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崇文門大街。


    夜色靜謐,層層密雲遮住月亮,黯淡無光。


    昏黃的路燈隔一段路就會滅上一兩盞,發出的光亮,即使瞪大了眼睛,也僅僅能夠看清楚腳下坑窪不平的道路。


    剛剛下過雨,街道上片片狼藉,到處都是積水。


    三和商社的大鐵門早就牢牢關上,從外麵聽不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距離三和商社兩條胡同的位置。


    周彥武坐在駕駛室,全神貫注地盯著三和商社方向。


    後排的曹有光坐在座椅上,雙目微合,閉目養神。


    轎車前後不遠處,袁道和杜建新隱在暗處,眼睛卻狸貓一般,警惕地望著左右。


    “事情辦的怎麽樣了?”曹有光沒有睜眼,淡淡地問道。


    “都按照您的吩咐辦完了。啟事發出去了,明天見報。七姑娘也在偽財政署旁邊租下了房子。鑰匙李也聯係上了。”周彥武恭敬地答道。


    “到了北平,就要入鄉隨俗,這個‘偽’字,今後少說。”曹有光冷聲說道。


    “明白,以後不說‘偽’字。”周彥武連忙說道。


    “趙中海呢?聯係上了嗎?咱們5號安全房的潛伏小組,還有多少人?”曹有光又問道。


    “聯係上了,目前帶上趙中海,一共還有9個人,隨時待命。”周彥武說道。


    “今天晚上,知道怎麽辦嗎?”曹有光終於睜開雙眼問道。


    “知道。殺人放火!待會兒‘驚蟄’小組過來,我和他們一起動手。”周彥武點頭,神色興奮。


    “裏麵情況摸清了嗎?”曹有光又問道。


    “摸清了!十四個人,兩條狼狗。帶頭的是一個女人,長的還挺漂亮。”說著話,周彥武從懷裏摸出來一張地圖,轉身遞給曹有光。


    “這是裏麵房間布局圖。”周彥武笑道。


    曹有光接了過來,打開略微掃了一眼,臉上終於露出笑容,誇獎說道:“不錯,這麽短時間內,能搞的這麽詳細明白,說明北平還是我們的!”


    “這之前是一法國葡萄酒商行,叫什麽波爾多,咱們之前在這邊查過案子,所以很清楚。”周彥武說道。


    曹有光不再搭理周彥武,眼睛望向窗外。


    胡同口,一條人影躡手躡腳地出現,勾著頭東張西望。


    “咕咕咕。”人影輕聲學了幾聲鳥叫。


    “來了!”周彥武雖然說話,卻沒有立刻下車。


    袁道也學了幾聲鳥叫,隨後快步走了過去。


    “人呢?”


    “胡同裏。”


    “讓他們過來,1號在這裏。”袁道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大的黑影和剛才那人走了出來,袁道沒有說話,徑直把人帶到轎車前。


    曹有光緩緩搖下車窗,輕輕揭起上唇上的小胡子,露出笑容。


    “曹處長!真的是你?!”那人高興地說道。


    “老麻好久不見。河北一別,咱們有日子沒見了。”曹有光笑著說話,將小胡子又重新粘了迴去。


    “是啊。沒有想到咱們還能並肩作戰,我心裏高興。”老麻點頭笑道,神色激動。


    “孫莫然一直在找你。”曹有光笑道。


    “放心,他找不到。”老麻也笑著說道。


    “可以讓他找到了。”曹有光點了點頭說道。


    “明白!箭杆胡同那邊我留點東西。”老麻也點頭笑道。


    “此間事了,我就要到南嶽遊擊訓練班任職,到時候我推薦你上這個培訓班,到時候咱們就有時間好好聚聚了。”曹有光笑道。


    老麻神色更加激動,連連點頭。


    “麻京民,‘驚蟄’小組組長,待會兒伱們一起行動,老麻總負責。活兒幹的利落一點!”曹有光衝著周彥武說道。


    “明白!”周彥武點頭,推門下了汽車,和麻京民等人走向胡同。


    曹有光等他們幾個走遠,下了車,上了駕駛室。


    車前車後,杜建新和袁道警惕地望著四周。


    胡同中。


    十幾個人分散在幾十米的距離,短衣褲褂,雙手或插兜,或伸向腰間。


    周彥武蹲下,將地圖鋪在地上,麻京民也蹲了下來。


    “裏麵,有兩隻狼狗,院裏一隻,樓門口一隻,不能讓它叫。”


    “院子左邊是車庫,兩名司機,右邊是夥房,兩名廚子。”


