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多田岡條正襟危坐,對麵坐著神色慌張的金勝輝。


    “多田課長,真的不是我,我拿自己的人品發誓,這事和我沒關係。”金勝輝神色緊張地解釋說道。


    “金處長,我了解過你。你在三年前,從天津調到北平,進入當時華北政務委員會財政司工作,37年之後,維持政府成立,你轉而進入維持政府的財政署,擔任警衛處副處長職務,一直至今。”多田岡條神色嚴肅,冷冷地說道。


    “不錯,多田課長對我這麽了解,我就放心了。”盡管聲稱自己放心,但是金勝輝臉上驚慌的神色,說明這話言不由衷。


    “算起來你從事警衛工作已經有好多年,應該見過不少大場麵,也算經驗豐富,要不然這麽重要的押運任務,也不會交給你來執行。”多田岡條神色溫和了一些,開口說道。


    “卑職從警多年,也見過一些場麵。”金勝輝聽多田岡條誇自己,心裏略微放下了一點心,陪著笑臉說道。


    “可是你這次表現,卻有些不夠稱職,不太像經驗豐富的老警衛。”說到這裏多田岡條盯著金勝輝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你究竟在慌什麽?”


    “我沒有慌啊!”金勝輝連忙說道,神色間頗為驚慌,臉上甚至流出了汗水。


    “金處長,不要緊張嘛!帝國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但是……”說到這裏,多田岡條臉色變得猙獰說道:“但是也絕不會讓奸細逃脫出去!”


    金勝輝似乎嚇了一跳,神色猛然一滯,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哆唆了一下。


    “金處長,聽說你在天津的那段時間中,在特務處幫過忙?”多田岡條冷聲說道。


    “啊!”金勝輝一怔不敢相信似的望向多田岡條。


    “我沒有……那些都是公派,我個人做不了主的!”金勝輝大聲說道。


    “不要害怕。即便是幫過忙也不算什麽,我們這邊還有很多過去是黨調處或者特務處的重要人物,我們不是一樣對待嘛?”多田岡條和顏悅色地說道。


    “真的不是我泄露消息,我一點消息也不知道!更是和特務處的人一點聯係都沒有!”金勝輝苦著臉說道。


    “我查看了你的手槍,一發子彈都沒有少,整個過程中,你難道一槍都沒有打?整個過程你在幹什麽?”多田岡條問道。


    “我?”金勝輝一愣,猶豫著說道:“當時我們剛到銀行,我的司機就被一槍打死了!就死在我的身邊,他趴在方向盤上,眼睛直視著我,當時我害怕極了,腦子一片混亂,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腦子一片混亂?”多田岡條冷笑了一下,不悅地說道:“金處長,如果你要是還這樣聊天的話,我們就要對你換一種方式問話了?”


    說完之後,多田岡條站起身來,衝著金勝輝說道:“你再好好考慮考慮,該怎麽配合皇軍調查!”


    多田岡條說完,拉門出了審訊室,咣當一聲,將鐵門關上,大步通過走廊,發出沉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多田岡條躡手躡腳地返迴來,進了審訊室隔壁的房間。


    觀察孔前,楊登歡趴在上麵仔細觀察金勝輝的動作和反應。


    “怎麽樣?”多田岡條問道。


    “反應正常,符合正常人的特征。”楊登歡說道。


    “讓我來看看。”多田岡條說道。


    楊登歡讓開,多田岡條趴在上麵觀察。


    金勝輝六神無主,眼睛躲閃,不時迴頭看向審訊室屋門,雙腿交叉,不停變換著方向位置,明顯感到魂不守舍。


    “不安,恐慌,猶豫,懷疑!這些正常人該有的情緒,金勝輝一個都不少!多田岡條低聲說道。


    “不錯。一個正常人突然被捕,多半是這種模樣。這個老錢最清楚,你問問他之前抓的人,是不是都是這幅模樣。”楊登歡笑道。


    “不錯,就是他那個熊樣子!一點都沒錯。”錢如發說道。


    “但是金勝輝不是正常人!他是有著至少五年以上從業經驗的警衛高層人員,即便是事發突然,他也不該是這種反應。”多田岡條譏諷地說道。


    “所以說這小子有問題!說不定他就是奸細!沒錯,他就是奸細!”錢如發篤定地說道。


    “不要那麽早下結論,且讓他再表演一下。”多田岡條說道。


    “金處長嫌疑是大了一些,但是也不能就這麽認定,還是太草率了一些。”楊登歡緩緩說道。


    “楊,你說的對!”多田岡條衝著楊登歡挑了下大拇指。


    “接下來重點問箱子。”楊登歡提醒說道。


    “明白。”多田岡條答應一聲,重新迴到審訊室。


    金勝輝見多田岡條再次進來,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眼神中充滿哀求。


    “河造少佐已經等急了,讓我把你交給他。軍人,脾氣肯定暴躁一些,你難免吃些苦頭。”多田岡條冷冷地說道。


    金勝輝眼前浮現出河造少佐平白無故槍殺人的畫麵,頓時滿臉蒼白。


    噗通!


