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青衣人,沈岩三個人進了醇香閣。


    青衣人並沒有將沈岩三人引向選花的正堂屋,而是徑直上了遊廊,七曲八拐,經過了一座垂花門,三個人眼前豁然開朗。


    借著夜色,雖然看不清裏麵種植的都是什麽花草,但是迎麵撲鼻而來的異香讓三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和花香一起,撲麵而來的還有姚老五那張宛如核桃皮卻笑容燦爛如菊花般的一張老臉。


    姚老五雙拳高舉過眉,使勁兒給沈岩作著揖,口中說道:“沈科長,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老五怠慢了哈!”


    沈岩笑著說道:“老五,你這不是有失遠迎,你這是怕在門口出現,別人知道你才是這家王八窩子的老鴇!”


    沈岩說完,笑吟吟地望著姚老五,姚老五眼中寒意一閃,隨即笑道:“沈科長說笑了!今日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何指教?”


    “就在這裏說話嗎?”沈岩看了一眼小院,笑著問道。


    啪的一聲,姚老五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陪著笑臉連忙伸手相讓,沈岩也不客氣,抬步上台階,進了正屋。


    “錢隊長,伱也來了!快快請進。”姚老五看到錢如發也恭謹地說道。


    “老五,最近發財啊?”錢如發笑著打了個招唿,跟著沈岩進屋。


    “托福托福。”姚老五看楊登歡年輕,自己也沒有見過,心裏還以為楊登歡是錢如發跟班,隻不過點頭微一致意,就跟著錢如發進了房間,楊登歡反而走了最後一個。


    進門之後,分賓主落座,沈岩和姚老五對坐,下首是錢如發和楊登歡。


    這個座次讓姚老五有些奇怪,原本以為這個年輕人是隨從,但是卻沒有想到能和錢如發平起平坐。


    年輕人是誰,姚老五不知道。但是錢如發,姚老五可是非常清楚,這可是沈岩的第一紅人。


    但是這些,隻是在姚老五心中一閃而過,沒有時間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姚老五此刻心中波瀾起伏,心中倒不是考慮如何對付沈岩,而是想著如何做出選擇。


    姚老五老江湖,怎麽看不出來沈岩氣勢洶洶,來者不善?而且沈岩究竟是為了什麽,夤夜來訪,姚老五也能猜出來八九不離十。


    多半是因為劉宏光。


    剛才劉宏光前腳進門,自己還沒來得及驚訝,隨後特務科的電話就跟了過來,說是科長沈岩要見自己。


    當時姚老五就意識到不好,沈岩過來,八成是為了劉宏光。


    雖然不知道劉宏光這一次來平,究竟是為了什麽事,但是想想淪陷前劉宏光的職務,似乎也不難猜到劉宏光此次來平的目的。


    姚老五很為難,現在自己雖是江湖人,但是畢竟有家有業,還像年輕時候耍光棍?那指定是不行了。


    姚老五想不明白,為什麽劉宏光前腳進門,後麵電話就到了?如此之快,難道是有人給自己設下一局?更或者沈岩為了試探自己?


    難道說劉宏光暴露了,一直都在沈岩的掌控之下?


    聽手下人說,賭坊對麵長年的餛飩攤,今天換了攤主,這幾件事情如果連起來,恐怕就沒這麽簡單了。


    沈岩一見麵,說話更是皮裏陽秋,甚至咄咄逼人,明顯是有備而來,自己又該怎麽辦?


    無非是兩種選擇,第一種,站在劉宏光一邊,豁出去和特務科死磕到底。


    第二種,那就是把劉宏光給交出去。


    該如何選擇,瞬間姚老五就打定了主意。


    和特務科做對,怎麽可能有這個想法,這不是瘋了嗎!甭說是為了劉宏光,哪怕是為了親爹也不行!這還用考慮?


    想通了這點,姚老五神色淡然了許多,客氣地笑道:“沈科長,您看原本是我要自己過去拜望,但是電話裏卻執意不肯,說是您要親自來一趟,這讓我如何敢當啊!”


