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死者的悲鳴,幸存者的怒罵,反抗者的戰吼,以及武器碰撞或是砍中人體的響動……繚繞耳畔的聲音,讓感知擺脫安逸祥和的幻境,重踏入嘈雜紛亂的現實。恢複清醒的中年人睜開眼,立刻倒吸了口涼氣:臂膀、腰肋與膝蓋處的劇痛卷土重來,有若跗骨之蛆折磨著他,渾然一副‘你不暈過去算我輸’的架勢。


    未嚐不想再休息片刻,可傷痛同樣讓塞爾記起,自己剛剛經曆了什麽。伸手摁住地麵,咬緊牙關的侍從不顧身邊人阻撓,硬生生坐起身來。“怎麽樣了!?”


    正從挎著的箱子裏取出紗布,準備幫塞爾包紮傷口的男性聞言動作一滯,隨即語調輕鬆道:“珍妮小姐的傷口處理完畢,現在已經睡過去了。大人您先好好休息,其他…待會再說。”


    飄忽的視線,顫抖的身軀,遲疑的語調…哪怕沒有人牆外的動靜,塞爾亦能輕易看出對方在說謊。兩眼一瞪正欲斥責,中年男子刹那間屏住了唿吸:戰士的直覺,讓他感應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氣息,正以前所未有弧度向外擴散。


    “扶我起來!!”前方與兩側不斷高漲的歡唿,讓塞爾再也按捺不住,催促起給自己處置傷口的民兵。在對方攙扶下挺直腰杆,目光越過躁動的人群,塞爾很快找到了目標:


    鬥氣猶如火焰熊熊燃燒,哪怕十多米開外依舊覺得熱風撲麵;一招一式間劍脊上的符文熠熠生輝,仿佛在唿應持劍者的意誌;神采奕奕一掃疲態與頹勢,渾身發光猶如小太陽的安妮實力暴增,輕鬆壓製了之前還有來有迴的對手。


    逃跑是死,投降亦是死,抵抗還是死。祈求與辱罵皆無濟於事,距離崩潰僅一步之遙的民兵們看見戰友突然有如神助,不由歡唿雀躍為可愛的女孩加油鼓勁,部分情緒激動的,甚至痛哭流涕慶幸自己活了下來。


    “小姑娘,別輸給那個鐵皮罐頭!”


    “加油,戳他的縫隙,砍他的肩膀和肚子!”


    “殺了那些混蛋,不要手下留情,大不了事後跑路,我可以支援你路費!!”


    讓人哭笑不得的加油聲,聽得塞爾滿臉蛋疼之色。但相較於其餘人的激動,他心中還保留著幾許擔心:


    憑借豐富閱曆,塞爾自然能看出安妮實力飆升,很大程度仰賴於手中兵刃。這種增幅效果顯著,缺點則是時間過於短暫,如果被拖入消耗戰,無法立即獲勝的她極有可能力竭被殺;偏偏己方實力太弱,隻能在場邊加油助威,連進行遠程火力支援都做不到,更逞論並肩作戰了。


    早知如此,真該讓主人留下幾具魔法弩,讓這些‘人’嚐嚐石錘鎮的厲害!傷口破裂導致的痛楚,迫使中年人將注意力從現場挪開。在身邊人幫助下喝了幾口治療藥水,覺得傷勢有所緩和的塞爾剛想加入戰鬥,就聽見人群後方又傳來一陣歡唿。


    奇怪,那不是礦洞入口嗎?他們幹嘛大驚小怪…等下,礦洞入口!?


