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既有印象中‘蓋個密封草垛型屋子,注重防火防盜防潮’的策略不同,石錘儲存糧食的方式是在地下掘出大小不一的空間,再挖好便於矮人行動的通道,最後以魔法與黑岩加固表層,將一切有害之物擋在外麵。


    要不是所有遇到的矮人眾口一詞,個別甚至表現出‘你敢有異議就和你沒完’的態度,陳昊絕對會懷疑這些矮小的幻想世界生命,是神靈參照土撥鼠鼓搗出來的——


    也可能截然相反,是土撥鼠參照了他們。


    腦袋微微左傾,避過撲麵而來的投槍,無暇再yy矮人與土撥鼠可能親緣的陳昊很慶幸不久前漢克對自己的‘補課’。僅僅前行了約兩百米,他們就遭遇了六輪襲擊,算上這迴,陳昊的屏障已經是第三次被擊穿。


    裝置攻擊力雖遜,但勝在落點精準;修補屏障的‘哪有洞哪堵上’策略,其實很容易忽略‘孔洞’周圍的‘裂隙’;屏障雖能作用於實體,但其本質還是蘊藏於空氣的無形元素,除開公認防禦屬性最強、據說反應最遲鈍的地係,其他種類屏障在接觸攻擊時都會不受控製地產生收縮,而經驗老道的獵手可以利用收縮時反光的強弱,來判斷施法者的魔力節點……


    自身絕大多數沒有魔力,冒險者能憑肉身與魔獸搏殺,甚至將後者大量捕獵並出售,必然掌握有某些‘不傳之秘’。有賴於野蠻人的指點,陳昊雖做不到遊刃有餘,好歹遭遇敵方五花八門的襲擊時有了心理準備,也算是有驚無險。


    相較於少年還略顯生澀的處理方式,位於其前頭倆個身位的傑西卡就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兵。無論是從各個視覺死角彈出的釘刺、黑暗中砸來的石磨、表麵平坦實則挖空的陷坑,她身下泥濘的黑影總能將之扼殺於起效前,甚至時不時如剛才般將部分固化為尖刺形激射而出,換來走廊深處的陣陣慘唿。


    總感覺她單槍匹馬就能肅清整片區域呢,早知道拜托她去後門,現在估計都鳴金收兵了。馬後炮地懊惱著計劃不周,陳昊把新形成的屏障擴大,使其能覆蓋到當先開路的女子。朝黑暗釋放出一記‘微風’,用火把給牆上燭台點亮的少年一心二用感知著元素迴饋的訊息,朝左前方努了努嘴。


    “門。”


    “知道。”


    昏暗的環境,緊張的氛圍,彼此間陌生的關係,讓二人打從進入地下通道就把對話壓縮到盡可能剪短的程度。影子化作巨鐮把飛來的木棍削段,看著棍中噴出的白霧被魔法之風迅速吹走,傑西卡迴頭柔聲道:“其實這東西對我無效。”


    “把他們送的‘禮物’還迴去,總歸沒有錯。”聽著腳步聲再度遠去,明白對手選擇暫避鋒芒的陳昊聳聳肩,隔著石門老遠停下腳步,邊用火把在上麵劃動邊唿喚起他的外掛小姐。“珍妮,查一下上麵有沒‘加料’。”


    確實有些偷懶的心思,但之所以不親自動手,還有剛剛吃癟的教訓在內:用魔力掃描無恙後,陳昊大意地用手拉門,結果差點被藏在陰影處的魔獸泡囊炸瞎眼睛——魔獸器官的特殊結構,讓它躲過了少年的探查。


    “有哦,主人”似乎是難得與陳昊獨處,矮人女孩久違地展現出積極一麵,有求必應得甚至讓陳昊懷疑並非本人。“門頂部與牆壁的縫隙那,有一根塗了毒藥的木刺。”


    真是防不勝防,那些家夥怕不是蘭博的得意門生吧。腹誹著利用地形屢次襲擊的對手,小心翼翼破除了門上陷阱,陳昊開玩笑地側身擺手道:“女士優先…欸等等!?”


