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總管府坐落在太原東城,地處聽風街。


    魏長樂記憶中,這條街道一直都很冷清,魏府居中,街道兩邊大都是馬軍將領的宅邸,從某種角度來說,這聽風街實際上就是河東馬軍的老巢。


    每隔十來丈就有一座大宅院,門外安靜地蹲著石獅子,數十隻石獅子百無聊賴地瞪著雙眼。


    魏長樂自然不好帶著孟波等人迴府,掏了銀子,令孟波帶著眾人找尋地方歇息。


    這些人都是便裝在身,魏長樂倒也不擔心他們會惹出什麽事,畢竟都是極其自律的老兵。


    天色早就暗下來,魏府大門緊閉。


    彘奴下了馬,立刻上去敲門。


    魏長樂掃視四周,一切還真如記憶般,長長的街道冷清異常。


    前線發生戰事,河東馬軍老巢卻是一片歲月靜好,魏長樂眉頭鎖起。


    魏府的大門倒很普通,顯然也是不想太過紮眼。


    魏如鬆能有今日,除了軍功赫赫,自然也是為人老練。


    權勢越大,反倒要越低調。


    大門打開,門房見到彘奴,自然認得,詫異道:“彘奴,你剛走沒幾天,怎麽又迴來了?”


    但他很快看到彘奴身後的魏長樂,怔了一下,馬上笑道:“二爺,你迴來了?”


    他也隻是笑笑,並無行禮。


    魏長樂心中知道,自己這位二爺素來不得府中上下在意,下人們見到自己也從來沒什麽禮數。


    他也不以為意,直接進了門。


    老魏古卻是牽著幾匹馬,徑自繞行去往後側門,要將馬匹送到馬廄。


    彘奴跟在魏長樂身後,一路往裏。


    這魏府大門普通,裏麵倒是氣派。


    庭院漸深,內有假山平草,雖然是冬天,卻無蕭條之感,景致著實不錯。


    途中遇見不少家仆,陡然看到二爺出現在眼前,都是睜大眼睛,一臉驚訝。


    “他在哪裏?”魏長樂停下腳步,迴身問道。


    彘奴當然知道魏長樂是問誰,忙道:“總管平日要麽在練武堂,要麽在書房。”


    “這個時辰,應該在書房。”魏長樂吩咐道:“帶我去見他。”


    彘奴立馬在前帶路。


    雖然府中景色別致,甚至有小橋流水和亭閣,但魏長樂卻隻感覺到整座府邸有一種異樣的氛圍。


    壓抑!


    不錯,正是壓抑。


    偌大的魏府,幾乎聽不到任何嘈雜聲,連說話的聲音也是不見,一路上所見到的每個人,都像是啞巴一樣。


    “二爺,就是這裏。”彘奴帶著魏長樂走到一處小池邊,上麵有木橋,抬手指向對麵一處院子:“那裏就是總管的書院,彘奴不能過去......!”


    魏長樂隻是微點頭,過了橋,見到這處別院更是死一般寂靜。


    走到書院門前,魏長樂抬手敲了敲門,卻無人應聲。


    他皺起眉頭,用力猛拍幾下,很快屋裏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自己去領杖罰!”


    女人的聲音很是淡定。


    “是我。”魏長樂也不廢話,“我要見.....父親!”


    很快,“嘎吱”一聲,院門打開。


    隻見一名婦人打開了門。


    這婦人麵容姣好,身上裙裾微搖,金飾不少。


    隻是配著婦人身上含而不露的貴氣,卻讓人不覺得如何招搖,反覺得理該如此。


    夜色之下,婦人看清楚魏長樂,保養的極好的麵龐顯出驚詫之色,“你.....你沒死?”


    魏長樂當然也認出這婦人的身份。


    宿主的母親!


    “你是誰?”魏長樂神情淡定,故意問道。


    魏夫人蹙起眉頭,顯出怒色:“你又犯病了?連我也不認得。”


    “確實不認得。”魏長樂嘴角帶笑,“你是我母親?應該不是。這世上從沒有哪個母親見到自己孩子,第一句話會說出死字。”


    魏夫人一愣,冷下臉,“你什麽時候迴來的?跑迴來做什麽?”


    見對方的態度,魏長樂笑容消失。


    其實記憶之中,這位母親大人似乎一直都不待見他,沒給過什麽好臉色。


    但自己此番剛經過大戰,又奔波趕迴來,就算不待見,說不出什麽好話,也不至於說出如此令人心寒之言。


    虎毒不食子。


    魏長樂實在不明白,魏夫人為何對自己像仇人一般。


    “你還真沒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的命還真大,我還以為你被塔靼人的戰馬踏成肉泥!”


    魏長樂迴過身,便見到一名少年就站在木橋上,斜倚欄杆,嘴裏也不知道正在嚼咬什麽。


    魏氏三爺魏長吉!


