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大事,傅文君並不會輕易離開歸雲莊。


    她若有事找自己,派孟波前來告知便好,用不著親自跑一趟。


    但此番她半夜親至,而且如此急切找到白雀庵來,肯定不是小事。


    小心翼翼展開小紙卷,薄如蟬翼,借著燈火,卻瞧見上麵寫著細細的字跡。


    仔細看完,魏長樂臉色立時凝重起來。


    “師傅,這......?”


    傅文君立刻道:“消息準確無誤,今天傍晚飛鴿傳書送來。”


    “師傅在雲州還有耳目?”


    傅文君並不多解釋,隻是道:“六千鐵騎出雲中城,由右骨都侯唿衍天都統領,向南進兵。飛鴿放出的時候,唿衍天都已經出城,以時間來說,他們應該是在昨天清晨出發。”


    魏長樂皺眉道:“六千騎兵集結出城,肯定不隻在雲州境內屠戮。”


    “你可知唿衍天都是什麽人?”


    “師傅剛剛不是說,他是右骨都侯嗎?”魏長樂道:“既然是侯爵,地位應該不低。”


    “骨都侯是塔靼官職。”傅文君解釋道:“塔靼可汗之下,有左右賢王,其下有左右大都尉。大都尉之下,便設有左右骨都侯。”


    魏長樂皺眉道:“我聽說國賊莫恆雁便是右賢王麾下的右大都尉,那唿衍天都是莫恆雁麾下?”


    “雲州割讓給塔靼之後,成了右賢王的領地。但右賢王喜歡草原生活,王庭在西部草原,隻是將雲州交給了莫恆雁治理。”傅文君神情卻是很鎮定,“雖然莫恆雁被封為右大都尉,在雲州確有實權,但雲州兵馬的軍權是在右骨都侯唿衍天都手中。”


    魏長樂點頭道:“這是理所當然。莫恆雁叛國投敵,雖然受右賢王重用,但他畢竟不是塔靼人,右賢王肯定不會將兵權交到他手裏。”


    “右賢王麾下有四萬鐵騎,在雲州就部署了一萬人。”傅文君目光銳利,緩緩道:“這一萬人都在唿衍天都手中,雖然時常有塔靼遊騎兵在雲州各處劫掠為惡,但多年來從無出動如此眾多兵馬。”


    魏長樂想了一下,神色更是凝重,問道:“師傅,他們該不會是想南下入侵朔州吧?”


    “暫時還不明他們的目的。”傅文君道:“應該還會有飛鴿迴來。”


    魏長樂想了一下,才道:“如果他們要撕毀條約,南下侵攻朔州,隻派出區區六千鐵騎肯定是自尋死路。”捏著小紙卷道:“上麵並無提到塔靼有其他兵馬向雲州集結,就是說右賢王並無向雲州前線大舉增兵。”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傅文君對此表示讚同:“如果隻是遊騎兵襲擾,他們會分成小隊,各隊也就幾百騎,很少出現集結數千鐵騎擾邊的狀況。但如果不是擾邊,而是大舉攻梁,六千騎兵確實不足以發起戰爭。”


    說到這裏,微頓一下,才繼續道:“而且北方鐵騎從無在冬季南下的先例,通常都會選擇在秋季。”


    魏長樂若有所思,陡然間身體一震,問道:“師傅,從雲中城出發,騎兵一路南下,要多久能到山陰?”


    “山陰在朔州最北部,山陰城距離雲州邊界不到百裏地,快馬不用一天就能抵達。”傅文君道:“入雲州境,雲中城也不到三天路途。前後加起來,快馬加鞭,從雲中城到山陰城,不過四天的路途。”


    魏長樂吃驚道:“這麽近?”


    “雲州本就是我大梁疆土,與朔州之間並無山川河流阻隔,無天險可守。”傅文君神情冷峻,“否則當初也不會有那麽多難民逃難到山陰來。”


    魏長樂皺眉道:“師傅你剛說唿衍天都昨天清晨就應該領兵出發,那就是已經出發了兩天。如果他們一路南下,現在豈不是要快抵達朔州邊界?”


    “那倒不會。”傅文君搖頭道:“道路有積雪,戰馬行進耗費體力迅速,他們不會日夜兼程,肯定要給戰馬休息的時間。不過就算這樣,最多也就多出兩天時間。”


    “所以若是暢通無阻,四天之內,他們就能抵達山陰城下?”魏長樂還著實心驚,問道:“師傅,你覺得塔靼人的目標會不會是山陰?”


    傅文君反問道:“為何會有此判斷?”


    魏長樂卻沒有立刻迴答,而是低頭沉吟。


    傅文君也不打擾,隻是靜靜凝視。


    好一陣子,魏長樂才抬頭道:“龍背山的消息已經被塔靼人知道了。”


    傅文君嬌軀一震。


    “我們下山已經十來天。”魏長樂神情肅然,“如果有人將懸空寺的秘密傳到雲州,時間足夠。”


    傅文君秀眉蹙起,“你是說莫恆雁知道龍背山有金礦,所以出兵殺過來?”


    “師傅,你知道,懸空寺下麵的金礦,規模太大,是難得一見的巨礦。”魏長樂正色道:“如果全都開采出來,那是個天文數字。此外還有精鐵礦,打造出來的兵器鋒銳無匹,比尋常的兵器要強得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莫恆雁得到消息,不可能不心動。”


    傅文君微點螓首,“莫恆雁覬覦龍背山金礦,所以突然出兵,意圖迅速拿下山陰城。隻要拿下了山陰城,就將山陰掌握在了手中,龍背山也就為他所有。”


    “先拿下山陰,將之變成事實。”魏長樂腦中清明,冷笑道:“然後派人談判。朝廷當年既然一下子割讓兩州之地,區區一個縣,又有什麽舍不得?”


