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伯掙紮爬起來,雖然年事已高,卻還是勇敢地護在柳菀貞身前,喘著粗氣。


    周老二眼神就像要吃人,抬步走進門,卻見柳菀貞拉開慶伯,上前兩步,淡淡道:“退出去!”


    “你說什麽?”


    “你非官非吏,不請自入,那是擅闖民宅。”柳菀貞依然是淡然道:“請你出去!”


    周老二冷笑道:“我私闖民宅?你都雇人潛入我院裏縱火,老子還不能進你的門?”


    此刻靖安街眾多商戶都是湊過來看熱鬧,柳家布莊外麵,黑壓壓一大片,人頭攢動。


    周老二身後跟著五六名瑞祥布莊的夥計,一個個都是兇神惡煞般。


    “你有什麽證據?”柳菀貞依然鎮定。


    “你要證據?”周老二冷哼一聲,迴身道:“老曹,你過來!”


    人群中上前一人,麵色尷尬,道:“周二爺,叫我做什麽?”


    周老二轉身走出門,大聲道:“諸位街坊鄰居都在,那就正好讓大家做個見證。方才瑞祥布莊發大火,布庫被燒,你們也都是知道的。現場也可以看出,是有人翻牆潛入倉庫縱火。”


    “周二爺,縱火不是小事,那是要進監牢的。”人群中一名老成持重的老者道:“如果沒有證據,可不能輕易扣在任何人的頭上。”


    這老者倒是個厚道人。


    “說的有道理。”周老二道:“所以我才要讓大家見證。”


    他抬手指向曹掌櫃,朗聲道:“曹掌櫃就是目擊證人!”


    曹掌櫃頓時有些慌,見得周老二目光犀利,正死死盯著自己,隻能道:“亥時末,我看到一個男子從柳家布莊出來,不久之後,周二爺的布倉就著了火。”


    “大家都聽到了。”周老二大聲道:“那個男人就是縱火犯。”


    周圍一陣嘈雜。


    “柳菀貞,你承不承認今晚有男人從你鋪子裏出來?”周老二迴身指著柳菀貞,氣焰逼人。


    柳菀貞微蹙眉頭。


    她實在不想將魏長樂牽扯進來,但如果當眾撒謊,隻怕麻煩更大。


    “有沒有人進出,與你何幹?”柳菀貞隻能道:“就算真的有人從我鋪子裏出去,難道就憑這一點,便可證明是他縱火?”


    周老二冷笑道:“那你說清楚,那個男人是誰?他現在在哪裏?”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


    “我明白了。”周老二怪笑一聲,“打從第一天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守規矩的人。我打聽到,你是被夫家休了,跑到神都避難。一個女人若不是犯了大錯,夫家怎會休棄?”


    “你.....你住口!”丫鬟紫嫣咬牙道:“不許你胡說八道,我家小姐.....!”


    柳菀貞卻抬起手,阻止紫嫣繼續說下去。


    “你在河東肯定是不守婦道,所以才被逐出夫家。”周老二大聲道:“到了神都,水性楊花的性子不改,私底下還和男人勾搭。那個男人必然是你的姘頭,你指使他半夜縱火,是不是這樣?”


    先前那老者立刻道:“周二爺,你這話就過了。你們兩家就算有嫌隙,但說話也不能如此刻薄傷人.....!”


    “姓趙的,你滾一邊去,這有你什麽事?”周老二翻了個白眼,罵道:“總不會你這老東西也看上了這騷婆娘,所以才出口幫腔。就你的身板,她就跟你好了,你當真能.....!”


    話聲未落,卻從屋內直直飛出一隻茶杯,速度奇快,眾人還沒看清楚,就聽一聲脆響,那茶杯重重砸在周老二的麵門。


    茶杯瞬間碎裂,而周老二的鼻梁也被砸斷,噴出鮮血。


    四周眾商戶都是大驚失色,紛紛後退。


    “二爺.....!”


    瑞祥布莊的夥計們紛紛上前。


    柳菀貞也是吃了一驚,迴頭看過去,隻見魏長樂正慢悠悠走過來。


    她秀眉蹙起。


    魏長樂從她身邊走過,隻是微微一笑,輕聲道:“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不知為何,看到魏長樂的笑容,柳菀貞卻是瞬間感覺到踏實。


    別人眼中,魏長樂或許隻是個平常的年輕人。


    但柳菀貞有過在龍背山懸空寺的經曆,知曉魏長樂有著與他年紀和外貌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和狠厲。


    “就是他.....!”周勝看到魏長樂,立馬指過來,“曹掌櫃,你看看,是不是這男的?”


    曹掌櫃今晚本想討好周家,主動提供了線索,不成想自己卻被卷入進來。


    經商的人,多條朋友多條路,最忌諱與人結怨。


    但他自作聰明,卻已經與柳家布莊結下了嫌隙。


    “當時天黑,也.....也看不大清楚。”曹掌櫃一臉尷尬,隻能道:“好像.....好像是他.....!”


    “是我!”魏長樂看著曹掌櫃,含笑道:“你看到有人從柳家布莊出去,那人就是我。”


    周老二捂著鼻子,驚怒交加,大聲道:“你們都看到了?就是他燒了我的布倉。你們看到他打人了,他就是土匪,一定要拉他去見官。周勝,將他抓起來.....!”