    ——————


    倘若再多相處幾日,塞爾就會明白他的擔憂有些多餘。


    安妮或許不太精明,但她絕非狂妄自大、得到力量就失智的愚昧之人。誤打誤撞激活符文後,少女第一時間就醒悟過來,這份外物賜予能激發她全部潛能,但效果隻有很短時間,並且事後極可能脫力。


    既然做不到三思而後行,那起碼得當機立斷。秉持著這樣的理念,安妮趁機發起猛攻,並把戰線往賽利姆所在位置推進,她打算盡可能殺傷敵人,好替己方爭取喘息與重整的機會。


    至於之後該怎麽做,她不清楚,也無暇去思索。


    與武器內釋放力量融合、愈發霸道威猛的鬥氣,進一步強化了當事者的身體素質,也賦予了她全新的體驗:突破瓶頸晉級3階,使安妮終於看清了對手的招式,並預判攻擊途徑,達到‘料敵先機’的效果;如臂指使的鬥氣充盈身軀各處,緩解著肌肉的疲乏,連之前硬扛巨劍骨折的左臂,疼痛都得到了緩解;初次揮舞的武器,也因融合鬥氣的緣故愈發輕盈趁手,儼然一副使用多年的模樣。


    誠然,一旦兵刃內蘊含的能量消耗殆盡,安妮就會被打迴原形。但少女相信今日的體會,必將加深她對鬥氣的感悟,助其突破瓶頸晉升更強領域——


    前提是,她必須取勝並活下來。


    屏息靜氣雙眼微閉,強迫自己拋開雜念,安妮美眸牢牢鎖定了劃過空氣、直指她雪頸的巨劍。眼看後者愈來愈近,少女非但沒舉劍格擋,反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被對手嚇傻了一樣。


    一米,半米,三十厘米…眼看還沾著鮮血的劍刃即將觸碰到脖子,劍風甚至吹起了一絲秀發。伴隨後方圍觀群眾的驚唿,安妮猛地雙目圓睜,握著劍柄的手驟然用力,鬥氣悉數爆發就是一記斜向上挑,手中兵刃準確地從巨劍上某個點劃過。


    像是鋼釘插進平整的冰麵,巨劍中央被劃過的部位迅速開裂,並瞬間蔓延至大半個劍脊。當破碎的半截劍刃落向地麵,抓住對手短暫失神的機會,安妮舉劍刺進其頭盔與胸甲的縫隙,再把全部鬥氣一股腦注入。


    戰技‘碎甲’,戰技‘撕裂’,倆個本該晉階才掌握的招數,被少女提前使了出來。


    畢竟沒到刀槍不入的階段,鬥氣入體的男性(?)悶哼一聲,紅色液體立即從盔甲縫隙噴濺而出。猶自揮舞隻剩半截的兵刃,逼退了還想再追加攻擊的冒險者,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右手使勁在半空抓來抓去,似乎想拔出還插在脖子上的武器。


    可惜這一迴,命運女神不站在他這邊。徒勞掙紮了片刻,男子雙腿一軟身體下墜,猛地栽倒在地。插進喉嚨的武器,也因此又深入了幾分,甚至尖端從脖頸後方冒了出來。


    沒功夫慢吞吞等對手斷氣,安妮一個箭步衝上前,抬腳把還在痙攣的軀體踹翻,順勢拔出了符文依舊閃亮的佩劍。“來啊!!”察覺到兩翼的四個敵人已經包圍過來,雖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她依舊單手叉腰做鎮定狀,朝敵人們發出挑釁。


    “有本事一起上,我可不怕你們!”


    怒極反笑冷哼一聲,賽利姆抬手打了個響指。三位部下得到訊號,沉默著拔出武器緩步前進,與另外四人一道,從三個方向封鎖了她所有的路線。


    “就會以多欺少,騎士也不過如此,白長了一張帥氣臉蛋呢~~”跟隨陳昊有些時日,少女多少也學了點‘問候’他人的技巧。看見對方麵龐瞬間漲成豬肝色,等了一會未見其加入圍攻,確認激將法失敗的安妮暗地裏歎了口氣,很快握緊劍柄再度融合武器上的能量。


