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陳昊也曾相信‘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說法。以理服人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動輒挽袖子抄家夥,那是低素質不占理之輩才會采取的方式,不可取。


    但隨著年齡增長,尤其是上網逛論壇見識了各種‘精彩紛呈’的人生觀,他愈發認為對某些話不投機者,物理層麵的說服會更有效率。


    可惜少年算錯了兩件事:一,羅蘭或許戰鬥力不咋地,但堅韌度絕對夠格;二,也許庫涅家族的次子激不起陳昊的戰鬥欲望,但‘殿下’很願意煽風點火讓他們分個勝負。


    所以芙蕾德莉卡做興致盎然狀,水潤雙唇間流出那句‘比賽勝利者,明天可以與我共進下午茶’時,陳昊就知道自己又要重蹈覆轍,被趕鴨子上架般去麵對麻煩。其他都無所謂,但他不能失去與芙蕾德莉卡共同相處的機會。


    甜點尚在其次,關鍵是時間。不考慮錯誤行為導致好感度降低的影響,平均每天六個小時的陪伴已經是底限,錯失茶會的半天時間,就意味著陳昊隻能拿清晨或晚上彌補——


    未婚男女挑這個時段相處,他覺得不需半天,自己就會被掛在絞刑架上示眾。


    “很好,這才是一名法師該有的責任感!”以為自己的努力終見成效,羅蘭滿臉嘚瑟折迴原位,以眼神示意對麵把位置讓出來。“陳昊法師,需要我和你講解規則嗎?”


    “不用,我快看完了”翻閱著不知誰塞給自己的規則書,陳昊的神情顯得很輕鬆。羅蘭所在小團體旁若無人的喧嘩,讓他之前被迫旁聽了快一個小時,已經把規則、遊戲方式等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如今用說明書查缺補漏,對曾玩過多款遊戲的他自是熟門熟路。


    沒錯,這款名為《魔法戰棋》的遊戲,就是羅蘭提出的挑戰手段。鑽了‘遊戲競技不算正式決鬥’的空子,羅蘭試圖靠遊戲打敗陳昊,來洗刷被對方揍趴下的屈辱。


    取出沾了血的棉條,往鼻孔裏塞了根新止血棉的青年注視著對手,眼中洋溢著滿滿的自信。為了更好融入黑岩城的上流交際圈,這款最近開始流行的遊戲剛發售,他就花巨資購入了一套。憑借天賦和運氣,摸索出幾個套路的他短短數日就成了沙龍的常勝將軍,甚至因此重迴某人眼裏,被委派了一項重要任務。


    既能洗刷恥辱又能收獲美人青睞,對羅蘭可謂一舉兩得。一門心思盤算如何贏得漂亮,讓他甚至沒發現陳昊眼裏的戲謔。“你是第一次玩對吧,那我就讓你獲得些優勢,以免你說我欺負人。”三下五除二擺好初始棋子,青年雙手張開摁在棋盤邊角,低吟咒語注入了魔力。


    “多獲得兩支邪教徒,額外拿到一張法術卡,初始五迴合征召速度加一半,你選哪個?”


    努力保持神情平靜,看到少年一副專注思考的模樣,羅蘭差一點笑出聲。以他這些天多次對戰的經驗,這三項優惠確實對戰局有影響,但碰上他研究出的戰術,隻會毫無抵抗敗下陣來。


    仿佛窺探到青年內心,金發碧眼的法師抬起頭,把視線從棋盤挪到了羅蘭身上。“我姑且先提個要求吧。”


    “如果我贏了,以後你別找我麻煩,怎樣?”


    ——————


    按照希斯從包裝盒上獲取的情報,《魔法戰棋》是一款剛麵世數月、正在洛斯特各地廣泛傳播的新型娛樂。通過對曆史上真實戰役的重現,它滿足了消費者們各種各樣的需求:


    喜歡帶兵打戰的,能扮演衝鋒陷陣的將領,統帥千軍萬馬在方寸間殺得血流成河。


    熱衷於權謀戰術的,則可化身運籌帷幄的指揮,采取千百種手段讓對方俯首稱臣。


    假如你厭惡殺戮隻想弄種田流,它也自帶‘和平模式’,可以讓雙方以發展論勝負。


    甚至你不玩遊戲隻在乎實力提升,它也是個優秀的媒介——把棋盤底部暗盒裏的魔素結晶拿走,戰棋就進入了‘硬核’模式。競爭雙方就必須將能量注入棋盤,才能激活己方的棋子與卡牌,而一旦某位競爭者力有不逮停止施法(或灌輸鬥氣),他麾下的棋子將全部移除,同時直接告負。