    “等一下!”人群中傳來聲音,眾人循聲看去,隻見幾個人從人群中擠上前,當先一人光禿禿的腦袋很是顯眼。


    “喬爺?”周老二扭頭看過去,眼睛亮起來,“喬爺,趕緊過來幫忙,這柳家布莊藏匿匪寇,他不燒了我的布倉,我家老大被燒成重傷,如今在醫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周二爺,我在旁邊半天了,也都聽明白了。”那光頭卻正是向魏平安討過債的喬嵩,晃悠著上前來,“事情我也大概清楚了。”


    四周許多人見喬嵩出來,都是直皺眉頭。


    如果說周氏兄弟是靖安這條街的街霸,那喬嵩這夥人絕對算得上是東市的市霸。


    畢竟是幹賭坊錢莊生意的,能碰這兩行,不但要靠山,自身也都是混江湖刀口舔血的角色。


    大家都知道,這周氏兄弟與喬嵩平日關係不錯,雖然談不上親如兄弟,卻也是互相照應著。


    相比較周氏兄弟,喬嵩這夥人與柳家布莊自然談不上有任何交情。


    一個周老二就很難應付,如今添上喬嵩這夥人,柳家布莊今日肯定是討不了好。


    “喬爺,你威望高,大夥兒都欽佩你。”周老二有了助力,更是振奮,“既然你都知道大概,那就請你出來評評理。”


    喬嵩向四周拱拱手,眾人不敢怠慢,紛紛拱手還禮。


    “平日得大夥抬愛,都給我幾分麵子,喬某人很感激。”喬嵩大聲道:“本來今天這事與我無關,但大家知道我是個熱心腸,街坊鄰居有什麽麻煩,我這人都會摻和一下,盡量把事情解決掉。”


    “那是那是。”


    “今日既然撞上了,我就壯著膽子評個理。”喬嵩笑道:“卻不知大家覺得合不合適?”


    柳菀貞俏臉上一片凝重。


    雖然她來神都時間也不長,卻也對東市的情況多少了解一些。


    這喬嵩突然冒出來,還要出來摻和,那肯定是偏向周家。


    如果說先前還有人敢壯著膽子說幾句公道話,那麽喬嵩一旦站在周家那邊,在場的人肯定不敢得罪喬嵩,便在不可能有人說話。


    “當然合適。”周老二大聲道:“喬爺為人仗義,處事公正,你若不合適,那就沒人合適了。”


    “周二爺,這樣說來,我要是評出理來,你也會服氣?”


    “換別人我說不準,但如果是喬爺,我一千一萬個服氣!”周老二捂著鼻子,大聲道。


    喬嵩微微一笑,這才道:“周老二,今晚之事,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話一出口,不但周老二一呆,在場其他人也都是懵住,就連柳菀貞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老二一臉茫然,“喬爺,你.....你說什麽?”


    “我說你這人不地道。”喬嵩淡淡道:“你院子著了火,周老大被燒成重傷,我們都很同情。但你直接將縱火之罪扣在柳家布莊頭上,那就是誣陷好人了。”


    “喬爺,你.....你是不是喝酒了?”


    “去你娘的放臭屁。”喬嵩罵道:“老子就算喝酒,也比你清醒。老曹隻是看到這位小兄弟從柳家布莊出去,他可見到這小兄弟翻牆潛入你家院內?”


    曹掌櫃忙道:“沒有,我隻看到這位小哥出門,其他的都不知道了。”


    “你看到他出門?”喬嵩冷笑道:“老曹,你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你說看到小兄弟離開,那為什麽他還在這鋪子裏?一把年紀,胡說八道。”


    曹掌櫃額頭冒汗,幹笑兩聲,道:“是是是,我老糊塗了,是眼花看錯了。”


    “就算小兄弟真的出去了,難道就是跑到你院子裏縱火?”喬嵩冷著臉,“這要說來,半夜出門撒泡尿,是不是也有縱火的嫌疑?周老二,你要說小兄弟縱火,那就拿出鐵證,否則就是血口噴人。”


    “喬嵩,你.....你.....!”周老二實在沒料到喬嵩會為柳家布莊幫腔,實在想不通內中蹊蹺,但胸口卻是一陣憋悶,眼前有些發黑。


    “這小兄弟如果尋常百姓還好,他要是官身或者為朝廷當差,你就是構陷忠臣,那是大罪。”喬嵩板著臉,正氣凜然:“還有,你堵在人家門口,汙蔑一個婦道人家私通男子,有沒有證據?沒有證據,你這就是毀人清譽,道德敗壞,人人唾棄。”


    “說得好!”


    人群中有人喝彩。


    這些商戶對周氏兄弟本就心存怨恨,但都不敢得罪,如今喬嵩一番話罵的直白無比,卻是讓大家一泄心中怒氣,隻覺痛快無比。


    “我要是你,現在就該向柳東家和小兄弟賠禮道歉。”喬嵩正色道:“江湖漢子講義氣,你如果不道歉,可別怪我和你翻臉。”


    “誰要翻臉啊?”忽聽得一個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閃開,都擠在這裏做什麽?左驍衛巡街,阻攔者鞭笞,還不都滾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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