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夫仿佛老了十歲一般,雙手附在背後,低著頭沉默不語。


    賈安掃了一眼,魯姨娘略有些猙獰的麵容,又看向杜大夫說道:“杜大夫,勞煩把剛才的證詞再說一遍吧。”


    杜大夫沉默著,周遭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賈安麵不改色,孫氏略有期待,而魯姨娘忐忑不安中又懷雜著對賈安、孫氏、杜大夫的憎恨。


    良久後,隻聽杜大夫歎息一聲,抬起頭來,直視著孫氏:“若我承認罪行,可能保我家人平安?”


    孫氏現在著急給魯氏定罪,自然什麽都答應:“隻要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保證你家人會平安無恙。”


    於是杜大夫不管魯姨娘難看的臉色不好將事情的原委緩緩道來:“當初一位貴夫人找到我,我不知她叫什麽,隻聽說他夫家姓張,故叫他張夫人。說是家中有一女兒嫁入夫家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但不知為何近日肚子有些不舒服,懷疑可能是著了什麽門道,所以請我去探個究竟。”


    “我跟著那張夫人一路來到貴府,這才知道原來是賈知府的姨娘懷孕出了岔子,我也以為真的如張夫人所料,是中了陰私詭計,連忙查看,卻不料這位魯姨娘其實已經胎停了。”


    而這時,賈安突然打斷:“你確定你是第一次見那個所謂的張夫人嗎?之前就從來沒有過聯係?”


    杜大夫很肯定的表示,的確是第一次見。隨後,眾人又聽他繼續說道:“其實這位魯姨娘年輕力壯,想要懷孕也是遲早的事情,隻是他們太過心急用了專門助孕的藥。而恰巧這位魯姨娘體質和助孕藥的藥性相衝,導致胎兒懷胎五月便夭折。”


    “你胡說!”魯姨娘氣的直接跳起來,抹著鳳仙花的嫣紅指甲,指著魯大夫的腦門大罵:“我的孩子分明是被那些刁奴推倒才流產的,你竟敢如此汙蔑我,來人把他給我拿下送官府!”


    然而,在場眾人沒有一個是搭理她的。


    孫氏,更是輕蔑蔑的瞥了她一眼,詢問道:“魯妹妹,做什麽那麽著急啊?聽他繼續說啊,他若真是冤枉你,那我絕對不會姑奸養媳,可若不是冤枉你,這般行為可就可疑咯。”


    魯姨娘氣的渾身發抖,她眼眶一紅,憤怒之極,又帶著委屈:“妾知道主母一向看不起妾身,但用不著收買此人來汙蔑於我,憑你們空口白牙,妾都不會認!”


    賈安抬抬手,示意讓眾人閉嘴,又看向杜大夫,讓他繼續說。


    杜大夫將自己受到張夫人和魯姨娘威逼利誘,給他們寫下墮胎藥方的事情說明。


    這期間,魯姨娘一直吵吵鬧鬧,試圖用其他事情打斷杜大夫的交代,被吵得心煩的孫氏眼神一動,春淞直接下去,朝著魯姨娘行禮,然後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清脆的耳光響徹整個房間,魯姨娘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春淞,而春淞則是得意洋洋的向她挑挑眉,然後迴到孫氏身後。


    賈安見終於安靜下來,右手一抬就見那莊稼漢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本子,交到他手中。


    賈安手中拿著的正是杜大夫逃跑時帶著的賬本,上麵清楚記錄著自己和哪些官宦人家交易的詳細記錄,其中一條便是寫明了知府家姨娘魯氏曾購買過墮胎藥。


    “杜大夫不得不說,你確實有兩手,能背著桓台王氏的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留下贓物,估計是你也料想到做壞事做多了容易翻車,所以就留下這些東西,萬一哪天被抓,至少還能帶一波人下水,我說對吧?”


    孫氏接過賬本,不僅成功抓住了魯姨娘的把柄,甚至還多了許多意外收獲。這上麵清楚記載了不少達官貴人,世家貴族的黑料,有這麽個東西,賈家在濟南可以算是穩住。


    魯姨娘也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敢背著她玩陰的,恨得咬牙切齒:“你我自認從未對不起你過,你為何要這般害我?”


    杜大夫抬眼看他,眼底卻是滿目的荒涼:“當初我也想過做一個濟世安民的大夫,可是自從我給某個官宦人家小姐診脈,對方竟是未婚先孕,我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隻能向你們這些達官貴人賣命。”


    “我從來都身不由己,既如此,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有什麽不對?”


    賈安卻說道:“所以你為了自己性命就害別人是嗎?”


