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誌遠陪著錢如發和楊登歡進入小酒館時,已然塵埃落定。


    掌櫃和夥計被控製在後屋,神色驚恐地望著進來的三個人。


    “誰是負責人?”錢如發沒有廢話,麵色鐵青地直接問道。


    也難怪錢如發著急,時間不等人,如果這兩個人不配合,自己行動可能就會一場空。


    掌櫃和夥計不語,神色慌張。


    “是不是對麵的老吳才是你們的負責人?踢翻花盆是讓你們撤離的信號?”楊登歡淡淡地說道。


    “你……伱怎麽知道?”夥計驚恐地說道,眼神不可思議。


    “沒時間跟你們廢話。”錢如發從後腰抽出手槍,抵在掌櫃頭上,冷冷地問道:“三個數,合不合作?一……”


    “合作!合作!我願意合作!”掌櫃忙不迭地說道。


    錢如發將手槍挪開,抵住夥計腦袋,夥計比掌櫃反應還快,連聲說道:“合作,我也合作!”


    “說說吧,你們在這裏任務是什麽?”錢如發收起手槍,插迴腰裏。


    “我們是黨調處下麵的一個秘密聯絡站,站長叫做吳成,就是對麵早點鋪的老吳,我們兩個是成員,整個聯絡站就我們三個人,受黨調處冀室指揮。負責上下級或者橫向聯絡。”掌櫃地說道。


    “你倆叫什麽名字?”錢如發又問道。


    “我叫李紅偉,他叫王鐵。”掌櫃說道。


    “最近,有什麽任務嗎?”錢如發問道。


    “今天……”


    “今天!”錢如發聽了一愣,不敢相信似的看著李紅偉,等到李紅偉猶豫著點頭,臉上露出狂喜神色。


    “今天什麽時候?什麽任務?”楊登歡淡淡地問道。


    “中午十一點,有一撥人在這裏開會……”


    “知道是什麽人嗎?”錢如發問道。


    “我們站長知道,我們不知道。我們隻是負責跑腿打雜,什麽秘密都由站長掌握,我們隻負責執行。”李紅偉苦著臉說道。


    錢如發抬手看表,時間已經快十點了,登時有些著急,轉頭說道:“快點,將店裏恢複成原樣……”


    “報告錢隊長,已經恢複過了,門口他們換下來的辣椒,我也重新掛了上去,對方從外麵應該看不出來。”焦勇在一邊說道。


    “好!”錢如發高興地點了點頭,衝著李紅偉和王鐵說道:“待會兒出去,該幹什麽幹什麽,等我抓了人,就放了你們!”


    “謝謝,謝謝長官開恩。”李紅偉和王鐵連聲說道,神色可憐。


    “要是被他們看出來跑了,你們就等死吧!老子一刀刀的刮了你們!”錢如發神情兇惡,大麻子臉色猙獰,狠狠地說道。


    李紅偉兩個人嚇得一哆嗦,臉上露出驚恐神色。


    “不要害怕!認清楚人,要是搞錯了,那也得槍斃!”楊登歡也在一邊狠狠說道。


    “不敢,不敢。”兩個人奴顏婢膝,點頭哈腰,諂媚地說道。


    “什麽?你說老子不敢槍斃你?”楊登歡惡狠狠地吼道。


    原本已經站起來的二人,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連聲哀求道:“不是長官不敢,是我們倆不敢胡亂指認。”


    李紅偉和王鐵兩個人哆哆嗦嗦出了後屋,來到前廳,李紅偉進了櫃台,王鐵抄起了抹布。


    小酒館店麵不大,正對著門是一個曲尺形櫃台,上麵擺放著算盤賬本一應物品,挨著櫃台的,是一個大酒缸,半截埋在土裏。


    屋裏隻有正中間擺了兩張八仙桌,其餘挨著牆擺放著幾個大酒缸,上麵蓋了一塊隔板,那就算是桌子。整個屋裏,有八九個這樣的小桌子。


    錢如發看了看環境,和楊登歡商量了一下,挑選了幾個麵孔普通的特務,分坐了幾張小桌子,隱隱間將店門和中間兩張八仙桌圍了起來。


    錢如發安排人手,絲毫沒有搭理周明,周明被撂在一邊,訕訕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幹什麽好。


    錢如發分派完畢,和楊登歡、高誌遠三個人準備出門,周明連忙上前一步,陪笑說道:“隊長,你看我……”


    錢如發宛如剛剛看到周明,冷冷地說道:“你怎麽還在這裏?趕緊忙你的去!”


