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伸手,輕擊兩下,屋門一開,韓三平走了進來。


    “三平來了,快坐快坐。”沈岩和顏悅色地給韓三平讓座。


    韓三平和平時大不相同,剛剛洗完澡理完發,也換了新衣服,身上居然散發出陣陣香氣。


    “受苦了,為了我們的事業,三平受苦了。”沈岩歎了口氣說道。


    黃天河也有一些蒙圈,不知道沈岩這時候將韓三平帶到這裏,究竟是什麽意思。


    比起來黃天河,韓三平更是蒙圈,不僅僅蒙圈,甚至還有一點……恐懼。


    莫名其妙被扔進拘留所裏快一個月了,無人問津,自己在裏麵受盡了欺淩。


    今天一大早,黃天河帶了人到拘留所點名,看那個架勢,被點了名的人死多活少。


    讓韓三平意外的是喊到的名字裏,居然有自己的名字!


    更讓韓三平感到意外的是當時黃天河卻抓走了另外一個人,而自己也被梳洗打扮,帶到了這裏,見到了久未謀麵的沈岩。


    沈岩這是要做什麽?韓三平不得而知,不過自己已經被關在拘留所裏一個多月了,又被點名了一次,想必再壞的結果也不過如此吧!


    “今天早上被帶走的那些人,已經全部被秘密處決了!”沈岩看著韓三平,語氣淡淡地說道。


    韓三平嚇了一跳,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


    “名單裏,原本有你。”沈岩又冷冷地說道。


    “可是,我不過是玩忽職守,罪不至死啊!”韓三平終於囁嚅地說道。


    沈岩嘴角扯出一絲冷笑,玩味地盯著韓三平,這讓韓三平有些局促不安。


    “孩子!終歸還一個孩子!這是別人不想讓你活!還傻乎乎的不知道,說什麽罪不至死!”黃天河在一旁不屑地說道。


    “可是……”


    沒等韓三平把可是說完,黃天河就搶著說道:“如果沒有沈科長,你現在已經被埋到亂葬崗子上了!”


    韓三平滿臉茫然和恐懼,感激地望向沈岩。


    “你是一個人才。”沈岩喝了一口茶水,緩緩說道。


    韓三平沒有想到沈岩會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你在警察學校的成績我看了,四門成績中三門甲上,一門甲等,這在我們警察局是少有的好成績!我對於人才,素來毫不吝嗇。”沈岩點頭說道。


    “科長您是讓我做什麽?”韓三平低聲問道。


    “你們家三代務農吧?出來一個警官不容易吧?”沈岩突然又溫言問道。


    韓三平沒有想到沈岩思維跳躍如此之快,也不知道他具體想問什麽,惶然點頭,有些不知所措。


    “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啊!真是可惜!大好前程毀於一旦!什麽光宗耀祖,衣錦還鄉,一切都成了泡影!”沈岩歎了口氣感慨著說道。


    果然,韓三平聽了這話,麵如死灰,神色沮喪。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機會,隻要你做好了,就可以至此平步青雲,升官發財!”沈岩突然又說道。


    韓三平本來已然絕望,但是聽了沈岩這話,立刻心中燃燒起來希望,瞪大了眼睛望向沈岩。


    “沈科長,您就是我再生的父母,再造的恩人,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吧,三平一定竭盡所能,死而後已!”韓三平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沈岩望著眼神熱切的韓三平,哈哈笑著說道:“不著急,先吃飯,先吃飯,吃完了飯,咱們慢慢談!”