    沈岩臉上滿是譏諷的笑容,上下打量著姚老五,看得姚老五臉上直冒虛汗。


    “姚五爺太客氣了。”沈岩淡淡說道,嚇得姚老五連連擺手,語無倫次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沈科長玩笑了。”


    “你已經敢當了!”沈岩收起臉上的假笑,鐵青著臉冷冷地說道。


    姚老五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一下子愣在那裏。


    “我這麽晚過來,為什麽不知道啊?還在這裏給我假惺惺地說著不著四六的屁話!”沈岩臉色變得更加猙獰,冷冷地說道:“姚老五,你膽子不小啊!”


    姚老五嚇得手一哆嗦,啪嗒一聲,手中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門外幾條大漢閃身而進,瞪著沈岩幾個人。


    錢如發和楊登歡伸手摸向後腰,握住槍柄,瞪視著幾條大漢。


    “好啊,姚老五,給我玩摔杯為號!那就動手啊!還愣著等什麽!”沈岩冷冷地看了一眼幾條大漢,絲毫不懼,嘴角扯出冷笑。


    姚老五蹭的一下站起來,轉過身去,衝著大漢們罵道:“誰讓你們進來的!都給老子滾出去!滾出去……”


    姚老五神色猙獰,喊得聲嘶力竭,把幾個人嚇壞了,忙不迭地跑出去,一個人被門檻絆了一下,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出了房間,房門重新關上。


    姚老五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神色惶急,沈岩故意裝作不懂,冷笑了一下問道:“姚五爺這是幹什麽?幹嘛前倨後恭,這會兒如此客氣?”


    “沈科長……”


    “聽說五爺和我們局長非常熟,就是這座醇香閣中,也有局長的長包房……”沈岩口中含含糊糊,說得是局長,但是並沒說是哪一位局長。


    即便如此,已經讓姚老五心驚肉跳!


    “沈科長,我……”


    “普通的一些小事,看在這個局長,那個主任的麵子上,能算就算了。但是牽連上抗日分子,恐怕沒有哪個局長主任會出頭吧?畢竟銀子和帽子比起來,孰輕孰重,沒有人拎不清……”說到這裏,沈岩滿臉狠厲,彎腰惡狠狠地湊近姚老五臉孔,猛然間喝道:“更何況是掉腦袋呢!”


    (


    姚老五嚇得不由自主朝後坐下去。


    沈岩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茶盞,慢斯條理地喝水,再也不搭理姚老五。


    錢如發哈哈笑了一下,站了起來,走過去將姚老五給扶了起來,笑著說道:“要說老五也是走南闖北,刀頭舔血的人物,這麽大一條英雄好漢,見著我們科長就慫了。不過沒關係,其實我見我也慫!在我們沈科長麵前栽麵子,不丟人!”


    “那是,那是!”姚老五擦了擦頭上汗水說道。


    “老五,我們科長雖說是霹靂手段,但卻是菩薩心腸,給你留著機會呢!”楊登歡在一旁也淡淡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楊登歡什麽身份,但是此刻姚老五也就隻能點頭稱是。


    “說說吧,什麽情況?還等我來問嗎?要是我來問,可就不在這兒了!”沈岩冷冷地說道,將茶盞重重落在桌上。


    “劉宏光來我這兒了!我現在就把他綁了交給您!算是咱們警民合作,您看……”


    “還尼瑪警民合作,如意算盤打得好啊!”沈岩輕笑了一下。


    姚老五沒有說話,伸手從茶桌下麵摸出一個包袱,包袱看上去沉甸甸的頗有分量,放在沈岩麵前。


    “這是幾個意思?”沈岩故作深沉地問道。


    “孝敬。”姚老五也不客氣,直接說道。


    “五爺看咱們辦差辛苦,想著幫咱們警察局添幾樣家夥,咱們不能不領情。老錢,收起來吧。”沈岩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道。


    錢如發也不客氣,拎起來包袱,拿到自己茶幾旁邊。


    “我讓小子們把人帶出來?還是待會兒直接把人送進特務科?”姚老五見沈岩收了包袱,心下大安,說話也有了底氣。


    “慌什麽,沒有那麽簡單。”沈岩淡淡一句話,讓姚老五又將心給提了起來。


    “現在抓人,還不是時候,我想把劉宏光在你這養兩天。”沈岩笑道。


    姚老五這下子更是放下了心,連連點頭說道:“這個沒問題!這個沒問題!”


