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君神情複雜,想說什麽,卻又沒說出口。


    “莊主,傅氏幾代人坐鎮雲州,在雲州百姓心中,傅氏就是保護神。”魏長樂看著傅文君,“隻有你成為城主,才能讓雲州百姓恢複士氣。而且有傅氏坐鎮,也才收攏人心,讓一些別有居心之輩不敢妄動。”


    傅文君輕歎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隻是.....!”


    “隻是讓莊主擔起如此重任,以後肯定是十分辛苦。”魏長樂向秦修靜拱手道:“秦觀主,還望你能多多幫襯。”


    秦修靜知道魏長樂用心良苦,也不猶豫,點頭道:“盡我所能。”


    “塔靼人撤出殺虎口之後,必須立刻派人接防。”魏長樂道:“馬頭軍雖然驍勇,但兵力還是太少。莊主,必須迅速聯絡上白袖軍,讓他們幫助協防。”


    傅文君道:“我已經聯絡,這兩日就會有人趕到。”


    “雲州三大義軍,馬頭軍和白袖軍都是自己人,左雲軍是什麽狀況,我不了解,此外還有其他小股義軍,也需要盡快收攏。”魏長樂正色道:“莊主,秦觀主,亂世用重典,這種時候如果有人不遵號令,想在雲州鬧事,就無需客氣。”


    秦修靜冷笑道:“誰敢打著義軍的旗號禍亂雲州,我絕不會手軟。”


    “當務之急是要賑濟災民。”


    傅文君秀眉微蹙。


    前來雲中城的途中,她親眼看到雲州百姓的疾苦,心知如果不迅速救濟百姓,還會死不少人。


    這些年雲州餓殍遍野,特別是每年冬天,都會有無數百姓死去。


    莫恆雁和塔靼人當然不會在意死多少人。


    但傅文君當然不能坐視雲州繼續死人。


    “昨天我讓人檢查了一些糧倉。”魏長樂道:“莫恆雁在城中建了好幾處糧倉,裏麵的糧食堆積如山。存儲這麽多糧食,卻沒想過發放一點救濟百姓,簡直是喪心病狂。”


    秦修靜冷笑道:“莫恆雁為了討好右賢王,每年都會派人送糧到草原。前年左雲軍還在半道埋伏,準備劫糧,但護糧隊實力太強,沒能得手。正因為每年向草原獻糧,莫恆雁對百姓搜刮極其嚴酷,每年都會因為搜刮糧食與百姓衝突,導致許多百姓被殺。糧倉的存糧,應該就是準備開春後送去草原。”


    “這些糧食先用來賑濟百姓。”魏長樂向傅文君道:“莊.....嗬嗬,城主,這雲中城內門閥士紳不少,他們家家都有存糧,你也不用客氣。要不是咱們及時阻攔,塔靼人便要血洗雲中城,那些士紳大族隻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秦修靜忍不住嘲諷道:“這兩天塔靼人撤離雲中城,那些豪族家家張燈結彩,一片喜慶,簡直是無恥至極。當年城破,張燈結彩的是他們,如今塔靼人灰溜溜地撤走,還是他們敲鑼打鼓。”


    “普通百姓知道家仇國恨,這幫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反倒不在乎誰是爹。”魏長樂冷笑道:“這些年沒有他們為虎作倀,莫恆雁和塔靼人也無法在雲州橫行無忌。”


    他嘿嘿一笑,道:“城主,你應該還記得,我到山陰當縣令,也同樣遇到沒錢沒領的困境。不用客氣,找他們捐糧。風雲變幻,這些世家豪族如果以為自己始終能穩坐釣魚台,那就想錯了。我是雲州之主,在我的領地,可由不得一群門閥世家高高在上。”


    魏長樂的做派,傅文君自然清楚,想到他在山陰縣雷霆手段,唇角泛起一絲淺笑。


    “不過糧倉的存糧有限,如果全力救濟災民,也撐不了多久。”傅文君目光長遠,“而且要恢複民生,開春之後,還需要糧種......!”


    魏長樂很幹脆道:“先不要死人。我盡快趕去太原,找趙樸那老家夥要糧。”


    之前在節度使府住了一些時日,魏長樂知道趙樸並非什麽大惡之人,對自己反倒很是照顧。


    雖然沒有朝廷的旨意,趙樸不可能向雲州提供大批物資,兵器裝備更是想也不用想,但找他哼一些糧食救濟雲州,問題應該不是很大。


    “說起來,莫恆雁到底藏身何處?”秦修靜鎖眉道:“如果不能將此人搜找出來,明正典刑,總是遺憾。”


    “他被塔靼視為叛賊,也是大梁的國賊,無路可走。”傅文君冷笑道:“他應該還躲在城中,花點時間,總能找到。”


    秦修靜頷首道:“此人不除,終是禍患。”


    話聲剛落,卻聽腳步聲響,三人循聲看去,從門外走進一人,瀟灑飄逸,卻正是監察院司卿孟喜兒。


    孟喜兒右手托著一隻大木盒子,麵帶笑容。


    “孟司卿!”


