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衝有些懵,心想雲州之功難道真有自己的份?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那就是太後的親侄兒,立下的功勞越多,太後提攜自己就越能從容,不會受風言風語。


    但他才幹實在一般。


    守山陰他做不到,逐塔靼他也做不到。


    但他知道,這些事情如果自己能沾上邊,那就是功勞。


    山陰之戰擊退塔靼人,從一個縣令身上分一些功勞,他臉皮厚,還能做到。


    但雲州之功涉及到的是一個使團。


    無論焦岩還是秦淵,那都是朝中重臣。


    從頭至尾,他自己也確實沒有參與其中,想沾光也不知從何沾起。


    這次不同上次,非要硬往自己身上扯功勞,他還真不知從何下手。


    唯一能想到的,就隻能說自己在背後給使團提供了底氣,但這樣的功勞說出來都沒什麽底氣。


    孰知魏長樂口口聲聲說雲州之功是他這位大將軍策劃,這讓竇衝有些發懵之時,心情振奮起來。


    有了上次的經曆,竇衝知道魏長樂是位和光同塵的好人,不難說話。


    “三弟,都是大家的功勞。”竇衝一麵謙虛,一麵笑眯眯道:“你說都是我策劃精心謀劃.....?”


    “大哥,外麵風大,大家連日趕路,疲倦不堪。”魏長樂笑道:“天也已經暗下來,能否讓大家先進軍堡,好好吃上一頓?咱們邊吃邊聊。”


    竇衝立刻迴頭吩咐道:“關將軍,立刻安排使團所有人進去歇息。派人殺豬宰羊,將地窖裏的酒都搬出來,今晚要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我們兄弟也要痛飲。”


    定遠將軍關平威在後麵一直沒有說話,聽得吩咐,這才拱手道:“得令!”


    見到魏長樂平安無事返迴,他心中自然歡喜。


    但他此時也不好上前與魏長樂多說,立刻安排使團進入軍堡。


    使團眾人一路風塵仆仆,入了軍堡,靠在暖爐子邊上喝著熱茶,隻覺滿足。


    魏長樂有單獨房間,收拾一番,關平威在外安排妥當,徑自來到屋內。


    “二哥!”魏長樂迎上前,笑道:“上次告別,說過迴來要痛飲,今晚不醉不歇。”


    關平威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無論到了什麽地方,都能幹件出人意料的大事。但我實在想不到,你竟然敢出手挾持右賢王,這份膽識,我自愧不如。”


    “不過是好勇逞強。”魏長樂自謙道:“二哥,那些百姓.....?”


    使團前往雲中城途中,安排幾名神武甲士領著一群村民前來軍堡,魏長樂在軍堡之中並未見到,關心詢問。


    關平威道:“你放心。他們安全抵達黑羊堡,但這裏是軍事要地,不便讓他們在這裏待太久。我派人送他們去了山陰城,而且確定給他們找了地方居住。丁晟是個講究人,知道是你吩咐送到山陰,親自安排照顧。”


    “勞煩二哥了。”魏長樂拱手道謝,“對了,大將軍任期已到,要迴京了嗎?”


    關平威點頭道:“上次你們途經軍堡的時候,欽使留下了聖旨交給大將軍。聖旨表彰了大將軍和我,調大將軍迴京另有重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將軍應該會在南衙或者北司之中任職。”


    南衙北司是神都禁軍,南衙八衛、北司六軍,可說是大梁的中央主力軍。


    竇衝文不成武不就,才幹稀鬆,即使有太後的寵愛,當初卻也不好直接調到中央軍執掌兵權。


    畢竟南衙北司乃帝國精銳,軍士固然是精心挑選,將領也都是戰功在身。


    沒有戰功在身直接調入軍中擔任要職,自然會導致人心不服。


    “他迴京之後,邊軍這邊.....?”


    “聖旨晉升我為忠武將軍,替代大將軍暫時統帥邊軍。”關平威很淡定道。


    魏長樂立刻恭喜道:“那可要恭賀二哥了。”


    他知道關平威胸有抱負,雖然不到四十歲年紀,但自幼在軍中曆練,那絕對是經驗豐富的沙場老將。


    比起竇衝,關平威擔任邊軍大將顯然要合適得多。


    “隻能竭力為國戍邊。”關平威微微一笑,“對了,三弟,雲州那邊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先前得知雲州變故後,我曾建議大將軍立刻調兵北上,盡快入駐雲中城。塔靼撤兵之後,雲州無兵鎮守,搞不好就有居心叵測之徒趁勢而起,整個雲州恐怕會陷入動蕩。隻要我軍入駐雲州,便能穩住局勢。但大將軍謹小慎微,覺得雲州局勢未明,不可輕舉妄動。”


    魏長樂心下一凜,額頭冒冷汗,心想這次幸虧竇衝謹小慎微,這要是大梁邊軍真要迅速進入雲州,事情可就麻煩了。


    當下也不猶豫,簡略地將情況說了一下。


    關平威聞言,久久不語。


    “當時的情況,我和右賢王都沒有退路,隻能達成協議。”魏長樂歎道:“所以隻要大梁兵馬進入雲州,就等於是我率先撕毀了協議,右賢王同樣也能收迴誓言。”


    關平威微微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隻是如此一來,我擔心朝中有人借題發揮,會對你不利。”


    “二哥,如果是現在的情勢,朝廷會怎樣安排邊軍?”魏長樂不在意自己,隻是問道:“他們會不會覺得塔靼既然撤出雲州,就不必在朔州邊境部署邊軍?”


