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庚子,晴,有雲。


    睡到日上三竿的張氏兄弟洗漱完畢,吃過早飯,紛紛將自己捯飭幹淨,兩人對著看看見沒什麽不妥之處,這才一同出了家門,順著村中的道路一直往前走著。


    仲夏的日光已是有些灼熱,走了幾步的張橫出了些汗,不由扯開衣襟扇了兩下風,頓覺涼快一些。


    “大哥,你這般作態,剛才將衣服穿的那麽板正做甚。”跟在一旁的張順有些無言的看著兄長。


    張橫頭也不迴,嘿嘿一笑:“天熱起來了,穿的太嚴實……熱。”


    張順無奈搖搖頭,就聽張橫突然大聲喊了句:“胡永、胡永,可知梁山的呂寨主在哪裏歇著。”


    張順抬眼看去,就見一條岔道盡頭正站著那海鬼,聽他喊叫喊了一聲:“在村西那頭,原來大頭家裏。”


    “謝了,俺去找他!”


    張橫揮揮手,邁開步子就走,後麵張順也是舉手示意下快步追上,那頭胡永見他二人消失在拐角,一跺腳:“哎!他等去李老大那裏了……”等了半晌看人沒迴來,聳聳肩:“入娘的,走這般快,是你等沒聽見,找不到人可莫要來怪我!”


    張橫、張順自是沒聽著他喊的什麽,兩人也常來這村子,知道人在哪裏,走在路上做弟弟的歎口氣,傷感道:“沒想到大頭也沒了,他去歲還跟俺說要攢錢娶媳婦兒呢。”


    張橫麵色如常,看看兩旁房屋:“這次死的人太多了,俺們住的不也是劉三兒的屋子嗎,以後逢年過節多給他們燒些紙就是,莫要死後成孤魂怨鬼。”


    張順沒說話,隻是歎口氣點點頭。


    村子不大,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胡永所說的地方,“有人嗎?小人張橫,求見呂寨主。”張橫抻著頭喊了兩聲,見沒人應聲,迴頭看看兄弟:“許是沒人。”


    張順看看天:“咱倆起的太晚,許是出門了。”


    那船火兒皺皺眉頭:“他等又沒個友人在此能去哪……”


    講了半截的話陡然收住,與兄弟對視一眼,同時開口:“李家!”


    “走走走。”張橫直接轉身就走,帶著笑容道:“正可去看看俊哥兒,順便道個別,昨日你見著,俺卻還沒看到。”


    “哪裏看到了。”張順聳肩:“昨日安神醫到來後,俺就被攔在門外,說甚怕醫治時有外邪入體,將人都趕了出來,他出來後伱等就來了,被李老大拉著吃酒,現今還未見著人哩。”


    兄弟兩個隨口閑聊著,熟悉的轉彎抹角,同晚起的村民打著招唿,不多時就來到李福那座院子,遠遠見著圍牆外站著幾個熟悉的身影,連忙趕了過去。


    “餘統領。”走近的船火兒同少年護衛打了個招唿:“呂寨主在裏麵?”


    “在。”餘呈點點頭,衝著兩人笑了一下,昨日宴席上他在旁邊看著呂布、李助同這兩人的互動,今日又見這哥倆前來,直覺是來入夥的,是以也願意給個笑臉兒。


    張氏兄弟大喜,忙走入進去,見呂布果然在此,正同李福說著話,旁邊坐著扈三娘,俏臉殷紅,二人昨日也是見過這一丈青的,隻覺昨日看著英氣十足,今日卻多了兩分女人的柔美,他倆雖奇怪卻也不在意趕忙上前行了一禮:“呂寨主,李老大。”


    “張家娃子來了。”李福做為屋主人先是衝兩人打了個招唿,接著看看兩人神情,眯起眼笑著道:“可是有甚事?”


    “俺們是來找呂寨主的。”張橫吸口氣,看了兄弟一眼,兩人在眾人注視下走到呂布跟前下拜:“小弟二人昨夜商量過了,情願投入大寨……”


    停頓一下之時,本隻是跟著沒有言語的張順突然將話接過來:“隻是俺們二人放心不下老娘,未知山上可有安置親眷所在?”