    羅蘭選擇的,正是這種既比拚腦力、又比拚魔力的‘硬核’模式。


    但隨著戰局持續,情況已逐漸脫離了庫涅先生掌握,開始向他未曾設想的道路而去。


    二指撚著擁有精細外型的棋子,羅蘭的額頭不知不覺間滿是豆粒大的汗珠。上下牙齒無意識摩擦,他滿臉糾結注視著棋盤,最終拿棋的手向下一摁。


    “獨角獸騎士,發動技能‘衝鋒’。”


    伴隨青年宣告,落在棋盤上的模型立刻發生了變化。騎在獨角獸上的士兵放下麵甲,槍尖與地麵持平,身體前傾伏在坐騎身上;被灌注魔力栩栩如生的獨角獸劃動四蹄,盡管原地不動卻做出了奔跑的姿勢。


    伴隨棋子由靜轉動,其落點附近的迷霧迅速散去,藏匿其中的棋子亦隨之現出原形:形神枯槁身著黑袍,瘦弱男子揮舞著手中短匕,一副負隅頑抗的模樣。


    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黑袍人與獨角獸騎士很快撞在一起。經過數秒鍾僵持,黑袍人模型低垂腦袋停止動彈,表麵的魔力迅速溢散至空氣中。


    猶如生命在戰爭中消逝,輕而易舉又無聲無息。


    玉齒相合咬下一口布丁,芙蕾德莉卡見狀忙不迭吞下口中甜品,拿起粉筆在侍者托著的黑板上畫了個圈。“庫涅法師,恭喜你又光複了一個據點。”先是宣告了棋子交鋒的結果,棕發少女很快將目光投向另一邊,拉長聲調笑道:“陳昊法師,作為仲裁者我有義務提醒你,這是你第三十二支犧牲的部隊。如今你繼續征召人類部隊,初始士氣可是零喲”


    單手托腮注視著棋盤上高舉長槍的騎士,陳昊聞言腦袋微不可查上下搖了搖,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小口喝著清涼的果汁,少年稍加思索把手伸進麵前的暗格,有若賭場裏一擲千金的豪客般將棋子丟了出來。“征召十隊邪教徒。”


    被魔力激活的棋子像是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再度從四麵八方圍住了剛贏得又一場戰鬥勝利的騎士。明知這些黑袍人代表的部隊孱弱不堪,士氣也因大量折損難以維係,羅蘭依舊感到頭疼;而之前因為庫涅先生每次勝利而歡唿雀躍、為他加油鼓勁的支持者們,也不約而同閉上嘴,表情沉重注視著漸漸明朗的戰局。


    所有人都能看出,羅蘭離失敗不遠了。


    庫涅先生的戰術思路很簡單,就是在開局湊齊‘借貸’、‘加稅’與‘強征冒險者’三項政策卡一並使用,直接征召該戰役能指揮的第二強兵種‘獨角獸騎士’。隨後利用其高機動、會魔法、能自行恢複的特性孤軍突進,一路過關斬將直取敵方大本營,擊殺對方首領‘邪教大祭司’。而因為邪教陣營前期兵種孱弱的特點,與之對戰者往往對獨角獸騎士無可奈何,抵抗數迴合便會敗下陣來。


    所以之前青年才會信心滿滿,認定作為這場戰役原型、曆史上真實存在的‘布列塔尼光複戰’中,聯軍穩打穩紮、一路分兵據守的策略很愚蠢。隻要集中精銳發起斬首作戰,就能趕在邪教徒們召喚惡魔領主前將其消滅,布列塔尼現在也不至於變成那副模樣。


    但如今羅蘭卻發現,自己的想法過於理想化,起碼在這場對戰中他的戰術遭遇了挫折。


    選擇了‘初始五迴合征召速度加百分之五十’,陳昊得以派出漫山遍野的低階兵種‘邪教徒’。盡管它們不堪一擊,但靠著數量硬是延緩了獨角獸騎士進軍的速度,讓羅蘭‘速戰速決’的想法落了空。


    倘隻是如此,扮演聯軍一方的庫涅先生大可命令獨角獸騎士就地固守,派出後續部隊接替其完成目標。但好死不死陳昊使用了‘嘩變’、‘抗稅’、‘決裂’三張策略卡,本就因某人殺雞取卵策略穩定度糟糕的大本營瞬間四麵開花,被拖欠報酬的冒險者、拿不到貸款的商人和必須繳納四倍稅收的農奴立即發難,導致措不及防的羅蘭直接丟失了三個據點,征召也被迫停止。