    魏長樂立刻起身,“館驛的人說你幾天不見蹤跡,我一直擔心。”


    “真擔心還是假擔心?”孟喜兒走過去,在一張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我突然消失,當然是有大事要做。”


    他直接將那木盒子送到魏長樂麵前,“龍驤衛,你有勇有謀,兵不血刃收迴雲州,這是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托你的福,迴京之後,我肯定也會受賞。我臉皮薄,因你受賞,也不能一點表示沒有。”


    魏長樂接過盒子,詫異道:“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


    魏長樂有些好奇,打開盒子,隻看了一眼,麵色驟變,立刻將盒子丟開。


    卻見從盒子裏麵滾出一顆血淋淋的腦袋。


    這倒不是魏長樂膽小。


    這突然看到一個血淋淋的腦袋,自然驚駭,條件反射丟開盒子。


    “孟司卿,你這是什麽意思?”


    魏長樂自然想不到孟喜兒會送一顆腦袋給自己。


    “當然是好意。”孟司卿笑眯眯道:“本來想送你全屍,但此人受了三十六種刑法,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可以看的地方,這腦袋勉強還能看兩眼,所以才將它當做禮物送給你。”


    魏長樂瞥了慘不忍睹的腦袋一眼,疑惑道:“這是誰的腦袋?”


    “國士堂當戶慕容鶴,四境初階劍靈。”孟喜兒道:“花了好些力氣才將他拿下。”


    在場幾人都是微微變色。


    魏長樂知道慕容鶴既然是國士堂的當戶,統領一眾魑魅魍魎,那就絕不是泛泛之輩。


    但他卻一直不知道孟喜兒的實力。


    孟喜兒能擊敗慕容鶴,就證明這家夥至少也是四境修為。


    “這幾天我很辛苦的。”孟喜兒打了個哈欠,“為了審出口供,花了許多時間。這家夥也算是硬骨頭,好幾次我差點想直接弄死他。不過用到第三十六種刑法,這家夥實在挺不住,該交代的不該交代的全都供出來。”


    他說的輕巧,但魏長樂卻感覺後背發寒。


    他知道孟喜兒有些變態,慕容鶴落在這位司卿大人手裏,還要遭受幾十種刑法而不死,那種痛苦這世間恐怕沒有幾人承受過。


    “審出口供,又要殺人。”孟喜兒抬起手,笑眯眯道:“這兩天殺的人,比我過去兩年殺得都多。我早就說過,國士堂那幫蛇蟲鼠蟻,不過是烏合之眾。慕容鶴手底下四大金手八大銀手,一夜之間都成了死人,比審訊輕鬆許多。”


    秦修靜當然知道國士堂的架構。


    慕容鶴是國士堂頭領,核心成員就是手底下的十二位好手,金手銀手其實就是國士堂的官職。


    一夜之間,金手銀手全軍覆沒,慕容鶴的首級也被砍下來,這就證明國士堂幾乎被鏟除殆盡。


    本來秦修靜和傅文君都想到過國士堂,也準備捕殺這些殘黨,卻不料孟喜兒竟然已經幫他們擺平。


    “孟司卿,那莫恆雁在哪裏?”


    傅文君立刻問道。


    她知道慕容鶴是莫恆雁的替身護衛,莫恆雁即使躲藏起來,慕容鶴也定會在身邊保護。


    慕容鶴既然授首,莫恆雁自然也落在孟喜兒手中。


    孟喜兒看著傅文君,笑眯眯道:“你是安義伯的後人?我就說嘛,也沒聽說過飛狐客這號人物。”


    傅文君知曉事到如今,也沒必要隱瞞,隻是微點頭:“傅文君!”


    “我知道你。”孟喜兒歎道:“當年你死裏逃生,聖上下詔讓你進京,你卻抗旨不遵,留在山陰。傅文君,我喜歡你的性子,連聖旨都不在意,不愧是將門之後。”


    “孟司卿,莫恆雁在哪裏?”


    孟喜兒輕撫自己的手背,笑道:“自然在我手裏。他是大梁國賊,今次生擒,當然要送迴神都。”


    “不行!”傅文君堅定道:“將他交給我!”


    “交給你?”孟喜兒悠然道:“為什麽?哦,對了,安義伯滿門殉國,歸根結底,是莫恆雁導致。你與莫恆雁有深仇大恨,所以要親手殺他!”


    傅文君還保持客氣的態度,道:“所以請孟司卿將他交給我!”


    “我的迴答和你一樣,不行!”孟喜兒很幹脆道:“我是監察院司卿,抓捕了國賊,當然要交給朝廷。”


    他話聲剛落,魏長樂卻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的很是突兀,幾人都是詫異。


    “你笑什麽?”孟喜兒疑惑道。


    魏長樂歎道:“我本以為孟司卿是個特立獨行超然出眾的絕世人物,現在看來,也隻是個俗人。”


    “你真覺得我超然出眾?”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魏長樂感慨道:“剛剛你還說傅.....傅莊主抗旨不遵,你很是欽佩。我以為你也是不受拘束的超然人物。但你卻因為自己是司卿,隻能將莫恆雁交給朝廷,嘿嘿,說到底,你還是被監察院司卿這個身份困住,屈服於律令之中。”


    說到這裏,魏長樂搖搖頭,長歎一聲:“這世間又有幾人能超脫世外,是我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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