    張橫眼神一瞬間有些驚愕,卻很快平靜下來,抬頭看向對麵穩坐的梁山之主。


    “自然有的。”呂布挑了下眉頭,笑看著對麵的兄弟二人:“山上有不少兄弟將家眷、雙親帶上山去,到時老人家若是願意串門,也有個可以說話的人。”


    張順刹時露出笑容,同身邊張橫大聲拜道:“如此俺們兄弟願追隨哥哥大鬧一場。”


    “二位兄弟請起,今後尚要借助二位的力量。”


    “哥哥看俺的。”“哥哥放心,俺一定竭盡所能。”


    呂布站起身將兩人拉起,兩兄弟紛紛叫嚷表態間,後方李福笑了下:“呂寨主,這倆娃子水性好,又能掌船,江河湖海之地皆可入得,倒是要恭喜了。”


    呂布拍拍兩人,轉身看著李福,臉上露出同老者差不多的笑容:“倒是要感謝老丈幫忙牽線搭橋了。”


    “哪裏話。”老邁的鬧海龍駒嗬嗬笑著:“不過此等喜事當有酒才是,還望寨主給老朽幾分薄麵,午時在此用膳。”


    “那倒是要叨擾了。”呂布也不拒絕,隻是順著話說下去,兩人在那喜笑顏開的樣子看的張家二人深感自己受到器重,欣喜之餘,張順出聲道:“哥哥、李老大,俺們去看下俊哥兒,昨日事情忙碌未能見到,今後要在梁山勾當,恐也少有見麵之時。”


    “去吧,同友人道別也是應當。”


    呂布自不會咀嚼,當即同意,李福則是笑嗬嗬的道:“俊哥兒在後麵,你二人自去便是。”又看向呂布道:“不若今日將宴席開在江邊,今日天氣晴好,又無妖風作怪,雖是時日已晚,卻也是踏青的好時候,到時一邊飲酒,一邊吃現捉的魚蝦,豈不快哉?”


    “那就請老丈多費力了。”


    “來來來,請。”


    兩人說著話帶人走了出去,張家兄弟對望一眼,向著後方走去,張順不時迴頭張望一下遠遠傳來說笑聲的眾人,看著兄長道:“倒是沒想到哥哥同李老大關係不錯。”


    “誰知道。”張橫轉首看看,走動間說著:“俺老感覺兩人間氣氛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哪有問題。”


    張順抓抓頭:“他二人說話那般客氣……許是大哥的錯覺。”


    (


    “也許。”張橫聳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說話間,兩人走近後麵的屋子,瞬間一股濃鬱的藥香之氣充滿鼻端,揉了下鼻子,張順扣了下門扉,“誰啊?”裏麵人聽到響動連忙走過來將木門打開,露出一張有些黝黑的麵龐,卻不是巧娘又是誰?


    “原來是巧娘妹子,俊哥兒可醒了?”


    “原來是二位恩公。”一抹笑意在漁家女的臉上綻放開來,連忙點頭道:“醒了醒了,正同童家二位昆仲在說話。”一邊將身子後退,打開房門:“快進來。”


    “叨擾了。”


    二張說了下邁步入屋,藥香的氣味更加濃鬱,屋中的擺設卻同記憶中一般無二,房間還是如從前般簡潔,隻是木桌上多了些花花綠綠的花草,兩兄弟都是那種糙漢子,看著花眼熟卻不知叫什麽,卻也知道都是李俊的女人搞的。


    轉過前堂,裏屋李俊靠著被褥躺坐在床上,一邊方桌兩側坐著童威童猛,兩兄弟仔細看去,往日李俊縱使是躺在江心的船上,也是一副生龍活虎,仿佛隨時暴起傷人的樣子。


    如今眼皮耷拉下來,一雙大眼感覺小了泰半,昔日紅的發紫的臉皮煞白一片,除了比死人多了些血色外沒好多少,下巴上鐵絲般的髭須也是奄兒了吧唧給人隨時會斷的感覺。


    張家二人衝著童家兄弟拱拱手,他等昨日在一起吃酒哄鬧,用不著客客氣氣的打招唿,隻朝著李俊說話:“俊哥兒,感覺如何了?”


    李俊嘴唇也失了血色,嘴上的皮幹裂翹起,看了他二人一眼苦笑:“難受的緊,從未如今日般虛弱,倒是萬幸沒死……”喘息一下,臉上表情一肅:“倒是要多謝賢昆仲相救,不然俺恐怕已上閻王那報道多時了。”


    “應當的,應當的。”“常人溺水還要救助一下,何況是恁呢。”


    張橫、張順連忙擺手示意無妨,倒是巧娘過來,瞪了李俊一眼:“莫說不吉利的話。”男人苦笑中,又衝著張家二人萬福:“當家的說的是,雖然俺道謝過了,卻還是要替當家的再謝一次,沒二位恩公,俺們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啊(這)……”


    張橫、張順張口發出個音節對視一眼,然後反應過來連忙抱拳:“巧娘妹子莫要再如此多禮,實在承受不住。”


    接著看著李俊道:“俊哥兒倒是找了個好媳婦兒。”


    虛弱的臉龐上浮現一絲笑容,轉頭看了看那邊的女人,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得:“這是俺命好!”


