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登歡趴在桌子上,仔細扒著桌上的垃圾,不停地在其中翻找。


    王大嘴有一搭沒一搭說著和焦勇之間的談話,楊登歡不時插嘴問上一句,隨後又在桌上的垃圾裏麵翻找,像是在印證王大嘴的話。


    錢如發臉上既有期冀的神色,也有惴惴不安的表情,看著楊登歡,雙手握緊,像是在替楊登歡使勁。


    既然已經知道答案,再反過頭來印證,和憑空推測的難易程度,不可以道裏計。


    楊登歡故意引用王大嘴口中的某一句話或者垃圾中的某一點痕跡,加以引申推理,聽得錢如發如醉如癡,連連點頭,將楊登歡驚為神人。


    楊登歡隨口引述,加以推演,過程輪廓漸漸清晰,有些似是而非的話,也有了特定的含義。


    錢如發神色激動,聽著楊登歡句句推理,都講到了點子上,眼睛中更是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拿地圖來!”楊登歡突然將桌上的垃圾掃向一邊,大聲說道。


    錢如發忙不迭的吩咐人取地圖,自己則是慌不顛的跑進沈岩辦公室匯報情況。


    不一會兒,雖然神色看上去如常,但是卻掩飾不住眼神激動的沈岩,興致勃勃地跟著錢如發進了辦公室。


    “怎麽樣,登歡?聽說有眉目了?”沈岩笑著問道。


    “基本上有點眉目了!這得按圖索驥!”楊登歡抬頭給沈岩打了個招唿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咱們要是能把孫莫然藏身地點找出來,就是大功一件。”沈岩興奮地說道。


    “關鍵是即便找出來,也可能這家夥早就撩了。”楊登歡說道。


    “那也比蒙在鼓裏強吧!”沈岩也湊了過來,看楊登歡在地圖上比比劃劃。


    “這條線路不對,直接就到了阜成門……”


    “不對,這條線路經過羊肉胡同,秦誌超似乎沒有提到……”


    “不應該是這條,永濟寺誦經聲音秦誌超聽不到嗎?他又不是聾子……”


    楊登歡嘴裏嘟囔著,手上不停,畫一條線路,否定一條,不一會兒地圖就被他給塗成了一片!


    “焦勇怎麽說?他說秦誌超供述曾經聽到絲弦,聞到酒香?”楊登歡突然抬頭問王大嘴。


    “不錯,焦勇說自己給李如海推門的時候,正好聽到秦誌超說這一句!”王大嘴連忙說道。


    啪!


    楊登歡在地圖上狠狠地畫了一個圓圈,隨手把鉛筆扔在了桌子上,用手用力敲著桌麵說道:“尼瑪秦誌超還真是個人才!把老子給累死了!”


    錢如發激動地湊了過去,臉恨不能貼在了地圖上,興奮地問道:“老楊,找到了?”


    “幸不辱命,就在這裏!”楊登歡滿麵笑容,一臉得色。


    “孫寶才大燒鍋……”錢如發一字一字地讀道。


    “找到了這個大燒鍋,就離孫莫然的老巢不遠了!”沈岩激動地說道。


    “太好了!我就說,能破解這個迷底的人,除了楊登歡之外,沒有第二個!”錢如發興奮地臉上放光,大小麻子似乎也亮堂了許多。


    “還等什麽呢!趕緊集合所有行動隊員,咱們去抄了孫莫然老巢!”沈岩用力一拍桌子說道。


    “科長,這事可是憲兵隊特高課……”楊登歡湊近了沈岩,低聲提醒了一句。


    沈岩剛才也是高興過頭,忘了最為重要的一環,聽了楊登歡提醒,登時恍然大悟,感激地看了楊登歡一眼,衝著錢如發吩咐道:“老錢,你集合隊伍,要快!我給憲兵隊多田課長打電話,咱們齊頭並進,聯合行動!”


    與此同時。


    憲兵隊。


    賈富貴臉上肌肉抽動,不時顫抖一下,從陣陣慘叫聲,他能夠聽出來,這是穀峰的聲音,他估計穀峰現在正在受著酷刑。


    賈富貴畢竟是副隊長,所以並沒有像穀峰那樣被綁在柱子上,而是坐在鬆木椅子上,相對自由了許多。


    咣當!


