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國大敗、主將戰死、猛火油田被毀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西域,許多國家為之震驚。雖說高昌國在幾年前戰勝過夜郎國,但那場戰爭在大國們的眼中不過是菜雞互啄而已,祝融國則不同了,雖算不上一流強國,但二十座城的疆域、幾十萬的人口、尤其是猛火油的存在,使其在西域成為僅次於須彌國和孤竹國的戰力,即便放眼整個天下,也能勉強擠進前十。如今祝融國遭遇慘敗,連油田都沒有了,地位一落千丈,其他各國不得不對高昌國另眼相看。


    祝融王第一時間跑到須彌王那兒哭訴,說高昌國殺他大將、奪他的城池和油田,希望須彌王舉兵討伐高昌國,為他主持公道。可惜須彌王是個慕強的,一聽說高昌國以弱勝強,反而對高昌王高看一眼,言語之中處處維護,臨了還撂下一句話:“你若是不服,隻管帶兵去打,寡人絕不幹涉”。祝融王心中暗暗叫苦,自己雖有五六萬兵馬,但國內已無良將,引以為傲的火器也因為沒了猛火油成為一堆廢鐵,軍隊的戰力大打折扣。但如果將這些和盤托出,隻會遭到他國進一步的嘲笑和鄙視,因此他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強咽下這口氣。


    聽聞祝融王在須彌王那兒碰了一鼻子灰,高昌國上下一片歡喜,朝臣們紛紛上表祝賀,歌頌君王的英明神武。但細心的大臣們發現,他們的王、衛相和杜太尉等人之間的關係似乎變得微妙起來。幾個人看起來心事重重,尤其是在背人處,完全不像是打了大勝仗的樣子。


    鄭安雅看著眼前這個被綁得像粽子一般的男人,麵無表情地說:“鮑子規,原名薑秭歸,生父姓鮑,為祝融國公子無忌的家奴。三十四年前,公子無忌奉命出征之時,公子婦與鮑妻在同一日各自誕下一子。鮑氏家奴暗中將兩個孩子調換,為了以絕後患又設法殺害公子無忌的幼子,假裝自己的孩子夭折。公子無忌得勝歸來,祝融王賜秭歸縣為其封地。公子歡喜之餘,見自己新添一子,雙喜臨門,遂將孩子起名為‘秭歸’。自此,公子無忌將家奴之子當作親生孩子養大,極其疼愛,直到十五歲時,才發現薑秭歸並非自己親生。公子無忌大怒,處死了鮑氏夫婦,欲處死薑秭歸,被其逃走。薑秭歸出逃後重新啟用生父的姓氏,因其猶如子規產卵一般雀占鳩巢,索性改名鮑子規。鮑子規,你之所以能與祝融王關係親厚,正是緣於冒充了公子無忌的兒子,時常被他帶進宮,與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祝融王一起玩耍。寡人可有說錯?”


    “不對!不對!我的生父的確溺死了養父的孩子,但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有缺陷,活不過三天,溺死他是公子婦默許的!”鮑子規很是激動,剛要站起身,就被侍衛一把按倒在地。


    鄭安雅對侍衛擺手道:“讓他說下去。”


    “我的養父公子無忌是祝融國先王的親弟弟,身份尊貴,權傾朝野。他事事順心,隻有一樣:成婚多年沒有子嗣,這讓他有了納妾的念頭。公子婦的地位岌岌可危,她多次求醫訪藥,終於得到一副偏方,順利懷孕。可是,不知道是方子有問題,還是公子婦本身就不適合生育,又或者公子無忌作惡太多,那個孩子生下來就是殘疾的。公子婦不敢讓丈夫知道,便與我生父偷偷商議將我抱走,混充她的兒子。”


    “胡說八道!”杜襄成氣得一拍桌子:“鮑子規,你還真是巧舌如簧。就算孩子有殘疾,那也是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公子婦為何不敢向丈夫稟明真相,還要暗地裏處死孩子?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母親?再說了,什麽樣的殘疾活不過三天?”


