間,冉隆一提出兵救援的事情,北中郎將裴憲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最後,冉隆又在宴席上追問起來。


    不堪其擾的裴憲表示,要招攬冉隆等人為他麾下的牙門軍督,至於發兵救援廣平乞活軍一事,那就別想了。


    聽了裴憲的這一番明確的表態。


    坐在擺滿了酒肉珍饈的案幾前,冉隆再也沒有了胃口。


    冉隆悲憤的大聲說道:“我冉隆離開廣平的時候,乞活軍上下隻有不足一個月的糧食了,如果沒有援兵,廣平乞活軍必敗無疑,我還哪有什麽心情喝酒吃肉,我應該立即迴廣平,與乞活軍上下同死。”


    說完,冉隆抽出佩刀,率領冉良等人,徑自離開了裴憲的府邸,一路上沒有一個人敢阻攔。


    冉隆一行人取了馬匹後,衝出魏縣城門。


    剛衝出城門的時侯,冉隆越想此行遇到的三個朝廷大將的所作所為,心中就越是氣憤難平。


    他突然拉韁立馬,轉身張弓,一箭射中了魏縣城門的門額,鐵骨鋼箭嵌入其中。


    冉隆衝著魏縣城頭的守將,大聲高喊:“等我迴去滅掉了胡虜,就一定迴來滅掉你們這些見死不救的鼠輩!就以此箭明誌!”


    說完,冉隆就率領幾人迎著寒風踏上了北返廣平的路途。


    冉隆一行人策馬狂奔,到了第二天就進入了平恩境內,隻要渡過北邊的漳水,就距離廣平很近了。


    就在他們想要在附近找尋個地方,躲避下寒風過夜的時候,卻突然遠遠瞧見了數名穿著黑色戎服的騎兵,這幾名黑戎服騎兵也發現了他們,並且試探性的靠近了上來。


    冉隆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看服飾似乎並不是胡虜賊寇,但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都打起精神來,如果賊人,就跟他們拚了!”


    這時候,一聲喊聲遠遠的飄來。


    “青州軍在此,來者何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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