    魏長樂記得清楚,這小子比自己小上一歲,但也算是聰慧過人,讀書是過目不忘。


    魏長吉雖然出身將門,但他吃不了習武的苦,手無縛雞之力。


    但因為文采不錯,再加上魏夫人偏愛,魏如鬆也就任由他從文。


    外人都覺得這位魏氏三爺風度翩翩文采斐然,乃是絕世佳公子。


    而且魏長吉在外麵也會做出一副儒雅有修養的樣子,參加文人墨客的詩會,也做出幾首不錯的詩詞,所以名聲不錯,甚至被人封為河東四秀之一。


    所謂的河東四秀,都是顏值與才學並存的佳公子。


    也正因如此,外人往往都用魏長吉來比較魏長樂,嘲諷魏氏既有絕世佳公子,亦有頭腦簡單的粗莽勇夫。


    太原金剛的名頭冠在魏長樂頭上,卻也是極近嘲諷。


    但魏長樂卻知道,這小子在外麵是一副嘴臉,在府中也是一副嘴臉。


    他待下人動輒打罵,但凡有人犯了小錯,便會用馬鞭子將家奴抽打的遍體鱗傷。


    所以府中家奴對這位三爺畏之如虎。


    這時候見他突然冒出來,而且出口嘲諷,魏長樂臉上卻是露出笑容。


    “三弟,一向可好,有些日子沒見了?”魏長樂一臉熱情,向木橋走過去。


    魏長吉沒好氣道:“我們魏氏軍功赫赫,人人敬仰,卻被你壞盡名聲。魏長樂,你去山陰之前,一身市井氣息,整天遊手好閑,惹是生非,闖了那麽多禍。父親讓你去山陰,本來是想曆練你,讓你收收性子,你卻變本加厲,帶來更多的災禍,你還有臉跑迴來?”


    魏長樂已經走上木橋,垂頭喪氣。


    “你這種人,就該關到監牢裏,永遠不能放出來。”魏長吉顯然對這位二哥沒有絲毫的敬意,繼續打擊道:“待在監牢裏,無非浪費幾粒糧食。讓你跑去山陰,你還自以為是,要和塔靼人交手,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自己有父親那樣的能耐?”


    魏長樂距離魏長吉兩步之遙,忽然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死在那裏?”


    “死在那裏倒好了。”魏長吉冷哼一聲,但忽然間意識到什麽,皺眉問道:“你怎麽能活著迴來?是不是.....臨陣脫逃?”


    六千塔靼鐵騎攻打山陰縣的消息早就傳過來,魏長吉自然也知曉。


    他當然不相信,一座縣城能夠擋住塔靼鐵騎。


    魏長樂突然迴到太原,在魏長吉看來,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臨陣脫逃。


    魏長樂隻是看著魏長吉,嘴角帶笑,也不說話。


    他忽然為宿主感到悲涼。


    這裏本是魏長樂的家,但自打入門之後,竟是沒有感受到任何家的溫暖。


    冷漠,嘲諷!


    “母親,他是逃兵!”魏長吉猛然提高聲音,抬手指向魏長樂:“他竟然臨陣脫逃,這.....這可讓魏氏的臉麵丟盡。趕緊告訴父親,他......!”


    他尚未說完,卻感覺手指頭一緊。


    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覺得指著魏長樂的那根手指巨疼鑽心,耳邊甚至聽到“哢嚓”一聲。


    指骨被生生掰斷。


    慘叫聲中,魏長樂已經探手出去,抓住魏長吉臂膀,猛地向外一掀。


    “噗通!”


    水花四濺。


    魏長吉竟然已經從欄杆翻下,落入水中。


    太原雖不比山陰那邊酷寒,但如今深冬,那也是冰冷刺骨。


    魏夫人聽到魏長吉慘叫聲的時候,呆了一下,待見得愛子落水,大驚失色,幾乎是在瞬間尖聲叫起來:“來人啊,救人啊,來人啊......!”


    遠處很快就衝過來幾名家仆。


    看到魏長吉在水中撲騰,都是大驚失色。


    雖然冷水刺骨,但還是有兩人跳了下去,拉扯著魏長吉上岸。


    “你.....你這逆子!”魏夫人瘋了一般,指著魏長樂罵道:“你竟然要害死你弟弟,你.....你就該死在山陰,你.....你不得好死......!”


    魏長樂卻是站在木橋上,背負雙手,根本不理會魏夫人。


    他隻是饒有興趣看著看著魏長吉被救上岸,整個人渾身濕透,宛若落湯雞。


    “將他綁起來!”魏夫人也不顧貴婦風範,跺腳道:“來人,將這逆子綁起來......!”


    因為魏夫人的驚叫,已經有不少家仆和府中侍衛到了橋對麵。


    見到平日裏心狠手辣的魏長吉一副狼狽樣子,不少家奴隻覺得心中解氣,但麵上肯定不敢顯露。


    侍衛們聽魏夫人吩咐要綁起魏長樂,都是麵麵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動手。


    “愣著幹什麽?”魏夫人見侍衛們像木樁子一般站著,怒不可遏,咆哮道:“還不動手,你們.....你們吃的是誰的米?”


    一名侍衛率先往木橋上去,其他幾名侍衛見狀,也都跟上。


    魏長樂卻是淡定自若,見幾名侍衛過來,咧嘴一笑:“誰動我一根毫毛,我弄死他全家,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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