    “還有,孩子殘疾就殘疾,怎麽扯到公子無忌作惡上麵去了。”鄭安雅也表示不信。


    “你們懂什麽?”鮑子規吼道:“那孩子不是普通的缺胳膊少腿,而是沒有肛門!”見鄭安雅與杜襄成一臉錯愕,又道:“王上,太尉,你們可知,在祝融國‘生個兒子沒屁眼’是一種最惡毒的詛咒。公子無忌權勢熏天,他的手下更是肆無忌憚,明裏暗裏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如果被人知道他生了個沒屁眼的兒子,世人會怎麽議論他?他的名聲、他的威望都會一敗塗地。”


    “那也不能殺了親生兒子吧?”鄭安雅皺著眉頭道。


    鮑子規冷笑道:“王上,在您看來,如果公子在外被人羞辱,他迴到家裏,最容易找誰出氣?”


    鄭安雅默然,很顯然,答案就是公子婦。公子無忌一定會責怪妻子生下這個怪胎使他名譽掃地,如此一來,公子婦的處境恐怕還不如生不出孩子。


    “王上,您也想到了是不是?所以公子婦就默許仆人殺死親生兒子,把我當親生的養大。可誰曾想,我越長越像我的生父。府中流言蜚語越來越多,說我是主母和下人私通生下的野種,而我的養父也因為被禦醫診斷出生育能力低下,懷疑妻子對自己不忠。養母在重重壓力下,終於和盤托出。養父不忍心懲罰妻子,於是便將我的生父母處死,對外宣稱是他們欺瞞主人調換了孩子。而對我,他終是下不了手,於是偷偷命人將我放走。”


    “那你和祝融王的關係?”


    “祝融王八歲那年被立為太子。自那以後,養父一有機會便把我送進宮陪伴他,還教我一定要和太子搞好關係,所以我和他算是發小,一直很親密。後來,我的身份被揭開,他也不嫌棄我,甚至想過讓我改名換姓繼續留在他的身邊。我拒絕了,因為無論是宮女宦官還是朝中大臣,認識我的人不在少數,瞞不住的。我若是硬要留下來,反而對他的聲譽不利。”


    “如此看來,你還是有幾分人性的。”鄭安雅歎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叛國罪,間諜罪,按律當如何?”


    衛信忠匍匐在地,顫抖著答道:“按律,當絞……王上,鮑子規是臣的女婿,此番祝融國的情報多是從臣這裏泄露出去的。臣身為左相卻識人不明,身為罪人嶽父理應被連坐,請王上依律嚴懲。”


    鄭安雅雙手攙扶起衛信忠,說:“衛相,寡人自然是信您的。鮑子規有背叛寡人的理由,您卻沒有。當年高昌國一窮二白,以您的才能,即便不在渤海國,也能去其他國家謀得高位,享受榮華富貴,可您沒有嫌棄我們。這些年來,您即使被人誤會、被人排擠也沒有動搖過,一直手把手地教寡人如何治理國家。如果沒有您,我們恐怕早就被滑國所滅了,打敗祝融國更是無從談起。”


    衛信忠揚起臉,老淚縱橫道:“王上,臣有愧。”


    鄭安雅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鮑子規生性機警、又善於偽裝,他若存心要隱瞞一些事的確很難查到。寡人不會治您的罪,說起來,您也是受害者啊。”


    正在此時,內侍來報:衛廷帛求見。


    衛廷帛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向前,爬到衛信忠的身邊,哭道:“王上,都怪罪臣識人不明,害我軍蒙受損失,其中的詳情我父並不知曉,是我連累了他。請王上處死罪臣,饒過父親一命!”


    鄭安雅道:“誰說寡人要處死衛相了?”又看著她的臉,一字一頓的說:“衛廷帛,係鮑子規之妻,左相衛信忠之女,在此案中立有大功,進為衛尉少卿,負責收集整理各國情報。”


    衛廷帛愕然:“王上,臣……臣有功?”


    “大義滅親,當然有功。”


    “那臣父……”


    “衛相受人蒙蔽,實屬無辜。寡人不會為難他。”


    衛信忠拜道:“王上,此案關係重大,為平朝堂議論,不可不罰,請王上革去臣的相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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