    與此同時。


    大光明電影院。


    按照約定,先來的人要買兩張電影票,然後站在電影院門口賣瓜子的小攤前等候。


    楊登歡望過去,賣瓜子小攤前並沒有看到曹有光身影,知道這家夥還沒有過來,就走到售票處,買了兩張相鄰座位的電影票,走到瓜子攤前。


    沒過一會兒,楊登歡看到曹有光遠遠地下了洋車,緩步走了過來。


    曹有光仍然是那副老打扮,頭上一頂禮帽,鼻子上架了一副眼睛,身穿青色長衫,右手微微拽起長衫下擺,神態頗為悠閑。


    走了十幾步,曹有光確認了安全之後,這才加快了腳步,走向楊登歡。


    楊登歡見曹有光走過來,轉身朝著電影院大門方向走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也沒有誰速度刻意放慢,或者誰速度刻意加快,不過到了台階旁,兩個人幾乎是並行而上。


    “兩位。”楊登歡將電影票隨手遞給檢票員,隨後不停步進了大門。


    “票!您的票!”檢票員撕下來副券,見楊登歡已經進門,連忙喊道。


    “給我得了,我倆一起的。”曹有光謙恭地笑道,伸手接過來電影票。


    電影院裏沒有多少人,坐的三三兩兩,稀稀落落,直到電影開演,位置仍然空了大半。


    曹有光全神貫注,似乎在認真的看著電影,片子是日本小電影,好像是什麽株式會社某一個映畫拍攝的什麽什麽的,兩個人雖然看不大懂,但是畫麵倒是挺動人的。


    一時之間,曹有光居然看住了,眼睛定格在了熒幕上。


    鏡頭變換,大海上飛起幾隻海鷗,曹有光這才轉了眼睛,幹咳一聲問道:“這麽著急找我,就是為了請我看電影嗎?這種電影,你這個年齡還是少看。”


    曹有光說話間老氣橫秋,充滿了戲謔。


    “沒辦法,沈岩給我派了兩個貼身保鏢,如果不用這種方式,恐怕不好見麵。”楊登歡低聲說道。


    “派保鏢?沈岩為什麽要給你派保鏢?”曹有光一愣,疑惑地問道。


    楊登歡歎了口氣,將劉文明和自己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曹有光眉頭微蹙,轉頭看了一眼楊登歡。


    “這個時候,你還要多生事端,顯然這件事情對你很重要。這個時候,什麽事情對你最重要呢?行動時間越來越近,行動之後你要和我一起去山城……”曹有光緩緩自言自語,說到這裏,目露精光,壓低了聲音,沉聲問道:“這個人,是不是和你去山城有關係?”


    “不錯!曹處長智慧不減當年。”楊登歡笑道。


    “放心吧,僅此一次,今後不會了!”楊登歡說完,趴在曹有光耳邊二五了幾句,曹有光神色頗為尷尬,不過還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這兩天就會開始行動,行動時間趙中海會通知你。你要先提前收拾好東西,到時候咱們可以隨時一起離開。”曹有光低聲說道。


    “是啊,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行動時間是20號,離現在隻有兩天時間了,該準備的是該準備了。”楊登歡突然歎了一口氣說道。


    曹有光心中一跳,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怎麽知道20號要行動?王大嘴告訴你的嗎?”


    “你和王大嘴見過麵了?”楊登歡笑著問道。


    “沒有。”曹有光神色不變。


    “裝!再裝!王大嘴知不知道行動時間,你不清楚啊!沒見麵你怎麽知道他會跟我說實話?再說了,這幾天裏麵哪一天會比20號更為合適?所以你所選定的日子,一定也是20號!所以你一定和王大嘴見過麵了!”盡管電影院光線黑暗,曹有光也能感受到楊登歡得意地神色。


    “好吧,我是和王大嘴見過麵,行動時間也是20號,但是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曹有光臉上絲毫沒有被楊登歡揭穿的慚愧之色,淡然說道。


    “王大嘴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咱們這一次把他帶迴山城,隨便安排一個差事,算是給他一個交待也就行了!”楊登歡低聲說道。


    “可以。”曹有光微微點頭說道:“和你做朋友,還真是一件好事。”


    “那是,我這人最夠朋友!”楊登歡也低聲說道。


    “20號行動,你是怎麽知道的?”曹有光又追問道。


    關於20日開始行動,直到現在,除了王大嘴之外,曹有光還沒有和任何人提起!楊登歡說自己沒有和王大嘴見麵,顯然不是謊言。既然如此,曹有光實在想不出來楊登歡是如何知道行動時間的!