    鐵門打開,多田岡條陰沉著臉,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僅僅穿著白襯衣的大漢。


    大漢身材高大,在日本人裏,已經算個頭比較高了。


    啪!


    多田岡條將卷宗用力摔在桌上,嚇得賈富貴一哆嗦。


    “多田課長……”賈富貴哆哆嗦嗦叫了一聲,臉上一副苦瓜模樣。


    賈富貴和多田岡條也算是“老相識”,之前的一些聯合行動,賈富貴和多田岡條也有過接觸,見了他進來,連忙主動打招唿。


    啊!


    隔壁又傳來穀峰慘痛的叫聲。賈富貴麵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賈!”多田岡條冷冷地叫了一聲。


    “到!”賈富貴連忙站了起來,立正答應。


    “隔壁是穀峰,此刻皇軍正在對他用刑!”多田岡條盯著賈富貴說道。


    “難道他是抗日分子?”賈富貴顫抖著問道。


    “目前不清楚,但是他對皇軍不忠誠,浪費了皇軍的時間!”多田岡條冷冷地說道。


    賈富貴囁嚅了幾句,想要替穀峰辯解幾句,終於沒有說話。


    “你對皇軍忠誠嗎?”多田岡條突然又問道。


    “忠誠!忠誠!我對皇軍無比忠誠!”賈富貴連忙說道,滿臉忠誠。


    多田岡條臉上現出滿意的笑容,走過去使勁拍了拍賈富貴的肩頭說道:“賈,我早就認識你,我個人認為伱對皇軍是忠誠的!”


    賈富貴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連連點頭,眼神中充滿感激,像極了哈士奇。


    “現在,是皇軍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多田岡條說道。


    賈富貴嚇了一跳,身子一哆嗦,想著隔壁的穀峰,他是不是沒有經受住皇軍的考驗?


    “我一定竭盡全力!”賈富貴大聲說道,多田岡條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賈富貴隨後有些為難地說道:“但是我所知有限,可能達不到皇軍的滿意。”


    多田岡條眼神又轉冷淡,眯著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賈富貴,賈富貴連忙說道:“但是我一定知無不言,言之不盡!知道多少說多少,絕對不敢有一句隱瞞!”


    (


    多田岡條點了點頭,對賈富貴迴答還算滿意,笑了一下問道:“李如海,你熟悉嗎?”


    “李如海啊,還算熟悉,李如海平時脾氣挺好,花錢也大方,而且無論是誰家的忙,他都願意去幫,所以在我們三隊人緣非常好,幾乎每個人都和他關係不錯。”賈富貴想了一想說道。


    “呦西!”多田岡條頗為讚許地看了賈富貴一眼。


    看來賈富貴沒有說假話,李如海平時人緣怎麽樣,他已經打聽出來不少情況。


    剛才多田岡條已經問了三隊中的好幾個人,但是大多數人都說和李如海關係很差,甚至平時還有矛盾。


    說李如海人緣不錯,而且更是坦承本人和李如海關係不錯的,賈富貴是唯一的一個。


    “賈隊長!很好,你對皇軍很忠誠,我再來問你,李如海在三隊,平時和誰的關係最好?”多田岡條又問道。


    “要說李如海和誰關係最好,那就得屬我們隊長馬天成了!他倆幾乎沒事就在一起!”賈富貴想都沒想,開口說道。


    “呦西!”多田岡條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和他獲得的情況基本相符。


    但是即便是這個情況,三隊這些人裏麵,也僅僅賈富貴一個人說了出來!


    看來,賈富貴還值得信任!


    “聽說前幾天,特務科的每個隊要提拔一個副隊長,你們三隊提名就是李如海?”多田岡條問道。


    “這個太君都知道了?”賈富貴大聲問道,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


    “知道了一點點。”多田岡條頗為得意。


    “李如海和馬隊長關係密切,平時吃喝都在一起。”賈富貴連忙說道。


    “當時你參加審訊秦誌超,還記得他怎麽說的嗎?”多田岡條又問道。


    “他說了!而且說了不少,主要供出了他是如何與孫莫然見麵,說得也挺仔細!”賈富貴點頭說道。


    “好!具體迴憶一下,他主要說了什麽?”多田岡條問道。


    “這個……”賈富貴麵帶難色。


    “怎麽?有難處嗎?”多田岡條見賈富貴猶豫,冷冷地問道。


    “有難處!確實有難處。”賈富貴正色說道。


    “說!”多田岡條臉色陰沉地說道。


    “當時穀峰主問,我負責記錄。所以當時隻顧寫字了,秦誌超說的什麽,這耳朵進,那個耳朵出,根本沒有往心裏去,誰能想到李如海這小子能玩出來這麽一出!”賈富貴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負責記錄?你是副隊長,為什麽要負責記錄?”多田岡條皺眉問道。


