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趙樸並沒有反對,反倒是撫須讚同:“仇元宗這次行動雷厲風行,若能協助蘇長青做好朔州防務,自然是好事。”


    他轉頭看向馬存珂,含笑問道:“馬總管,朔州城尚有八百步軍駐防,你準備如何安排?”


    “全憑趙公調動。”馬存珂此刻倒顯得很恭順。


    “朔州重地,如果將那八百步軍調離,隻會造成朔州兵力薄弱。”趙樸很幹脆道:“那八百人就留在朔州,增強防務吧。”


    馬存珂眸中顯出興奮之色,立刻道:“遵趙公吩咐。”


    他隨即看向魏如鬆,唇角微顯得意之色。


    看似三人隻是幾句話,但其中卻都是老謀深算。


    趙樸拿了長史一塊蛋糕,魏如鬆立馬便知道如果不迅速應對,趙樸就會控製朔州軍權。


    他不容置疑地提出讓仇元宗留在朔州,就是將實際兵權控製在手,如此一來,就算蘇長青擔任長史,上有魏長樂、下有仇元宗,那肯定也無法指揮朔州兵馬。


    趙樸自然不會讓步,立馬決定將馬存珂手下的八百河東步軍留在朔州,自然是為了製衡仇元宗。


    這對馬存珂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


    韓閥倒台,馬存珂在朔州兵敗如山倒,本以為馬氏的力量會徹底從朔州被驅逐。


    但留下八百步兵,多少還是有些保留。


    他其實早就不奢望馬氏還能在朔州有影響力,即使八百步軍駐留,也根本不可能左右朔州的局麵。


    但有人總比無人好,即使是燭光,馬氏在朔州也就不能說徹底退出。


    而且趙樸如此迅速做出反應,那也表明趙樸依然對魏如鬆十分提防,不可能真的偏向魏氏。


    魏如鬆雖然心中不滿,但神情倒還鎮定。


    畢竟當初馬氏在朔州一家獨大,趙樸和魏氏都是水潑不進,如今魏氏雖然依然沒有徹底控製朔州,但這塊蛋糕還是咬下了一大口。


    他頓時便想到魏長樂。


    這塊蛋糕最大的分量自然是朔州刺史。


    如果魏長樂心係魏氏,聯手仇元宗,那麽朔州大體算是握在了魏氏手中。


    但魏長樂被逐出魏氏,如果魏長樂因此痛恨魏氏,甚至心生敵意,這反倒對魏氏大大不利。


    不過誠如馬存珂所言,血濃於水,魏長樂終究是出身於魏氏。


    魏如鬆尋思著若能父子重歸於好,朔州自然還是魏氏囊中之物。


    他倒沒想到,魏氏要拿下河東最難啃的一塊骨頭,竟然要指望魏長樂。


    忽聽門外傳來聲音:“大人,王少卿求見!”


    趙樸立時皺起眉頭。


    “趙公,既然有事,末將先告退!”魏如鬆率先起身,也不廢話,拱手退下。


    馬存珂看著魏如鬆大步離去,對著他背影冷笑一聲,也起身告辭。


    馬存珂前腳剛出門,大小姐趙靈嬋已經從後麵快步過來,嬌聲道:“爹,你真讓魏長樂當朔州刺史?”


    趙樸翻了個白眼,並不理會。


    “你說的那封信在哪裏?”趙靈嬋抱著趙樸一隻手臂,“你們說他立下不世之功,到底是什麽意思?”


    趙樸瞪了一眼,沒好氣道:“以前也不見你關心這些事,現在怎麽上心了?”


    “我就是想知道那家夥是死是活。”趙靈嬋噘嘴道:“你給不給我看?”


    “趕緊下去,還有人過來。”趙樸道:“有事迴頭再說。”


    趙靈嬋撒嬌道:“我不嘛,你把那封信給我,我自己立刻滾到一邊去,絕不煩你。”


    趙樸還沒說話,一人已經從門外進來。


    那人進屋之後,卻是一眼看到趙靈嬋,竟是忘記行禮,上下打量起趙靈嬋。


    此人自然是太常寺少卿王檜。


    王檜雖然出身高貴,也是京官,但趙樸乃是一道節度使,封疆大吏,正三品高官,等級與六部尚書相同,比之正四品的少卿地位當然要高。


    見王檜打量趙靈嬋,趙樸咳嗽一聲,沉聲道:“你先退下!”


    這自然是說趙靈嬋。


    趙靈嬋見有人來,不好繼續留下來,瞪了趙樸一眼,這才扭著小蠻腰離開。


    “下官見過趙大人!”王檜這才行禮。


    “王少卿請坐!”趙樸含笑道:“少卿有事?”


    “趙大人,剛才進來的時候撞見魏如鬆。”王檜道:“大人是否安排他派人去抓捕魏長樂?千萬不要如此,他們是父子,一定會故意放跑魏長樂。還是派馬總管的人前去抓捕。”


    趙樸微皺眉,問道:“王少卿,誰說要抓捕魏長樂了?”


    “啊?”王檜一愣,“趙大人,昨天我對你說的話,你沒聽到?”