    如果不問清楚,曹有光寢食難安。


    “20日,朝鳩春彥也親王會出現在全聚德飯莊,這是一個極其容易製造混亂的機會,你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再加上你又說行動時間就在這兩天,然而後天就是20日,你說我怎麽還能猜不到?”說到這裏,楊登歡語氣中也透出一絲疑惑說道:“不過……”


    “不過什麽?你分析的不是頭頭是道嗎?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曹有光倒是放下了心,居然笑著問道。


    “我是通過老錢知道20日朝鳩春彥也要在全聚德飯莊舉行活動,這可是絕密情報,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並不難,我是通過全聚德飯莊。”曹有光說著話,將自己化裝探訪全聚德飯莊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楊登歡目瞪口呆。


    “就這?”楊登歡疑惑地問道。


    楊登歡的神情活靈活現,讓曹有光頗為得意,居然笑出了聲,雖然聲音很低,但是得意之情再也無法掩飾。


    “朝鳩春彥也訪問的事情,涉及到絕密,如果全聚德飯莊密不吐露,你又該怎麽辦?”楊登歡疑惑地問道。


    曹有光麵露冷笑,不屑一顧地說道:“說到底,全聚德飯莊不過是個飯莊子,掙錢當然是第一要務!更何況現在生意不好做,見了我這個大主顧,又是這麽大手筆,而且還是一位夥計們了解的‘老主顧’,又怎能輕易放過?隻要算準了時間節點,想要套出來他們實話,並不是什麽難事?”


    “難道你就不擔心朝鳩春彥也的行程安排有變?”楊登歡又問道。


    曹有光又是一陣得意地大笑,聽得楊登歡隻想一腳踹死他!


    “可能你的位置太低,接觸不到某些活動。不知道越是大人物,越是要未雨綢繆,提前著手!所以莪斷定朝鳩春彥也在日本尚未動身,這邊所有的行程安排就已經全部計劃妥定,並且提前做了安排!這些安排輕易不會變動。”曹有光篤定地說道。


    “難道就不會有變化?萬一呢?凡事都有萬一吧!”楊登歡又說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曹有光頗為哲學地說完這一句,又笑著說道:“更何況,我又不是隻有這一個消息來源?無論是警察局或者政務委員會裏麵,都有我的人!”


    “比如說‘佛前燈’?”楊登歡說道。


    “包括,但並不是全部!”曹有光嘴角撇出一絲冷笑。


    楊登歡想了一想,將今天秘密處決的事情給曹有光說了一遍,最後隱隱地提到韓三平,並且說了自己的疑惑。


    但是,關於韓三平的易縣籍貫,楊登歡卻沒有提到。


    曹有光淡然一笑,頗不以為然地說道:“我都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到一定位置,有些內容是接觸不到的!而且潛伏的意義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這種情況其實在情報界非常常見,韓三平最後的結局,必然是假投誠,借機潛入到對方臥底。但是具體目標是誰,目的是什麽,目前還不得而知。”


    “你覺得韓三平會被派往什麽地方?”楊登歡問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猜到?也可能是山城,也可能是延安,或者晉察冀也說不準!”曹有光說到這裏,突然一笑,詭異地笑道:“如果韓三平命好,千萬不要被派往山城,要不然你就可以趁這個機會把他一鍋給端了!”


    “不好說!不過不必管他,畢竟和我們行動沒有關係。”楊登歡點了點頭說道。


    “行動之前,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見麵了,等到行動開始,按照計劃進行!”曹有光低聲說道。


    “明白!”楊登歡鄭重地點頭。


    “行動結束,我們順利迴到山城,我一定向上峰為你請功,說不定你這次就能晉升中校!”曹有光說到這裏,頗為嘉許地看著楊登歡,略帶些一絲妒忌說道:“小小年紀,就成了中校,比我僅僅低了一級!要知道我從中尉起步,熬到上校,足足用了十幾年!”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不過是遇到了這個動蕩的時代而已。其實比起來國泰民安,什麽中校上校,通通無效。”楊登歡淡淡地說道。


    “年輕人啊!幼稚!看來還是沒有享受到權力的滋味。”曹有光不屑地說道,眼睛瞥了楊登歡一眼,很是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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