    “我……”周明不明白錢如發什麽意思,隻能紅著臉問道:“隊長,我該幹什麽?”


    “何飛虎是怎麽迴事?人是你給弄丟了,還得你給找迴來!你現在就是翻遍北平城,也得把何飛虎給我找迴來!”楊登歡在一邊冷冷說道。


    “沒錯,就是這話!你把何飛虎交給老吳,知道的說你小子笨蛋,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子排除異己呢!你丟的人,你負責給老子找迴來!”錢如發說完,不再搭理周明,出了小酒館。


    “可是……”


    高誌遠從周明身邊經過,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歎息了一聲,也跟著錢如發和楊登歡出了門。


    與此同時。


    嘩!


    一瓢涼水潑在何飛虎臉上,何飛虎悠悠醒轉,隻覺得天暈地轉。


    老吳的麵孔逐漸清晰,和剛才的一團和氣不同,老吳麵孔冷若冰霜,冷冷地瞪著何飛虎。


    “店家……”何飛虎認出了老吳,朝著兜裏摸索。


    “是在找它嗎?”老吳從腰裏拽出來何飛虎的手槍,晃了晃問道。


    “不是,我找錢付賬……”說到這裏,何飛虎猛然一驚,渾身驚出來一身冷汗,燒居然退了不少。


    “你幹嘛拿我手槍!這可不是亂著玩的,快點給我!”何飛虎伸出右手,麵帶不悅地說道。


    老吳冷笑著猛然出手,抓住何飛虎右手食指,用力向後拗去,何飛虎疼得張大了嘴巴,還沒有來得及喊叫,黑洞洞的槍管就直接杵進了口中。


    “你敢發出一點聲音,老子戳破你的喉嚨!”老吳狠狠地說道。


    何飛虎渾身酸軟,沒有一絲力氣,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來,任由老吳擺布。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迴答或者答錯話,都要懲罰。如果喊叫,現在就打死你!聽明白的話,點一點頭。”老吳冷冷說道。


    何飛虎無可奈何,隻能點了點頭。


    “很好,就是這樣。現在迴答第一個問題?你們是什麽人?”老吳問道。


    (


    “特務科。”


    “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老吳又問道。


    “我們盯了一個叫做劉宏光的人,他打聽過你們這裏,所以我們才順藤摸瓜找到了這裏。”何飛虎毫不猶豫地說道。


    老吳明白了,是津門來的那位特派員失了風,這才讓自己這個聯絡站暴露了。


    “劉宏光呢?你們抓住了他嗎?”老吳又問道。


    “沒有,讓他給逃了!我們還死了一個兄弟。”何飛虎答道。


    “知道他去哪了嗎?”老吳又問道。


    “不知道。昨天從六國飯店出來,我就被派到這裏了,連家都沒有迴,什麽消息都不知道。”何飛虎連忙說道。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老吳伸手,從床邊拿了一個枕頭,墊在何飛虎頭上,槍口抵住枕頭,冷冷地問道。


    “別殺我!我願意反正,我可以給你們做事,看在大家都是中國人的份上……”何飛虎知道老吳要幹什麽,驚恐地語無倫次,說到最後,聲音顫抖,渾身更是哆嗦成一團。


    “晚了!下輩子做條好漢,別再當漢奸。”老吳輕聲說道,隨後扣動扳機,噗的一聲輕響,何飛虎應聲倒地,老吳臉色不變,再次扣動扳機,又是噗的一聲輕響,這一次何飛虎動也不動一下,汙血慢慢從枕頭中滲漏出來。


    老吳收起手槍,也不收拾房間,直接出了門,反鎖之後,順著胡同走去。


    現在不知道李紅偉和王鐵他倆安全撤退沒有?會不會來不及撤退,被特務科的人抓獲?


    剛才何飛虎來到自己的早點鋪子吃早點,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什麽人會在外麵淋了一夜雨不迴家,還要來早點鋪子吃早點呢?


    隻能是那種身負秘密任務的人!


    自己正在套何飛虎的話,結果又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更好認,簡直臉上就刻了“我是特務”四個大字。


    果然,那個特務掏出了手槍,還讓自己把何飛虎送迴到警察局。


    這是多麽好的機會,自己又怎麽不珍惜?那個特務不會是自己人吧!


    不過現在怎麽辦?今天,葉得歡和劉宏光的臨時小組要在小酒館碰頭,如果他們過來,就一定會落網!