    金勝輝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說道:“課長!課長!你不能拋下我不管,我願意說,什麽都願意說,千萬不要把我交給河造少佐。”


    “箱子,我問你箱子。”多田岡條絲毫沒有憐憫,冷冷地問道。


    “箱子……”


    “對!箱子是怎麽被搶走的?”多田岡條問道。


    “當時很混亂,一群人衝了過來,朝著汽車開槍,玻璃被打得粉碎,掉落在我身上。我雙手抱頭,躲在副駕駛前麵的縫隙中,不敢出來。等到錢隊長他們過來時,我才發現箱子不見了。”金勝輝說道。


    “當時箱子在什麽位置?”多田岡條又問道。


    “應該在座椅上吧。”金勝輝想了一想說道。


    “你這是將箱子拱手於人嗎?”多田岡條厲聲喝問。


    隔壁楊登歡聽了這句話,眉頭微微一皺。


    這好像……


    “我也沒有辦法,我實在是害怕啊!”金勝輝說道。


    “當時拿走箱子的人,你有印象嗎?”多田岡條又問道。


    “當時好像看到了一隻手臂伸了進來。”金勝輝想了想說道。


    “這隻手臂,你有印象嗎?”多田岡條問道。


    (


    “……”


    “不要猶豫,實話實說!”多田岡條厲喝道。


    “好像有一道傷疤,傷疤挺深。”


    “左手還是右手?”多田岡條又問道。


    “我實在記不清了。”金勝輝說道。


    “剛才為什麽不說?”


    “我害怕受牽連。”金勝輝麵孔因為恐懼而扭曲,低聲說道,隨即低下頭去。


    多田岡條嘴角終於扯出來一絲冷笑,看了金勝輝半天,這才悠悠地說道:“金處長,聽你說話,好像是言語混亂,驚慌失措,甚至詞不達意。但是仔細分析一下,就會發現,你所說的話條理清晰,邏輯清楚。所有的話,無一不是為了表示您膽小怕事,之所以鈿版被搶,也全是這個原因造成。”


    金勝輝呆呆地望著多田岡條,似乎嚇傻了一般,說不話來。


    “為了這個目的,你運用了語言,肢體行為,乃至於表情和神態,都在說明您是一個膽小怕事謹小慎微的人,也為了您丟鈿版一事開脫!”說到這裏,多田岡條冷冷一笑:“但是你忘了很重要的一點。一個極度恐慌的人,是不可能注意到搶劫之人手上有沒有傷!小心那個時候,您應該是很冷靜吧!”


    “你……”


    多田岡條得意地指了指金勝輝,冷冷地說道:“金處長,你不僅是一個出色的演員,還是一個出色的特工!你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奸細!是你給同夥發出了示警信號!”


    金勝輝眼神一暗,剛要說話,多田岡條搖了搖手說道:“你不要貿然說話,一定要想好了再說!說出你的上線是誰!否則,憲兵隊的刑具,我可以都讓你嚐試一遍!”


    多田岡條神色狠厲,右手懸在桌子上的電鈴處,微笑說道:“如果我這隻手落下去,等待你的將是無邊酷刑!到時候你會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多田岡條眼神宛如貓捉老鼠,右手緩慢而又堅決地靠向電鈴,沒有絲毫猶豫。


    “你快沒有機會嘍!老虎凳、辣椒水,還有各種你可能這輩子都想不出來的酷刑,都在等著你呦!”


    叮……


    電鈴驟然想起,門外立刻傳來粗重的腳步聲。


    “來不及了。”多田岡條撇了撇嘴說道。


    咣當!


    審訊室屋門被用力撞開,幾個赤裸著上身,身材粗壯的大漢擁了進來。


    隔壁。


    錢如發迴頭有些疑惑地問楊登歡:“你說金勝輝真是奸細?”