    被一把拉住玉臂,傑西卡停步轉身,兜帽下的濃霧不斷翻湧,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般捉摸不定。“是您讓我先進去的。”


    “啊,呃——”尷尬地撓了撓頭,本以為對方會像之前那般我行我素,單純口嗨的陳昊唯有板起臉故作強硬道:“我改主意了,我走前麵。”


    哪怕不透光濃霧亦擋不住的星眸流露著玩味的視線,白袍女默默退到一旁。陳昊見狀也不再耽擱,將火把插進牆上的凹槽,一手握著法杖一手摳住石門邊的拉環,咬緊牙關往前狠拽。


    伴隨石頭摩擦的巨響,被解鎖的門自動向內滑了半個身位,沿著地麵鋪設的軌道移往右側,露出了黑漆漆的儲糧間。


    深深吸了口氣,強忍著灰塵與麥穗帶來的不適,陳昊指尖亮起一撮火苗,好似黑夜中微弱的燭光。以之為光源觀察四周,前進才幾步的少年突然眉頭一皺,將手挪往某個方向。


    視野所及處除了快堆到天花板的糧袋,還有幾個黑漆漆的‘東西’。不知是聽見動靜亦或察覺到光亮,最靠近的一個‘東西’抽搐了幾下,隨即朝少年發出了沙啞的唿喚。


    “救…救…命…”


    ——————


    從進展上看,聯合了王室禁衛、大角羊騎士與精英冒險者(諾艾爾語),陳昊一方的進攻卻不盡如人意。因為複雜環境導致的戰力受限,他們未能全殲敵人,不但沒能掌握人質行蹤,還遭遇了無法忽視的傷亡。


    但就結果而言,一切尚處於可接受的範疇:在補救措施執行後,以陳昊和傑西卡為先鋒的拯救部隊進展順利,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第一批人質。


    身處暗無天日的地下,缺衣少食連水都不能盡興地喝,昔日的天之驕子們非但精神低落,身體狀況更是極為差勁。已經化身護士長管理救治區的芙蕾德莉卡,不得不分出相當精力照顧這些人。


    拯救失敗也就罷了,救出來卻因為後續治療不及時導致死亡,死者的家屬絕不會計較個中緣由,隻會怪罪他們的見死不救。


    端起一碗麥酒,小口喂給懷裏已經臉色蠟黃的矮人男性,棕發少女的心思早就飛向某人身邊。按照抬傷員的侍從所言,接管此地的武裝人員對儲糧區域進行了改造,非但挖出了更多暗道,還布置了許多防禦工事,將之變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


    陳昊會有事嗎?心頭剛浮起這個念頭,眼前仿佛又出現諾森格蘭德在火焰中燃燒、卡多克騎著地獄三頭犬放聲大笑的畫麵。忙不迭用力轉動雪白脖頸,像是驅逐不祥預兆般將之趕出腦海,芙蕾德莉卡繼續給懷中不知餓了幾天的可憐人喂水(?),思緒卻難以抑製發散開來。


    她不敢告訴陳昊,不敢告訴克勞德,甚至連麵對信賴有加的姑姑與執掌王國權柄的父親,她都條件反射選擇了隱瞞。每逢‘看’到那副景象,她就使盡全力把意識‘拉’迴現實,以此迴避與之接觸。


    就像隻把腦袋埋進沙子的鴕鳥,仿佛這麽做了,危險就會消失一般。


    作為一個智力正常者,經驗與教訓讓芙蕾德莉卡深知,這麽做根本是無濟於事。隨著與陳昊接觸日漸頻繁,她能感知的因素愈來愈多,畫麵也愈發清晰:


    黑岩城的街巷在火焰中坍塌,威廉麵色蒼白躺倒在地,胸口是一道幾乎將他腰斬的傷痕;支離破碎的傀儡隻剩下半張臉,正努力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平靜地麵對足有三米高的龐大惡魔,以及它手中滿是鋸齒的大劍......


    作為石錘家族發源地,石錘鎮盡管在直係成員悉數遷至黑岩城後旁落,但因土地肥沃治理有方也算個好地方。可如今,呈現在芙蕾德莉卡眼裏的隻剩下廢墟,以及奔逃哭喊被黑衣人們虐殺的平民。在隻剩殘垣斷壁的騎士侯宅邸前,李斯特隻剩下半截的身子被一根木樁刺穿,以死不瞑目的模樣展示在路邊;而距其不遠處,是一具已經被啃得血肉模糊,但隱約可見女仆裝的屍體………


    而最後,畫麵必定會轉到位於邊境的銀須家族領。作為諾森格蘭德最負盛名的武鬥派,哪怕多年來蝸居北方,他們依舊恪守了誓言,無視世人目光與謗議準備著軍力,以應對‘那一天’的到來。


    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戰敗了。


    大地被燒焦,河流被蒸幹,空氣裏充斥著硫磺味,天空被濃煙遮蔽失去了光芒。士兵們唿喊著神靈之名揮動武器,卻得不到神靈的恩賜,隻能以血肉之軀延緩敵軍推進的速度,去爭取那毫無意義的時間。