    “嗨!我這個副隊長也就是個擺設,他們眼裏隻有馬隊長!脾氣好的,像李如海這樣的,會客氣地說上一句‘您還是給馬隊長商量一下吧’,像穀峰這種不客氣的,直接就不陰不陽的來上一句‘這可是馬隊長說的!’你說我能怎麽辦?”賈富貴歎了口氣說道。


    這說的還是實話,多田岡條點了點頭說道:“賈,你是個實在人。”


    “實不實在也不好說,我耍錢時候也玩賴。但是既然端了人家飯碗,就得為人家負責,這就叫吃誰向誰,這也是我們所說的‘理’!我是一個認理的人!”賈富貴一副認真坦承的模樣說道。


    “我相信。”多田岡條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問道:“不過你要盡量迴憶,想一想有什麽能夠想起來的!”


    賈富貴點點頭,腦袋歪了起來,一副沉思的樣子,顯得十分專注,猛然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說道:“我好像聽到秦誌超最後說了一句什麽寸……和什麽一……”


    “你明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多田岡條連忙問道。


    “既然有個‘寸’字,大概和布莊有些關係。北平城中有點規模的布莊其實也不算太多,我們可以從這裏入手!”賈富貴想了一想說道。


    “布莊……會不會太多了一些?”多田岡條微微沉吟了一下,賈富貴又連忙說道:“多田課長,我之前是警察局偵緝二處的刑警,參與的案子也有不少,其實破案子是一個細功夫,都需要靠大量的排查、甄別、排除、鎖定等等工作,一般沒有一蹶而就的情況。”


    說到這裏,賈富貴雖然有些不安,但是卻毫不猶豫地說道:“這起案子,我們不妨就從布莊查起,況且除了布莊,還有一條線索。”


    “什麽線索?”多田岡條眼睛一亮問道。


    “酒香!”賈富貴說道。


    “你是說……”多田岡條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既然有酒香,那一定就有酒館!酒館加上布莊,這樣的條件迭加起來,估計範圍能少一半!”賈富貴說道。


    “賈!”多田岡條興奮地用力拍了拍賈富貴的肩膀,衝向電話機。


    多田岡條手指剛碰到電話,電話鈴聲兀然響起,嚇了多田岡條一跳,手指本能地一哆嗦。


    “八嘎!”


    多田岡條口中嘟囔了一句,麵帶怒色,伸手抓起電話:“摩西摩西!”


    原本怒氣滿麵的多田岡條,聽了一會兒電話那邊說話,臉上如同變戲法一樣,漸漸由陰轉晴,露出笑意,隨後是驚喜之色。


    “很好!很好!沈科長,沒有問題,如果能夠找到孫莫然窩點,我就把三隊的人全部放迴去!”


    多田岡條放下電話,沒有理會賈富貴,衝著門口大步走過去,臨到門口,多田岡條轉過身來,衝著賈富貴笑道:“賈!你猜的方向不錯!隻是有一點小小的差異,現在那個發出酒香的大燒鍋釀酒坊已經找到,布莊還會遠嗎?”


    “找到了!”賈富貴驚喜地叫道,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又接著說道:“我的天哪!這可太好了,要是再找不到,我們可就倒了大黴了!”


    門外傳來多田岡條的吩咐:“快!集合所有人,準備行動!”


    靴聲橐橐,聲音越來越遠,賈富貴無力地癱坐在桌子上,他感到背後全都是汗!


    穀峰的哀嚎聲也停了下來,隻是偶爾傳來一兩聲痛苦的聲音,想必給他上刑也停了下來。


    電話是沈岩打來的,聽多田岡條意思,應該是找到了孫莫然的地址,這個破案的人是誰呢?


    難道是馬天成?那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賈富貴心思電轉,一時之間,竟然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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