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拂過原野,翠綠的枝葉在輕柔的風中晃動,偶爾有不安分的樹葉隨風飄搖,緩緩投到地麵,去往無為軍的官道上,幾個男女正在頂著初夏的暖風匆匆而行。


    幹燥的塵土在走動的腳步間震起,背著一柄金絲劍柄的中年人擦擦汗水:“楊兄弟,我記得你是江南西路人,怎地你有族兄跑這無為軍州來?”


    楊民為抬起臉龐,眼神有些空洞,幹巴巴的說了一句:“為了做學問。”


    “無為軍有甚學問大家?”張橫皺了下眉頭:“俺時常載些書生渡河,也未聽說那裏有人學問好。”


    楊民為看他一眼,低著頭道:“不同的,我那族兄本願在家中做學,隻是……”麵上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神情:“我那家中人多,關係也比較複雜,我離開家鄉跑去他地也是因此,他那人心思素來較直,不喜他人玩笑戲耍他,加上又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主兒,索性也是離了吉州,他有個友人乃楊次公侄孫,因同姓交好,是以索性帶著家人來此,俺最後一次見他,說是準備考進士,也不知是否已去趕考1。”


    一旁行走的呂布聽著話,轉過頭道:“聽起來倒是個認真守禮的人。”


    楊民為聽聞看了眼呂布,點頭道:“寨主說的不錯,卻是守禮,就是……”頓了一下,歎息一聲:“有些過於守禮了。”


    他等一邊說著話,一邊行進著,除了楊民為是個體虛走不快的,其餘人都是習武之人,趕路這等事對幾人來說不過是吃土多,還是吃土少的問題。


    饒是如此他等速度也並不算慢,隻是天光終是開始西斜,田野間盈盈綠色黯淡下來,少了幾分青翠,多了兩份墨染。視野中也是出現人煙的氣息,有孤身上路的行人從道路拐角閃出,時常被他等這般多帶刀攜劍的人嚇一跳,待看他們沒有上前逞強的意思,隨即低頭匆匆走的遠了,也有從岔道拐入這條官道,一起向著同一方向行進的。


    “人多起來了,前麵可是有村鎮?”


    呂布抬起袖子抹抹汗水,後方張橫喘口氣:“哥哥說的不錯,前麵是襄安鎮,離著無為鎮已是不遠。”


    呂布看看天:“那看來今晚要在這襄安鎮湊合湊合了,這日光走的快,莫要錯過了宿頭,到時候睡在野外也是不美。”


    聽著話的眾人紛紛轉過頭看著低頭喘氣努力跟上的楊民為,這人也是倔,明明累的氣喘也非要咬牙跟上,喘息的聲音好似拉破的風箱,絲絲嗬嗬的聽的人替他累的慌,其餘幾人看他疲累提議休息下,卻也被這倔種拒絕,直言要去村鎮中找個宿頭再歇。


    “莫……莫要……擔心,小可……小可跟的上。”


    氣喘籲籲的,這前吏員捂著肚子斷斷續續說著逞強的話,呂布看了眼這人,沉默一下點頭:“也罷,難為你有這份心,餘呈,帶他一程。”


    “小可能……”


    喘息聲中,餘呈嬉笑著過來一把將他背起:“哥哥說了讓俺待恁一程,卻不敢違抗。”


    “……”這倔驢沉默一下,終是道:“多……多謝。”


    遠方的田野從視線中移到身後,有扛著鋤頭的農人走上硬土路,用汗巾抽了兩下身上衣服,震起一片黃土,看著呂布等人的一刻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低頭等著人先過去,也有無所謂的,就這般跟著眾人走在身後。


    “倒是沒想到這路修的不錯,兩旁如此多田地,他這邊仍是可以通行。”扈三娘清脆的嗓音迴蕩在耳邊:“看這寬度,似是可以通行馬匹。”


    “自然是修的好的。”一把低沉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這可是去年黃佛子出錢修的道路,新著哩。”


    “黃佛子?”扈三娘聞言頗為好奇,轉頭看去,見是個滿臉褶皺的老農,頭戴草帽,脖子上搭著土黃色的汗巾,正跟在眾人身後不遠處,這一丈青眨眨眼,問他:“是和尚出錢修的?”