    傅文君凝視魏長樂眼睛,眸中顯出驚訝,很快就變成讚許之色。


    “應該就是這樣了。”傅文君道:“六千騎兵打不下朔州,但打下一座縣城卻還是綽綽有餘。唿衍天都的目標,肯定就是山陰城了。”


    魏長樂卻問道:“師傅,他們四天之內當真能兵臨城下?前方邊界有軍堡,那可是有兩萬邊軍鎮守。咱們大梁邊軍總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南下打到山陰來吧?否則他們戍邊的意義何在?”


    傅文君麵色平靜,淡淡道:“隻盼他們真的能夠擋住唿衍天都。即使抵擋不住,能遲滯幾天,為山陰百姓撤離爭取時間也是功德無量。”


    “師傅,你覺得山陰百姓該撤離?”魏長樂詫異道。


    傅文君反問道:“如果塔靼騎兵真的是以山陰為目標,不撤走百姓,難道讓他們葬身屠刀之下?”


    魏長樂皺起眉頭。


    “也許你對當年塔靼攻打雲州的情況並不了解。”傅文君冷笑一聲,淡淡道:“羅利當年親率五萬鐵蹄南下,所過之處,血流成河。他們攻下的第一座城,是雲州最北邊的豐縣,你可知結果如何?”


    魏長樂心知肯定是淒慘無比。


    “豐縣縣令自知無法抵擋塔靼大軍,開城投降。”傅文君俏臉雖然平靜,但美眸卻是冷厲異常:“塔靼軍入城之後,殺掠整整兩天。城中一萬多百姓,被殺的隻剩下數百人。他們能活著,隻是因為要掩埋屍首。”


    魏長樂雖知塔靼人兇殘,卻想不到竟然如此喪盡天良。


    “他們一路南進,路過的村莊都被夷為平地。”傅文君右手粉拳握起,“羅利在南侵之前,下達過命令,塔靼兵搶掠的戰利品,半數都可以歸屬自己。也正因如此,塔靼兵肆無忌憚,兇殘至極。”


    魏長樂也是握拳道:“師傅的意思,他們如果殺入山陰,山陰也將血流成河?”


    “山陰城內,連上難民,有近三萬之眾。”傅文君正色道:“如果邊軍擋不住那六千騎兵,被他們殺到山陰,破城之後,城中百姓必然是大難臨頭。”


    魏長樂微微點頭,道:“而且周邊村落也都將遭受滅頂之災。”


    “你身為山陰父母官,必須要保護山陰百姓。”傅文君神情肅然,“時間急迫,不要將希望寄托在邊軍的身上,而是要做好唿衍天都殺到山陰的準備。還有四天時間,想要將山陰百姓全都撤離,自然是困難無比。不過能多活一個是一個,立刻派人通知山陰境內各處村落,讓他們向南緊急撤走。城中百姓,也必須立刻安排撤離。”


    魏長樂道:“山陰是大縣,境內有七萬人口,四天之內撤離,難如登天。而且現在是冬天,撤離的難度更大。我隻擔心如果聚眾南撤,還沒走出山陰境,塔靼軍就殺過來。”


    “所以必須抓緊時間。”傅文君透出焦急之色。


    魏長樂微一沉吟,問道:“師傅,你是否覺得邊軍肯定擋不住塔唿衍天都?”


    “如果邊軍有實力阻擋唿衍天都,你覺得唿衍天都會隻帶六千鐵騎便立刻南進?”傅文君冷笑道:“你可知道唿衍天都是什麽人?”


    “右骨都侯!”


    傅文君道:“當年是他領兵第一個殺進了雲中城。十五年前,他就奪得了巴烏的稱號。”


    “巴烏?”


    “草原諸部每隔三年會舉辦一次巴烏大會。”傅文君解釋道:“每次都會評選出三名巴烏,唿衍天都十五年前不過二十多歲,就一舉奪得西部草原第一巴烏。而後連續兩次參加,都是一舉奪魁。塔靼隻有三人連續三次奪得巴烏稱號,他便是其中之一。此後他坐鎮雲州,便不參加巴烏大會,否則很可能繼續獲得此稱號。”


    魏長樂吃驚道:“此人竟然如此勇悍?”


    “否則右賢王也不會將雲州兵馬交給他。”傅文君淡淡道:“朔州邊境設十三軍堡,領兵大將是懷化大將軍竇衝,你對此人可了解?”


    魏長樂搖搖頭。


    “他是太後的親侄子。”傅文君道:“都說此人軍略非凡,十幾歲就開始與朝中武將談論軍略。許多身經百戰的老將在軍盤上與他比試,竟都輸在他的手中。雖然他才剛滿三十歲,但許多人都說他必將是青史留名的絕世名將。”


    魏長樂立刻問道:“他打過多少勝仗?”


    “你是說在軍盤上還是在戰場上?”


    “自然是戰場。”


    “一場沒有!”傅文君唇角泛起戲虐笑意,“據說竇大將軍也曾主動要求上前線一展身手,但竇太後對他極是寵愛,唯恐他有閃失,所以從未讓他上過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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