    巧娘曬黑的臉龐紅了一下,嗔怪的看了眼李俊:“命好還說自己姓林。”有對著幾個男人道:“俺去燒些茶來,你們先聊著。”


    說著走出屋去,眾人也知這是女人在給他們留出說話的空間,童威促狹的笑著擠擠眼:“林大官人,如今怎生解釋?”


    李俊苦笑中,張家兄弟聽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忙問道:“怎麽個意思?”


    童猛嘿嘿一笑,一指床上的李俊:“他當年看上巧娘妹子,沒敢告訴她真實身份,隻拖言說自己是做買賣的林大官人,如今這遭瞞不住了。”


    “那被埋怨卻是活該。”張橫哈哈大笑,指著李俊道:“要俺是巧娘妹子,非先給你幾個嘴巴子不可。”


    童威怪笑一聲,用手摸著自己八字胡:“這廝如今身上有傷動不得,等好了再打也不遲。”


    床上體虛的混江龍翻著白眼看著幾個狂笑的損友,待這幾人笑夠了,方才開口道:“你們這幫粗漢乃是羨慕,一個個都沒個女人心疼。”


    “你這廝……”


    “別揭短兒啊!”


    幾個漢子紛紛指著李俊不知說什麽,旁邊站著沒說話的張順突然來了句:“俊哥兒,你這般說話容易挨打啊,到時身體將養好了,俺幫巧娘妹子一塊揍你。”


    “沒錯,張二郎這話說的對。”


    “到時候一起。”


    童家兩兄弟揮著拳頭嚷嚷著,李俊看著麵前四人兩兄弟的表情更是無奈:“你們這廝們都是來做甚的,沒事兒快滾,少擱這兒氣俺。”


    “以後想氣你都沒機會了。”說話的張橫挨著床沿坐了下來,側著身子看著躺床上的混江龍:“李老大幫忙搭線,俺們兄弟馬上要去梁山了,到時還不知何時能迴來一趟。”


    童家兩人臉色一變,李俊倚著被褥看著二張道:“何時走?”


    那船火兒攤攤手:“這卻要看哥哥何時離開江州了,隻是俺想,左右不過這兩日。”


    屋子裏一時有些靜,半晌李俊虛弱的聲音傳來:“梁山乃是大寨,必定是官府的眼中釘,兄弟真考慮好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張橫撇撇嘴:“俺這性子,早晚要被畫到紙上,與其到時沒個地兒去,不若現在搭上個順風船。”


    李俊看看後麵的張順,那浪裏白條也是點頭:“俺總不能讓大哥自己去。”


    “也罷,各人有各人的路。”李俊歎口氣:“隻是二位兄弟當心,莫要大意有個閃失,到時反為不美。”


    “放心,省得。”


    二張露出個笑容,他等說話之時,巧娘端了茶點進來,幾人又說了一會兒,看看李俊麵上有些疲色,張橫、張順率先告辭離去,自去江邊找尋呂布等人。


    巧娘起身送客,李俊待他倆走出去,看向童威童猛:“怎生迴事?看你二人適才麵色不對,可有甚事?”


    童猛看看兄長,摸摸受傷的手道:“隻是有些意外罷了,梁山拜托李老大,想在江州招人入夥俺們是知道的,隻是李老大一直沒對外說,俺們以為他也就是隨口答應,未想到卻是把張家哥倆給繞進去了。”


    房間一時有些靜,半晌李俊“嗬”的一笑:“俺這叔父也是費心思了。”


    抬頭看看疑惑的童家兄弟:“他經此一遭,怕是想退下來了,俺兩個師兄又都死了,俺又有傷在身不能出來打拚,恐是怕這倆兄弟到時將人都拉到他們手下,索性將人支走,如此俺身子養好,出來也沒誰能爭過俺。”


    童威童猛麵麵相覷,又看看李俊,齊聲道:“俊哥兒,甭管怎樣,俺們是跟定你了。”


    李俊虛弱的麵上展現笑容:“屁話,你們倆不跟著俺跟誰去。”


    天光漸移,有藥草的氣味從廚房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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