    可惡,那家夥是用了讀心術嗎,專門保留了這三張針對型策略卡。瞅著做失神狀的少年,羅蘭心底愈發焦躁,他現在征兵不能財政趨於崩潰,手頭隻剩下一支快彈盡糧絕的獨角獸騎士。如果無法利用棋子最後兩次行動的機會消滅首領,補給耗盡的騎士自動退場,他這個聯軍司令就會麵臨‘無兵可用’的尷尬場麵。


    選擇把騎士撤迴休整,羅蘭更是沒有勝算。為了符合曆史,‘布列塔尼光複戰’有個機製:如果對戰進行到十五個迴合,邪教一方會自動召喚‘惡魔領主’並強行勝利。考慮到現在已經是第八迴合,他現在撤軍等同於認輸。


    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豈能隨便放棄!感受著周圍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青年仿佛迴到了那個隻能躲在臥室、偷看兄長出麵見客的歲月。咬緊牙關發出粗重喘息,暗自安慰自己的庫涅先生調整好情緒,恰好看到對手摁下‘迴合結束’的一幕。“輪到你了。”


    “用不著你提醒,陳昊法師!”沒好氣頂了一句,已經無暇去偷窺芙蕾德莉卡的青年權衡片刻,很快決定最後賭一把。用剛抽到的‘安撫’提高後方穩定度,羅蘭得以強征了一隊輕騎兵,


    “布列塔尼自由騎士,發動技能‘加速’。”


    精細度相較獨角獸騎士低了一個檔次,但輕騎兵的動作依舊豐富。騎著人頭馬身坐騎的它們宛若破除黑暗的燭光,一路撕開遮蔽視野的迷霧筆直前進,直移動到十個格子開外才停下。


    別出事,別出事,千萬別出事!已經連民兵都征召不起,羅蘭隻能在心底不斷祈禱,好在女神似乎聆聽到他的祈求,直到迷霧完全散去,輕騎兵依舊未遭遇敵人。


    低聲感謝著密斯特拉的恩賜,羅蘭讓獨角獸騎士原地駐守,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摁下‘迴合結束’的按鈕,因魔力損耗與緊張的青年迴過神,才發現自己的內衣已經被汗水打濕。不顧風度猛灌了一大杯飲料,他抬頭注視著對麵的少年,目光中少了幾許輕蔑,多了幾分尊重。


    盡管手段不甚光明,但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打敗自己,足以讓他放下高傲去相處。“輪到你了,陳昊法師。”


    目光停留在棋盤上良久,似乎壓根不在意魔力消耗的附魔師沉默半晌,最終舉手指向了羅蘭剛剛放置的棋子。“那個...是半人馬?他們當年也參與了布列塔尼光複戰?”


    “不光是它們,精靈、矮人、野蠻人甚至是龍,都參與了那場戰鬥。”直到身邊人開口,羅蘭才發覺附近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人。而迴答陳昊詢問的,赫然是之前坐他隔壁,、隨後被芙蕾德莉卡趕走的眼鏡娘。“除去教會,大家都響應了‘救世主’的唿喚,連帝國都不例外......”


    “除去教會”低聲複述著迴答,陳昊拿起一枚棋子用魔力激活,當著所有人麵將之放下。“狂熱邪教徒,發動技能‘狂熱’。”


    狂熱?這種能振奮友軍士氣,讓部隊戰力提升一個檔次的輔助軍不放置在大本營準備決戰,uu看書 ww.uuknsh 丟到前線做什麽?心中一萬個問號冒起,但礙於規則不能詢問對方行動用意,已是箭在弦上的羅蘭唯有視而不見,將最後一線勝機賭在新招募的獸人部隊上。再次發動‘加速’讓兩隊騎兵合流,感覺幸運重迴身邊的庫涅家次子抬起頭,按規則發出了宣告。


    “兩個迴合內,我將攻擊你的大本營,陳昊法師。”


    “欸,還有這條規則嗎?”停止走神滿臉驚訝,發現圍觀者們全都一臉無語,陳昊低頭翻閱規則書片刻,這才意識到自己漏看了某條細則。“呃,不好意思,這句話我上個迴合忘記說了”


    上個迴合?正百思不得其解,羅蘭眼珠刹那間睜得老大:隨著陳昊手臂揮動,棋盤上代表聯軍大本營的格子周圍迷霧散去,不計其數的邪教徒已經做好了攻擊準備,而之前看似昏招的狂熱邪教徒,此刻正位於隊伍中央。


    “它們的士氣這個迴合就能到達巔峰,我這還有一張‘獻祭’,能大幅度提升它們的戰鬥力。”揮了揮手中的卡牌,陳昊哭笑不得環顧四周,最終把目光放到呆若木雞的羅蘭身上。


    “下個迴合,你的大本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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