    “和尚哪管這個。”老農見眾人視線望來也不怯懦,行走間咧著一嘴黃牙笑道:“是俺們這無為軍城的一個大善人尊姓黃大名文燁,平生最能行善事,修橋補路,塑佛齋僧,家中佃戶但凡有誰頭疼腦熱的,都會給人免租子請郎中給治病,缺錢了找他相借,百貫錢以下都不收你利錢,就連收的租也比別人少一半,似此萬家生佛之人,自然稱得上黃佛子的號。”


    “他家在這襄安鎮有些家業田產,是以也出錢在此修路造福一方,俺們都記得他的好哩。”


    扈三娘聽的有些發愣,側過臉眨眨眼方才道:“還有這等人?卻不是恁編排?”


    “可不是真的怎地?俺這麽老實巴交的人如何會誆騙你個女娃!”老農臉上神情好似被人冒犯了一般,說了一句卻又放鬆下神情:“不過也難怪女娃你這般想,這等人物莫說你是聽俺說的了,俺就是親眼見著也跟做夢一般哩。”


    呂布等人靜靜聽著扈三娘和這老農說話,此時聽了幾個男人麵麵相覷,張順張張嘴,嘟囔一句:“若是真的,倒真要去看看是個甚樣之人,哥哥,左右無事,不若去見識一番?”


    “嗯……”


    呂布還未答話,那邊老農神情上有些遲疑,接著搖搖頭:“俺倒勸各位莫要去找他。”


    張橫三角眼一斜,眉毛一挑:“怎地,怕俺們戳穿你的謊言?”


    “俺又沒說謊,怕你做甚!”老農一瞪眼,接著有些尷尬的道:“隻是那黃佛子家中有個兄弟不是善類,俺怕各位去了汙了眼。”


    “老伯說說唄。”仍是扈三娘好奇開口。


    “唉……”老農歎口氣,似是真心替人惋惜一般:“這黃佛子黃大善人有個嫡親兄弟,是一母所生,叫做黃文炳,如今乃是俺們無為軍的通判,這人卻是和黃大善人兩個性子,欺男霸女是常有的事情,為人又最是愛財,為了些許錢財,不知多少商販被他弄的家破人亡,是以俺們都叫這廝黃蜂刺,也有人喚他做飛天烙台。”


    “飛天烙台?”扈三娘嘴裏重複一句,麵上有些不解。


    (


    對麵老人撇撇嘴,似乎很是晦氣的道:“就是烙台,你想,那玩意兒燒紅了烙誰身上不是弄出個大傷疤來,那黃文炳就是這燒紅的烙台,漫天飛,烙誰身上誰倒黴。”


    “這當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許是聽的新鮮,呂布轉過臉來也插了句話,那老農沒聽過這句話,卻也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是以連連點頭。


    他等也就和這健談的農人一路說著話,一路朝前走著,那老農不多時就走入岔道自迴家中,他等卻是一路前行進入縣城,此時天色已是不早,也是這裏不大,有個半舊不新的旅店也就將就著住了。


    一路走來,這裏也沒甚可看的景色,是以懶得去往大堂吃飯的眾人要了酒菜就在屋中湊付著解決一頓。也是呂布最近習慣晚睡一會兒,點著燈熬著蠟,要了些熱茶就在房中看著自身帶的書籍。


    扈三娘看了眼正在桌前讀書的呂布,心中按捺不住好奇的性子,想起傍晚遇見的老農忍不住開口:“郎君,今日說的那黃家兄弟要不要去看看。”


    “看他們做甚?”將書本從眼前移開,呂布笑著看了看好奇的一丈青:“左右不過兩個不相幹的人,看過又能如何?”


    “郎君不像話本中所說一般,去城中行俠仗義將那黃文炳除了?”一丈青的臉上帶著一絲憧憬,揮動手臂豎手一切,好似砍人一般。


    “嗬……這趟出來你這性子好似變了不少。”呂布看看對麵比在山上時活潑不少的女人,輕笑一聲將手中書放在桌上合好。


    “……哪裏變了,奴還不是那般。”高挑的女人挺起脖子,隻是眼神有些遊移,自從在江州呂布許她上陣殺敵後,她發覺自家男人對她容忍度似乎挺高,不似她想的那般這不許那不讓,是以說話做事都比以前膽大不少,隻是天生嘴硬不願承認。


    “某既不是遊俠兒,也非替天行道之人,作甚去管那閑事?”輕輕搖頭,呂布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一隻手輕輕拍著扶手:“這無為軍一不是某的地盤,二又同某非親非故,某何必去費那等閑事?”