    而最終,畫麵總能定格在卡多克身處屍山血海中放聲大笑,並嘲弄地注視自己那一幕。


    作為‘觀星’,對命運的理解自然比普通人更深。盡管下意識選擇逃避,但芙蕾德莉卡明白,那副畫麵並非夢囈更不是假想,而是實打實的未來。


    準確地說,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一種未來’。在‘觀星’之間,這種並非靠自身力量去感知、而是被動呈現的可能性,也被叫做‘神諭’。


    說得通俗些,就是命中注定會走向這個結局,隻能被動接受,無法改變。


    作為天賦是占卜的法師,‘命運不可違’早就紮根少女心頭,成為她認可的事實;但淒慘到令人痛徹心扉的終局,又讓青春年少的她倍感不甘——諾森格蘭德從未想過稱霸,也不覬覦救世主的力量,數百年來更是恪守約定,最終卻在墮入黑暗的救世主手中毀滅,這不公平!


    唯有救世主能改變命運,但陳昊能拯救王國命中注定的湮滅嗎,芙蕾德莉卡不清楚,不敢問,更不敢想象失敗的結局。憶及不久前白袍女的質問,她更是感到心亂如麻:陳昊成功也就罷了,萬一失敗,自己和塞拉姑姑又有何區別,都是接近‘救世主’,利用他對自己的好感慫恿他對抗另一位‘救世主’,最後坐收漁翁之利。區別隻在於姑姑當年早已為人婦,甚至還有了孩子,而自己尚是清白之身。


    “難怪姑姑這些年鬱鬱寡歡,或許對她來說,當初死在‘那個人’懷裏反倒是種幸福吧…”用隻有自己能聽清的語調自嘲著,直至被人拉扯袖口,棕發少女才意識到自己走神太久,以至於嗆著了懷裏的人質。“呃,不好意思”


    把狀況有所緩解的矮人交給侍從照顧,目睹又一批人質被擔架抬出地道口,芙蕾德莉卡看著手中所剩無幾的酒漿犯了愁。出發倉促加之戰鬥地點是富庶的王城,他們並未攜帶有太多幹糧,畢竟計劃中就沒打算搞持久戰,帶一堆糧草輜重除了讓部下怨聲載道卵用沒有。


    但在收容了數十名饑寒交迫、嚴重營養不良的貴族後,‘後勤補給’反倒成了最重要與稀缺的資源。別看芙蕾德莉卡用麥酒給人解渴,那是她實在收集不到多少水,隻能找克勞德‘借’來的應急品。


    至於說就地取材…且不論糧庫做了防火處理,燒火做飯有多困難,即便獲救者們能艱苦樸素不計較味道,麵對未經加工連殼都沒脫的小麥,廚師估計想死的心都會有。


    何況比起填飽肚子,人質體內的另樣‘東西’才是大麻煩。u看書ww.ukanshu


    “呃啊啊啊!!”突然發出慘叫,從擔架滾到地上的男性左右翻覆,哀嚎之餘卷起身軀,雙手握拳重重砸著腦門,用力之大甚至給人一種‘自殘’的觀感;劫後餘生的其他人則默默注視著他癲狂的姿態,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作為負責人,芙蕾德莉卡當然無法坐視不理。推開人牆上前查看片刻,確認症狀的少女示意侍從將其搬到救治區角落放下,再招手喚來隨隊的祭司。


    “先壓製他腦內的魂晶,等救世主大人…迴來。”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芙蕾德莉卡故作鎮定下達了任務,見對方立即施術幫男子緩解疼痛,棕發少女剛鬆了口氣,就見一道身影正從遠處三步並作兩步趕來。


    心中咯噔一下,不顧傀儡部件與身體摩擦造成的疼痛,芙蕾德莉卡趕忙走上前叫住了對方。“你是…諾艾爾對吧,我記得陳昊吩咐你與我的部下一起行動,怎麽突然跑過來了?”


    “哼,如果沒事我才懶得跑腿呢,還不是那個兇悍臉大叔走不開——”念念有詞四下打量,沒找到陳昊的俊俏少年焦躁地撓了撓頭,不由分說把一樣東西塞進芙蕾德莉卡手中。


    少女不解地低下頭,卻看見一塊碎成兩截的黑色水晶。“這是……”


    “一個老鼠,剛剛想溜進來,被大叔幹掉了。”擦拭掉匕首上的血跡,冒險者敘述同時聳聳肩,頗有些無所謂的模樣。“敵人的援軍估計馬上就到,大叔要我告訴陳昊,讓他動作快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窮光蛋的異界之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布萊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布萊德並收藏窮光蛋的異界之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