    親眼看到同伴被殺,盔甲男們早已把對手視作一等一的強敵。沒給對方蓄力調息的功夫,他們七人拎著巨劍,拔腿狂奔朝安妮衝去,唿嘯的巨劍,也瞄準了她小腹、心髒、脖頸等要害部位。


    察覺右邊的二人動作稍稍有些脫節,安妮表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右腳微曲左腿繃緊,打算把他們當作突破口。正欲激活‘衝鋒’,紅發少女突然感知到一股鬥氣,正以電閃雷鳴般的速度從身後襲來。


    是敵人?不對,是盟友!記起了曾與之並肩戰鬥,少女立即發動了戰技,渾然不懼麵前與另一側的敵人。她相信以‘那個人’的品性與能力,絕對能守護好自己顧及不到的地方,甚至反攻擊殺敵人。


    事實證明,安妮的做法是正確的。


    同樣的鬥氣爆發,氣勢比起剛入3階的少女更加強盛,眼角蒙著些許水霧,李斯特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單憑劍氣逼退了側麵的二人。瞬間由動轉靜來了個疾停,騎士侯高高舉起水晶般透明閃耀的佩劍,再將其重重下劈。伴隨著劇烈音爆,一道成年人大小的月牙狀劍氣自劍身形成,仿佛出膛子彈朝麵色大變的賽利姆飛去。


    “混蛋,你殺了珍妮,那就去死吧!!”


    ——————


    盡管不願承認,珍妮心中很清楚,她不算個信仰堅定之人:難以聆聽到聖光之音,導致她遲遲無法像母親那樣‘皈依’;大地女神的祈禱常常得不到迴應,又使她無法像部分矮人,直接成為一名大地祭司。


    所以當腦海中迴蕩起悅耳女聲,要求她為愚行贖罪時,本能將之視作神啟的女孩,才會義無反顧出手搶書。否則以她的心思,大可先和賽利姆虛與委蛇,待弄清對方底細再動手,替宅邸與領地內的死難者報仇雪恨。


    隻不過事到如今,再去質疑那個聲音的真偽,對珍妮來說已經無足輕重了。


    擔心拔出匕首會導致大失血,女孩隻能任由武器插在心窩位置。側躺在地氣若遊絲喘著氣,珍妮隻覺得眼前越來越昏暗,u看書.uukashu.cm耳畔的聲音也逐漸遠去。


    要死了嗎?努力張開嘴,連唿吸都感到沉重的矮人試圖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卻發現自己連抱書的手指都無法操控,更別說翻身這樣的動作了。


    真倒黴,好歹是個騎士的女兒,最後卻隻能臉朝下死在礦洞外的地上。再度張開嘴,隻覺得好像有雙無形巨手壓在胸口,珍妮集中注意力才發現,正蹲在身邊給自己處理傷口的女孩淚流滿麵,正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先是為對方坐視自己的死而憤怒,但珍妮轉念一想,又差點自嘲地笑出聲:心髒位置被刺穿,又在大角羊背上顛簸了起碼十五分鍾,這種傷哪怕在黑岩城,都得拜托中階以上祭司出手才有生機;如今身處偏遠的石錘鎮,指望一個隻跟母親學過療傷皮毛、法術天賦都沒有的小學徒,純粹是強人所難。


    真要恨,也得恨賽利姆才對。要不是他覬覦鹽礦和那本烹飪秘籍,自己壓根就不會有這番事。想到這裏,女孩不禁轉動眼球,想用視線告訴對方別太難過。可惜她的動作太像翻白眼,以至於施救者哭得更加大聲,奪眶而出的眼淚滴滴答答落在珍妮蒼白的麵龐上。


    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專注於烹飪,不去摻和那些有的沒的,以蓋亞的名義!視野已經模糊得看不清物體,女孩隻來得及對女神發了個誓,意識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並未發現,治療者已經停止無意義的包紮止血,正對三步並作兩步趕來的少年與女矮人頻頻招手。


    “夫人,法師老爺,快救救小姐,她的血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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