    扈三娘皺皺眉頭:“郎君不是還曾送過兩女去往青州尋親?卻不也是如同今次這般?”


    呂布一怔,腦中想起花榮娘子與花小妹的樣子,嘴裏苦笑一下:“那如何能一樣?”


    “哪裏不同?”


    坐著的男人有些語塞,總不能說彼時某想起前世的妻女,是以才願送她二人一程,思緒轉了一下,緩緩搖頭:“咱們今次無為軍之行乃是買馬,最多去見見楊兄弟的那個族兄,莫要節外生枝,否則或會給楊兄弟帶來麻煩。”


    “……知曉了。”扈三娘有些泄氣的坐在床沿上,一雙大長腿不自覺的翹在半空踢蹬著,撅著嘴道:“奴不去看就是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男人的眼神隨著兩條長腿一上一下,想了一下,站起身將吹息桌前的油燈:“天色晚了,也該是休息了。”


    扈三娘雙腿一停,歪著頭看向自家男人,還未說話,就見那邊的身影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近前投下一片陰影,銀鈴般的嬌笑聲中,床邊的燈火也被一口氣給吹滅,陷入黑暗的屋子似乎有貓叫的聲音。


    一夜無話。


    翌日,起了個大早的眾人洗漱一番,又在廳堂用過早膳,隨即結賬重新上路。


    ……


    視線拔高,放遠,大名府。


    清爽的早晨每個人都有事情在做,管家伺候著梁中書用過早膳出門,方才自己去後廚要了些吃的填填肚子,他也是今日餓得慌,等不及迴屋吃了,就拿個碗在後廚扒拉著。


    “李大廚、李大廚,人呢?”


    清脆的聲音在廚房外響起,下一刻,了;兩扇木門啪的一聲大開,走入一中年丫鬟,看著管家捧著個碗一怔:“呀,管家恁在呢。”


    那管家將口中飯咽下去,抹抹嘴:“是翠大娘子,怎地親自過來後廚了?”


    “婦人想做些酥油鮑螺,家中又沒貨了,讓後廚去采買一些。”


    “行,我知道了,這事兒我來辦,你先迴去讓夫人等等。”


    兩人說話中,這中年侍女點頭走了,管家吃了幾口飯,稍解饑餓,拿白巾擦擦油嘴,出門招來自家小舅子:“夫人要做酥油鮑螺,你去買些材料迴來。”


    那小子一聽叫苦道:“啊?姐夫,直接買現成的不好嗎?買那些東西要跑好幾個地方。”


    “讓你去就去,哪那麽些廢話!”


    管家一瞪眼,那人道:“那我要找人幫忙拿東西。”


    “這些你自己決定,隻要快些迴來即可。”管家說著掏出錢袋遞過去:“這些你拿著,有剩的自己留著。”


    “哎,好嘞!”


    那人聽可找人拿東西還有錢拿,笑著答應一聲就去了,來到下人那邊點了個新入府不久的青壯,兩人就這般出府而去。


    雖是東西較多,也有買完的時候,兩人提著東西跑的渾身是汗,看著一處茶攤,那小舅子一拍手:“走,前去吃點涼茶再迴去,這通跑,差點兒跑斷腿了。”


    “能行嗎?迴頭夫人要的急怎辦?”那新人有些忐忑,猶猶豫豫的不敢。


    “哪這般急,聽我的,也就是歇歇腳,還能讓人累死是怎地?”小舅子撇撇嘴,拉著那人進去坐下,要了兩碗茶水,等待間看著這人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一巴掌拍他胳膊上:“莫慌張,我保你沒事兒,老子在中書府裏日子久了,什麽陣仗沒見過。”


    “是,恁是在府中吃的開的,不像俺是剛來的。”這新來的也不是個蠢的,當下湊趣兒道:“恁能不能給俺說說,這府中最近有甚大事沒有,這兩日俺看府裏麵忙進忙出的,問人又都不知道。”


    “這你少打聽。”那小舅子斜了他一眼,對麵唯唯諾諾中,又自己忍不住湊過去道:“跟你說可莫要向外傳。”


    抬頭看看四周沒人看他,輕聲道:“咱老爺是公相的女婿,公相要過壽了,正在準備壽禮呢。”抬頭觀瞧四周,又湊過去:“聽我姐夫說,要十萬貫!”兩手伸出食指比了個“十”字。


    那新丁壓低聲音,驚歎連連。


    兩人都沒看著,坐在身後有個背對著他們的赤色發須的漢子,耳朵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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