    趙樸端起茶杯,裏麵其實沒多少茶,淡然道:“聽到了。少卿不是說魏長樂以下犯上,當眾毆打你嗎?”


    “簡直是肆無忌憚。”王檜憤憤不平道:“他眼中沒有朝廷,將山陰當成自己的封地了。山陰縣衙的官吏都和他狼狽為奸,這是結黨啊。趙大人,你沒看見,魏長樂那瘋子不但敢審問我,還拿著刀,這.....!”


    “王少卿,使團這兩天就會抵達太原,到時候老夫自會詳細問詢。”趙樸道:“你也知道,使團此番北上,立下了大功勞。焦大人、秦大人還有魏長樂和前往雲州的每一個人,對我大梁來說都是功勳卓著的大功臣。朝廷如果得知結果,聖上也會龍心大悅,必然要賞賜使團。如今聖上還沒賞,少卿就要老夫派人抓捕大功臣,迴頭聖上追問,老夫如何交代?”


    王檜聞言,頓時有些尷尬。


    倒不是因為趙樸的反問,而是趙樸言辭很有講究,隻說使團前往雲州的每個人都有功在身。


    王檜也算是使團的一部分,但卻滯留山陰,並無踏入雲州地麵。


    趙樸的話雖然不是很直接,但意思卻很清晰,幾乎是指著王檜的鼻子說他並非此番出使的功臣。


    “那是兩迴事。”王檜硬著頭皮道:“功是功,罪是罪,不能因為有功就不治罪。趙大人,賞罰要分明.....!”


    趙樸素來都是臉上帶笑,此刻卻已經收斂笑容,問道:“王少卿,魏長樂當初前往山陰擔任縣令,是本官親自下令。這魏長樂智勇雙全,對朝廷忠心耿耿,乃是河東後生俊才,正因如此,本官才會為朝廷曆練他。照你所言,魏長樂蠻橫霸道、目中無人、知法犯法、結黨營私,豈不是本官瞎了眼,沒有識人之明,用錯了人?”


    王檜一怔,猛然間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個大錯。


    魏長樂雖然出身魏氏,竟然是趙樸提拔。


    大梁以門閥為基石,在官場上最重要的便是搞清楚官員們的背景。


    有些不起眼的人物,背後的靠山或許強大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自己提攜的人,可以當狗一樣去使喚。


    但是自己的狗被人打了,那就是冒犯了主人。


    官場上因此而結仇的事情不在少數,許多人莫名其妙丟官罷職甚至沒了腦袋,就是因為稀裏糊塗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此前王檜本以為魏長樂擔任山陰縣令,無非是魏氏在背後運作,此刻才知道,竟然是趙樸的意思。


    按照官場的說法,魏長樂擔任縣令既然是趙樸的意思,而且是這位節度使直接任命,那麽即使品級再小,趙樸也是魏長樂在官場的恩師。


    自己一直攛掇老師派人去抓學生,那自然是犯了大忌。


    王檜一臉尷尬,但好在混跡官場多年,立馬道:“趙大人言重了。其實也談不上什麽大罪,隻是年輕氣盛,做事衝動了些。趙大人,魏長樂雖然有才華,但好馬也要人馴服。他做事太衝,如果大人不好好管教,恐怕日後闖出大禍,要連累老大人!”


    換了別人,如此直接得罪堂堂節度使,肯定是嚇的魂飛魄散。


    但王檜畢竟出身不凡,自然還是有底氣。


    “王少卿所言甚是。”趙樸嘴角再次泛起笑意,“年輕人多少都有些野性,也正因如此,才要曆練。如果這次他有什麽地方冒犯了你,老夫替他向你道個歉,你大人大量,何必和一個孩子見識?”


    王檜勉強一笑,知道這個話題真的不能再繼續,轉變話題問道:“趙大人,方才那位.....是令嬡?”


    “讓少卿見笑了!”


    “哪裏哪裏。”王檜笑道:“趙小姐麗質天生,實在是令人驚豔。卻不知多大年紀了?”


    本來帶著笑意的趙樸又收起笑容,反問道:“少卿這是何意?”


    “趙大人,可想過將令嬡送入宮中,侍奉聖上?”王檜微笑道:“我伺候聖上多年,知道聖上的喜好。趙小姐不但麗質天生,而且有英武之氣,正是聖上喜歡的女子。”


    趙樸低頭飲茶,但眸中寒光閃閃。


    “若是趙小姐入宮能得聖上寵愛,河東趙氏必將......!”


    他話聲未落,卻見到從後堂快步走出一人來。


    那人英氣勃勃,腳步飛快,正是大小姐趙靈嬋。


    卻隻見趙靈嬋手中拿著一隻小凳子,走路帶風,直衝王檜衝過來。


    “住手!”


    知女莫若父,趙靈嬋宛若一頭母豹衝出來,手裏還拎著凳子,趙樸一眼就知道大事不妙,想要阻攔,但還沒站起身,趙靈嬋就已經衝到王檜麵前。


    王檜有些發懵,呆呆看著趙靈嬋衝到自己麵前,還沒反應過來,趙靈嬋已經舉起凳子,兜頭便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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