    “這個不重要。”楊登歡笑道,眼睛卻絲毫不離開觀察孔。


    突然,金勝輝臉上變了顏色,原來的那種惶恐不安一掃而光,代之而來的是滿臉陰鷙的神色。


    一陣嘰裏咕嚕,流利而又熟練的日語從金勝輝口中說了出來,楊登歡臉上沒有絲毫的詫異。


    “多田怎麽講起了日語?這是要背著咱倆和金勝輝商量事情嗎?”觀察孔一旁的錢如發,並沒有看到審訊室中的情況,有些疑惑地說道。


    “不是多田課長。”楊登歡輕聲說道。


    “不是……”錢如發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問道:“不是多田,那又是誰?”


    “金勝輝!”楊登歡說道。


    “金勝輝?會兩句日語了不起啊?會兩句日語就能洗脫奸細嫌疑?日語老子也會!八嘎呀路!所得斯耐……”錢如發得意地笑道。


    楊登歡沒有笑,默默地讓開了觀察孔,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讓錢如發自己去看。


    審訊室。


    多田岡條哆嗦著手,撥著電話號碼,輕輕地喂了一聲,隨即臉上現出恭敬神色,不住地點頭,連聲嗨嗨不停。


    放下電話,多田岡條對金勝輝的態度恭敬了許多,兩個人用日語不斷交流,期間有好幾次都提到了錢如發等人的名字。


    說到最後,金勝輝起身離開,多田岡條畢恭畢敬地將金勝輝送麽出去,一直送到下樓。


    錢如發離開觀察孔,疑惑地說道:“什麽情況啊這是?怎麽還說起了日語?你聽明白了嗎?”


    最後一句,錢如發是在問楊登歡。


    楊登歡搖了搖頭,一副茫然模樣說道:“日語我就隻能聽懂幾句,什麽亞麻蝶之類的,別的就不明白了。”


    “咱倆差不多。”錢如發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道。


    其實,楊登歡對於簡單的日語對話,還是能夠聽明白。


    在上海培訓學習期間,楊登歡專門向阿七學習了日語,雖然談不上精通,但是簡單對話還是沒問題。


    通過剛才金勝輝和多田岡條的對話,楊登歡了解了很多事情。


    金勝輝是化名,這人其實是一個日本人,真實名字叫做北條建澤,服務於派遣軍參謀本部。


    此次行動,他的任務是以財政署的工作人員的身份,將裝有鈿版的箱子被抗日分子順利“搶走”。


    之所以有這個設計,全是因為派遣軍參謀部,擔心挑選出來的財政署押送人員,萬一特別軸怎麽辦?真有一兩個“勇士”誓死不交鈿版,那麽這一番謀劃豈不是白費了?


    所以,參謀部才想出了這個辦法,讓早就潛伏在財政署,化名金勝輝的北條建澤,來完成這項任務。


    這也是金勝輝為什麽要顯示出來懦弱膽小的真實原因。


    參謀部還有一個想法,如果機會可能的話,北條建澤可以用特務處潛伏特工的身份,混進他們中間,爭取獲得更大的效果!


    所以這才偽造了北條建澤一係列的檔案,更是杜撰了他曾經借調特務處的經曆。


    在編的特務處特務,相對之間還算好查,但是這種借調形式,在戰前,可謂是比比皆是,數不勝數,應該不會露出破綻。


    北條建澤也沒有想到這一次行動會失敗,而自己竟然會被帶迴憲兵隊。


    等到多田岡條再三恫嚇,言語威脅甚至要對自己動大刑,北條建澤再也隱瞞不住,隻得將自己身份和盤托出。


    多田岡條所打的電話,就是為了驗證北條建澤的身份,結果驗證無誤,這才對北條建澤前倨後恭,態度兩然。


    北條建澤之所以會提到錢如發等人的名字,是在評價和錢如發和楊登歡等人在這次行動中表現。


    北條建澤認為,楊登歡和錢如發以及侯三比較可靠,盡管錢如發心眼小了一點。但是還是一心為完成任務著想。


    北條建澤對吳一鳴的評價最低,不屑地說此人不過是一個老官僚。


    至於奸細,北條建澤也明確指了出來!


    北條建澤聲稱,奸細是穀峰!原因是他看到穀峰在車內和對方有過接觸,還有意識的敲擊了玻璃。


    穀峰的行為,無疑是在給對方發信號!


    至於什麽信號,不用問,一定是給對方示警危險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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