    那麽,怎麽通知他們呢?不知道現在小酒館的情況怎麽樣,自己要不要迴去看上一看?


    老吳心中糾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胡同中緩慢行走,腦子裏飛快運轉,打著主意。


    與此同時。


    葉得歡一身薄繭綢長衫,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鏡,宛如一個斯文人,手中撩起長衫下擺,左右看了一眼,匆匆過了馬路,走上前門大街。


    今天是火車站行動的第三天,雖然那天在火車站,葉得歡及時撤退,但是這三天他也過得提心吊膽。


    這些七拚八湊出來行動小組,簡直就是笑話,自己怎麽會和這些孫子們湊在一起!


    和這些人一起搞行動,暴露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憲兵隊的老虎凳和辣椒水,又有哪一樣是吃素的!


    葉得歡有心不來和這些人接頭,但是他又放不下來劉宏光。


    留在北平,肯定不是長事!但是想要離開北平,就非得拉上劉宏光不可。


    葉得歡打定主意,待會兒見了麵之後,自己拉著劉宏光抽冷子離開,之後和這些人就再不相見。


    隨後先到天津,從港口離開,可以轉道上海或者武漢,奔向大後方。


    隻要到了大後方,自己就是抗戰勇士功臣,那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不比在這裏提心吊膽要強!


    相信經過了這一次,劉宏光也領教了敵後戰場的殘酷,遠不是躲在租界中喊幾句口號,發幾張傳單那麽簡單!


    那是要流血的!


    再見到劉宏光,他還會像之前那樣喊打喊殺嗎?


    葉得歡撩起衣衫下擺,胳肢窩中夾著一個布包,看上去像是一個中學教師模樣,不疾不徐地走向小酒館,眼神不散,望向身前,隻不過偶爾之間,眼睛餘光撒向兩邊,窺探左右後,立刻收迴來。


    沒有敵情,這是葉得歡給出的判斷。


    葉得歡之所以會選擇徐記小酒館,有兩個原因。


    第一,小酒館地處前門大街,毗鄰火車站,繁華熱鬧,且外地人多,相對來說,環境安全,不引人注意。


    第二,聯絡站站長老吳是一個仔細人,而且還是一個老地下。


    老吳的聯絡站,曾經被徐處長誇獎稱為“銅牆鐵壁”,葉得歡相信老吳。


    現在這個時候,像老吳這麽靠譜的人不多了!小酒館聯絡站有老吳坐鎮,葉得歡還算放心。


    為了這次接頭,葉得歡還專門化了一下裝,唇邊貼了兩撇小胡子。這樣看起來,就好像上了一點年紀。所以無論步伐或者動作,葉得歡都故意顯得遲鈍一點。


    不遠處,黑底白字的徐記酒館招牌在太陽下,清晰可見,牆邊表示安全的一串辣椒好端端地掛在那裏。


    幾個貌似裝卸工模樣的壯漢說笑著進了酒館,遠遠地就聽見他們大聲吆喝聲音。


    “肉皮凍,拌三絲,軟溜肉片,要寬汁,兩毛錢酒,不許兌水!”


    “俺也一樣!”


    “俺也一樣!”


    聲音此起彼伏,在這個二葷鋪裏麵,絲毫沒有違和感,而是充滿了煙火氣。


    “半空!賣半空嘞!”一個半大孩子擓著竹籃子,圍著酒館大聲吆喝。


    一個裝卸工模樣的漢子從酒館中出來,招唿孩子過來,用舊報紙包了一大包花生,重新進了酒館。


    “半空!今天算是得著了,正經下酒的物件!”


    “嘿,有了它,估計還能多喝二兩!”


    葉得歡聽見酒館中人聲喧嘩,嘴角輕輕扯出一絲笑意。


    眼睛望過去,老吳的早點鋪子開著門,但是裏麵卻看不到人。


    葉得歡搖了搖頭笑了一下,心中想到:這個老吳,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以葉得歡從事地下工作的經驗,小酒館以及門口的一切現象,無一不在表明,這裏很安全!


    葉得歡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注意自己,一撩衣襟,抬步上了台階。


    小酒館對麵,手中拿著望遠鏡,拉開一絲窗簾,隔著窗戶望著小酒館的楊登歡,心中心中一凜,瞳孔猛然縮在了一起!


    葉得歡!


    雖然這個人化了裝,但是楊登歡仍然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身穿長衫,上唇兩撇小胡子的中年教師模樣,正在進入小酒館的人,是自己的熟人葉得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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