    “一樓進門右手,是一間警衛室,裏麵兩個人。二樓左手第二個房間,經理蘇雅。”


    “右手第一間房間,是兩個女人,應該是報務員之類的。第二間房間住休班警衛,有四個人。”


    周彥武在地圖上指指點點,不停區劃,說完之後,望向麻京民。


    “明白了!”麻京民點了點頭。


    “盡量不要用槍!”周彥武又叮囑了一句。


    “明白!你就放心吧!我這票兄弟,好幾個都是關東悍匪,綁肉票,砸響窯都是家常便飯!給根繩子都能殺人!”麻京民冷聲說道。


    “殺完了人就放火,一點痕跡都不能留下。而且盡量不要連累鄰居。”周彥武又說道。


    “明白!誤不了事!”麻京民點頭說道。


    “靠譜!”周彥武衝著麻京民挑了挑大拇指。


    麻京民朝著分散的眾人招了招手,十幾個人迅速向他圍攏了過來。


    麻京民壓低聲音,給眾人吩咐,不時有人點頭,轉身離開,直到最後剩下三個人。


    “走吧!開始行動!”麻京民說完,朝著胡同後麵繞過去。


    “正門在那邊。”周彥武低聲叫道。


    “從車庫那邊進!”麻京民頭也不迴地說道。


    麻京民輕車熟路,繞了兩條胡同,大致計算了一下方位,找到一麵山牆,背靠著山牆說道:“就是這,車庫後牆!”


    麻京民說完,單腿微一屈膝,雙手交叉,輕聲說道:“老刀,上!院裏狼狗交給你了!”


    一個精裝漢子也不答話,助跑了兩步,蹬著麻京民雙手,一躍而上,上了車庫屋頂。


    老刀形似狸貓,沒有發出一絲一毫聲音,身子一個翻滾,就到了牆邊。前身向外探出,賊亮的眼睛掃向院裏。


    (


    院子不大,右側有一張石桌子,幾個石墩,一條大狼狗就蹲坐在石桌子旁邊。


    老刀定了定神,眼睛左右看了一眼,除了大狼狗之外,倒是沒有其他崗哨,心中放下了心。


    老刀半個身子伸出牆外,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張開,微微眯眼計算了一下,鬥然間一道白光從他右手間飛出,從狼狗頷下穿過。


    狼狗嗚咽了一聲,腦袋一轉,老刀仿佛計算好一般,一道白光再次飛出,從狼狗咽喉另一側激射而入。


    雙刀交叉射入狼狗咽喉,狼狗一聲不響倒臥在地,抽搐兩下,就此不動。


    老刀將右手緩緩舉起,幾道人影從東南和西北兩個角落翻身入院,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幾道人影落入院中,配合默契,毫不猶豫分成兩撥,一撥奔向司機房間,一撥奔向小樓。


    奔向司機房間的兩人,一人靠牆蹲下,一人蹲在門前搗鼓門鎖,不一會兒屋門應手而開,兩人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地進了房間,一道血箭,直噴在窗戶玻璃上。


    兩個人閃身出門,貓腰進了車庫。


    小樓前幾個人,靠牆蹲下,其中一人從背後緩緩撤下一口大鍘刀,點了點頭。


    一個人看到大鍘刀點頭,抬腿將一個石墩子輕輕踹倒,發出輕微的軲轆聲。


    即便是聲音很小,也驚動了小樓裏麵的警衛。


    門聲一響,一個壯漢手裏牽著一條大狼狗走了出來。


    大鍘刀從半空中掛著淩厲的疾風,狠狠掄下,狼狗腦袋瞬間被鍘刀切落,狗血向前噴出,把整個台階都濺滿了。


    壯漢瞪大眼睛,驚得張大嘴巴。一道瘦小的黑影迅速從牆邊躍起,狀若猿猴,騎在壯漢身上,一隻猴爪子似的手捂住壯漢嘴巴。


    黑影雙手左右交錯,發出咯的一聲輕響,壯漢腦袋180度轉彎,轉到自己背後,眼睛中滿是驚恐神情。


    黑影跳下,將壯漢緩緩放倒在地。


    大鍘刀和黑影步履矯健,衝進小樓,奔向警衛室。


    後麵跟進的幾個人仿佛早就商量好的一樣,衝向樓梯。


    周彥武趴在牆頭,仿佛看呆了一般,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嘴。


    “咱們下去吧!”麻京民說了一句,當先跳了下去。


    周彥武和老刀也跟著也縱身跳下。


    院子中間,兩個人從車庫中出來,一人手裏拎著一把油壺,在院子裏仔仔細細地澆著汽油。


    “留個地方,待會兒還得貼張標語呢!”麻京民低聲吩咐。


    “嗯呢!”其中一人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


    麻京民幾個人進了小樓,大鍘刀和瘦猴從警衛室裏出來,隔著門就能看到滿地血跡。


    “完事了?”麻京民問道。


    “嗯呢!”手裏拎著大鍘刀,宛如周倉一般的壯漢,憨厚地答應了一句。


    “我就不愛帶你出來,迴迴搞得跟屠宰場似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麻京民不屑地說道。