    “割讓兩州之後,聖上勵精圖治,提拔新相,支持左相革新。”關平威緩緩道:“左相整頓吏治,削減開支,特別是在軍費上,一再壓縮。按他的說法,如果始終維持龐大軍備,國庫吃緊,沒有銀子,那是什麽也幹不成。按理來說,朔州前線僅僅部署兩萬邊軍,守衛幾百裏的朔州邊界,兵力捉襟見肘。也幸好這些年塔靼並沒有繼續往南擴張,而是在收拾草原上的事情,否則兩萬邊軍實在無法形成有效的防禦。”


    魏長樂微點頭,知道關平威所言不錯。


    兩萬邊軍布防在數百裏的邊境線上,十二座軍堡的兵力都是有限,如果敵軍集中一點突擊,任何一座軍堡都將麵臨嚴重的壓力。


    “我現在也擔心,即使雲州沒有直接收迴,朝廷也會將雲州視為緩衝地區。”關平威皺眉道:“有了這片緩衝地,左相會不會進一步削減邊軍兵力?”


    魏長樂皺眉道:“他們真的會這樣做?”


    “有這個可能。”關平威微微點頭,正色道:“以前朝中就有人說過,雲、蔚二州割讓後,朝廷在與這兩州毗鄰的朔州和相州部署重兵,每年要耗費無數錢糧。邊防之事,應該直接交給河東軍,如此朝廷可以免去大筆開支,用於其他方麵。”


    魏長樂道:“這話乍聽起來,似乎也有道理。”


    “其實如果不是朝廷忌憚地方軍實力膨脹,這也不失一個好主意。”關平威輕聲道:“三弟,你出身河東魏氏,有些話本不好對你明言,但你我是同生共死過得的兄弟,所以我也不對你遮遮掩掩。”


    “二哥,我已經被魏氏驅逐,你可千萬別把我當魏氏子弟。”魏長樂嗬嗬一笑。


    關平威也是一笑,才低聲道:“如今河東軍有馬步軍主力合計四萬兵力,再加上各州州兵,總兵力在五六萬人。鎮守河東十六州,這幾萬人馬自然是足夠,朝廷也不會允許河東繼續擴軍。可是一旦將北方邊防交給河東軍,他們便會肆無忌憚,至少再擴軍五萬人甚至更多。而且為了維持如此龐大的軍隊,河東非但不會再向朝廷繳納一分賦稅,甚至每年還會向朝廷索要。”


    魏長樂一點就通,瞬間明白過來,為何朝廷不將北方邊防就近交給河東軍。


    “當年安義伯坐鎮雲州,為國戍邊,如此忠義之人,兵器裝備和錢糧也隻能是由朝廷提供。”關平威緩緩道:“但河東軍有了戍邊權力之後,不但會迅速擴軍,而且定會將鍛造軍械戰甲的權力拿到手中。軍權、財權、礦權都在河東軍手裏,不會繳納賦稅,還要向朝廷索要錢糧豢養兵馬,你說這河東豈不是自成一國?朝廷又怎可能允許?”


    魏長樂恍然大悟。


    “二哥,朝廷設邊軍,除了戍邊,最重要的作用,也是為了監視河東軍吧?”魏長樂問道。


    關平威笑道:“河東地廣人茂,民風剽悍,軍士的戰鬥力在整個大梁十六道也是名列前茅。而且河東南部數州都是糧倉之地,你說朝廷怎敢對河東掉以輕心。河東馬步軍可不是朝廷的兵馬,就說河東馬軍,那都隻認魏氏,可根本不管什麽朝廷軍令。朝廷如果不在河東部署邊軍,徹底將河東交給河東軍,聖上晚上連覺都睡不好的。”


    “這樣說來,邊軍起到監視河東軍的作用,朝廷反倒不會削減。”魏長樂道:“削減河東邊軍,豈不是讓河東軍更加存在威脅?”


    關平威道:“如果國庫充盈,朝廷自然會維持北方邊軍。隻是聽聞左相諫言聖上,準備今年徹底解決河南道的登州之患,如果當真如此,朝廷今年需要支出大筆軍費,就隻能拆東牆補西牆。雲州成了緩衝區,也許左相就會將主意打到我們這邊了。”


    “登州之患?”魏長樂詫異道:“此事我倒不知。”


    “四年前登州就開始有人謀反,河南道也調兵圍剿。”關平威解釋道:“朝廷一開始也沒有太在意,誰知道河南軍實在無能,打了幾年,非但沒有剿滅叛匪,登州匪反倒越來越多,甚至拿下了萊州和半個密州。河南道是我大梁的糧倉,沂州設有琅琊倉,囤積大批糧草,如果被登州匪拿下整個密州,就直接威脅到琅琊倉,到了這個份上,朝廷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魏長樂尋思要真是如此,河南軍還真是夠無能的。


    但河南道的事情離自己還很遙遠,魏長樂也不在意,隻知道:“二哥,即使塔靼人從雲州撤離,你手下的邊軍也不能削減甚至裁撤。右賢王不會違背誓言打雲州,但塔靼汗庭是怎樣的態度還不能確知。蔚州還在塔靼人手裏,羅利如果心有不甘,從蔚州出兵殺到雲州,以雲州現在的情況,很難抵擋。”


    “你是說,雲州真的有難,邊軍北上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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