    “老五,你放心!既然你拿我沈岩做朋友,我也一定夠意思!我不能拿著你的聲名開玩笑!在你這兒把人帶走,這不是砸你招牌嗎!”沈岩看著姚老五的眼睛,笑著說道。


    姚老五眼裏頓時放出了熱切的光芒,搓著手看著沈岩,不知道說什麽好。


    沈岩微笑著擺了擺手,親切地說道:“人,抓的時候,我會在外麵去抓,是他自己失的風,和你沒有關係!”


    姚老五恨不能再一次跪下給沈岩磕上幾個,但是這份人情,豈是幾個響頭能夠報答的?


    “沈科長,咱們自己人,不說外氣話。”姚老五終於打定主意,正色說道。


    沈岩微微點頭,神情頗為雲淡風輕。


    “過幾天,有一批汽車進來,到時候我給您開家一輛!”姚老五說道。


    “汽車?”沈岩一怔,隨後擺了擺手說道:“我就不要了!年齡這麽大,開個汽車上街像什麽樣子?”


    沈岩說完,笑著一指錢如發和楊登歡說道:“不過,我這兩位兄弟,為了公事整日裏東奔西跑,確實需要這麽一輛汽車……”


    “一人一輛!”姚老五咬著牙齒說道。


    “欸!這種事我不喜歡參乎,具體怎麽辦,你和登歡商量吧。”沈岩矜持地說道。


    “登歡?”姚老五一愣。


    楊登歡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個鬼臉說道:“兄弟楊登歡,特務科五隊隊長,五爺今後多多關照。”


    姚老五連連拱手,一副吃驚的模樣說道:“楊老弟年紀輕輕都是都是隊長了?年少有為!年少有為!”


    “僅僅是一個隊長?那你就太小看我們楊老弟了!登歡老弟現在是我們特務科三隊和五隊的總隊長,還是西直門檢查站的站長!”錢如發在一旁說道。


    姚老五更是吃了一驚,連忙起身,雙手連拱,連聲說道:“失敬失敬,真是該打。”


    “五爺不用客氣,汽車到了,你聯係我就成了,到時候我帶人過來。”楊登歡笑著說道。


    姚老五臉上盡管十分肉疼,但是沈岩給了自己這麽大的麵子,又保全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比起這些,三輛汽車又算得了什麽?


    雖說讀書少,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姚老五還是懂的!


    “待會兒我會派兩個人過來,至於怎麽安排我不管,但是必須得離劉宏光最近!絕不能讓劉宏光跑了!”沈岩正色說道。


    “沒問題!”姚老五迴答地很幹脆。


    “賭坊四周我也要安排人,通知你手下兄弟,也當做沒看見。”沈岩又說道。


    “沒問題!”姚老五點頭答應。


    “安排一個聯絡人,劉宏光有什麽異動,及時給我匯報!”沈岩又道。


    “沒問題,地點就安排在這裏好了!至於聯絡人,我給安排一個清倌人,有什麽異動,隨時匯報。這裏是窯子,來玩的人多,沒有人會起疑心。”姚老五說道。


    “隨你,我不管,但是消息必須得暢通。”沈岩無所謂地說道。


    幾個人商量完畢,姚老五畢恭畢敬地將三人送到小院門口,神色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再送。


    “留步吧!這麽有名的好漢要是醇香閣扯上關係,名聲可是要受損的啊。”沈岩顯然心情不錯,笑著說道。


    “多謝沈科長厚愛,顧全兄弟的一點虛名。”姚老五連連作揖打拱,神情可笑。


    沈岩擺了擺手,大步出了醇香閣,三個人街邊上了汽車。


    “要不然科長迴家休息會兒?我開車給您送迴去?”楊登歡啟動汽車,迴頭說道。


    “這裏是前門大街吧。”沈岩側著腦袋望向窗外,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著周邊景物說道。


    “前門大街。”楊登歡答道。


    “正好出來了,咱們到徐記酒館看上一看。”沈岩說道。


    “這麽晚了,那邊估計都關張了吧。”錢如發說道。


    “不一定,這種胡同裏的小酒館,酒膩子特別多,開到半夜三更多得是!走,去轉一圈!”沈岩顯然興趣高漲,笑著說道。


    “得嘞!您二位坐穩,徐記小酒館走嘍!”楊登歡笑著拉長了音調說道。


    “尼瑪,我怎麽覺得有種做洋車的感覺?”沈岩這話,讓三個人齊聲哈哈大笑。


    今晚收入頗豐,自然心中很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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