    大鍘刀隻是嘿嘿傻笑,不發一言。


    “把手腳印都擦一擦,別留下痕跡。”周彥武說道。


    “都戴著手套鞋套呢!沒問題。”麻京民笑道。


    周彥武默默看了看自己僅僅穿了鞋的雙腳。


    “哎呦!把你給忘了。”麻京民笑道。


    周彥武抬頭,幽怨地瞪了麻京民一眼。


    “開玩笑呢,待會兒一把火,什麽都沒了!老火鴉放火是行家!”麻京民笑道。


    幾個人從樓梯上下來,其中一個人背上扛了一個大黑袋子,裏麵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什麽。


    周彥武看過去,果然都戴著手套腳套,看來這些人行動十分小心,不留痕跡已經養成了習慣。


    “完事了?”麻京民問道。


    “四個警衛,四個女人,還有一個女經理,該幹掉的都幹掉了!”一個頭上蒙著黑布,眼睛賊亮的人低聲說道。


    “你們先撤,把所有財物一點不留,全部帶走,把標語貼在大門邊牆上。我帶人洗地。”麻京民吩咐道。


    “都在這裏,一樣也不少!那些娘們耳朵上的,手上的脖子上的什麽項鏈戒指手鐲耳環,一樣都沒放過。”頭套人說道。


    “撤吧!剩下的我們來做!”麻京民低聲說道。


    幾個頭套人答應了一聲,提著幾個黑色袋子,匆匆離開,到了院裏,沒有走大門,而是越牆而出,消失進入茫茫夜色。


    “咱們上樓。”麻京民迴頭衝著周彥武說道。


    周彥武點了點頭,和麻京民一起上了二樓。


    “咱們負責檢查驗收和洗地,看看有沒有活兒沒做幹淨,還留有一口氣的漏網之魚。殺人要徹底,放火需燒盡!不能給他們留下一丁點線索!除非咱們想讓他們看到。”


    麻京民一邊笑眯眯地說著話,一邊推開各個屋門仔細觀看,對屋裏姿勢各異的屍體毫不在意,隻是觀察桌麵牆上以及地上。


    “兄弟們夠專業的哈!”周彥武由衷佩服地說道。


    “幹得多了,你也專業。”麻京民笑笑說道,滿意地點了點頭。


    二十分鍾後。


    大火衝天而起,麻京民和周彥武站在胡同口,見老火鴉兩個人越牆而出,這才轉身走進胡同。


    即使現在已經是深夜,劈裏啪啦的大火,驚動了左鄰右舍,不多時就響起驚恐的尖叫聲。


    “著火了!”


    “快來人啊,著火了!”


    胡同口的火警閣子也被驚醒,推著小車衝向三和商社。


    無奈是杯水車薪,對於已經燃燒起來的滔天火勢,幾輛水車又能有什麽作用。


    電話鈴響了半天,才將睡夢中的楊登歡驚醒,楊登歡抓起電話,聽到錢如發焦急的聲音。


    “登歡,怎麽才接電話!都他麽的火上房了!”錢如發大聲說道。


    聲音太大了,楊登歡將聽筒拿的遠了一些,等到錢如發說完,這才又將聽筒湊了過來。


    “我這部電話鈴聲小,老是聽不見,趕明換上一部。什麽事這麽著急,還火上房了!”楊登歡皺眉問道。


    “三和商社著火了!裏麵死了十幾個人!”錢如發說道。


    “真的火上房了。”楊登歡嘟囔了一句。


    “快點!科長他們已經趕往現場了!你也快一點!”錢如發說道。


    “科長他們?這裏麵還有誰?”楊登歡豁然起身問道。


    “特高課!大島機關!你快著點!”錢如發說完,掛斷電話。


    楊登歡連忙起身,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想到:沒想到曹有光動作這麽快,僅僅過了幾個小時,就把三和商社連根拔起!


    看來,曹有光在北平的潛在勢力,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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