    杜大夫陷入迴憶:“老夫承認三少奶奶和小少爺中毒的確是老夫幹的,當時我奉命來賈府,在進入碧竹苑給三少奶奶診脈,就發現他的脈象裏顯示曾服用過滑胎之物,隻是因為三少奶奶懷胎足月胎氣穩固,所以沒有立刻流產。”


    “當時,老夫原本是想立刻給三少奶奶寫下催產的藥方,助她生產。卻不料旁邊一個磨墨的小廝給我塞了個紙條,上麵寫著要我設法讓小少爺無法出生,否則之前給魯姨娘開墮胎藥的事情就會被傳到外人耳朵裏。一旦被賈老爺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肯定不會放過我,所以為了我和家人的平安,隻能隻能犧牲三少奶奶了。”


    賈安原本是靜靜的聽著,越聽到後麵越是按耐不住心中怒火,最後快步上前一腳踹到杜大夫的右肩上,對方麵容扭曲,可見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賈安大罵:“還做什麽把話都說清楚。”


    “那紙條上說三少奶奶曾食用過薏仁根芫花這種瀉下之物,可又說讓孩子無法出生,但當時三少奶奶正在生產,老夫總不可能當著所有人的麵買通產婆,所以最好辦法就是讓這個孩子突然死亡,這樣也算是交差了。”


    杜大夫捂著肩膀,低著頭不敢抬頭看賈安一眼:“正巧這芫花加上大戟便是毒物,所以我便讓那個小廝在催產藥中加入大戟,然後又在之後的藥方裏加上一些可以催化這種毒素的藥,這樣一來,即便孩子能夠被平安出生,毒素也會很快在體內發作,即便不死,也會落下終生的病根。”


    說到最後,賈安氣到渾身發抖,原本站的穩穩的身體忽然晃動一陣,卻見他突然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孫氏更是當場就去叫大夫,被賈安攔住:“沒事,隻是胸口的淤血吐了出來而已,母親,兒子沒有大礙。”


    孫氏有些心有餘悸,遲疑的問道:“還是讓為娘來審問吧,你先在一旁歇著。”


    賈安搖頭,依舊非常堅定的繼續審問:“除此之外呢,還有沒有做過其他事?”


    杜大夫也被賈安目光中的殺意嚇得連連後縮直說沒有了,真的沒有了。當時孩子出生沒多久,他便趁著沒人注意,在那磨墨小廝的帶領下偷溜出了賈府,就是想要趕緊逃之夭夭,但還是被賈家的人給抓住帶了迴來。


    聞言賈安閉上眼,深深唿吸,一陣抬眸望向魯姨娘的目光,如同寒冰一般:“魯姨娘,你可有話要說?”


    魯姨娘還是死鴨子嘴硬,堅決聲稱自己毫不知情,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於他,還大罵是孫氏和賈安設局將這種陷害他人和謀害子嗣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而這時,外麵傳來通報,說是賈茁進來了,在場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化,魯姨娘自然是欣喜若狂,孫氏和賈安對視一眼,眼中晦暗不明。


    賈茁換下身上的披風,隻著一身中衣不理會眾人直直坐在主座上抬手叫起。


    “這一晚上吵吵嚷嚷的擾得老夫無法安眠,聽說是因為老三媳婦的事兒才搞成這個樣子,老三你可問出個究竟來了?”


    賈安行禮,恭敬的迴答:“迴父親,兒子查到魯姨娘當初那一胎,其實早已停胎。後來她私自服用了墮胎藥,將孩子流產,故意栽贓陷害母親之後,這個消息不慎被兒子房中的梅氏和宋氏捕捉到,她們以此要挾魯姨娘,令其與她們合作加害於我妻兒。”


    賈茁一聽,這居然牽扯到他那沒來得及見麵的兒子身上,頓時怒火中燒,甩出一個茶盞,砸在賈安麵前。


    “混賬東西,什麽事兒居然敢攀附到你庶母身上!”


    賈安依舊麵不改色,恭敬的朝賈茁開口道:“父親,證據證人都在此處,父親可當麵審問看看事情的經過究竟如何。”


    賈茁露出一副還用找你說的表情,頓時拿出在衙門裏審案的威風。這些奴仆、平民百姓哪裏見過這樣大的官威,頓時一個個麵如金紙,隻稍稍恐嚇幾句,便把事情又重複的說了一遍。


    魯姨娘派艾葉交代紫蘇可以在胡幼繁近期的保胎藥中加入芫花,用這個滑胎之物達到傷胎的目的之後,又派人偽裝成宋氏的人賄賂黃廚子,用薏仁根熬水給胡幼繁做飯,兩者相加傷害更重。


    之後,杜大夫在別人的威脅下又在其中推了一把,加入大戟,讓滑胎之藥變成毒藥,毒素潛藏在胡幼繁和孩子的身體裏,小兒嬌弱,頓時毒發。若非老大夫反應及時給孩子催吐,隻怕孩子會當場夭折。


    賈茁聽完整個流程,麵色難看,他是真沒料到自己府上後宅中居然有這麽多齷齪之事,看向賈安和孫氏的目光,未免有些尷尬。


    賈安麵色平淡,示意讓孫氏把那賬本拿出來,而孫氏將賬本捧到賈茁麵前。


    賈茁結果翻看,原本沒當迴事,誰料裏麵的內容卻是越看越心驚,最後他抬起頭來,銳利的目光掃視二人:“這上麵寫的可是真的?”


    “此乃這個杜大夫親手所寫,藏得很深,若非此次匆忙逃跑,他也不至於帶著此物被我們抓到。”


    賈茁此時已經不關心事情的原委,他隻知道這個東西對自己極為有用,若是能運用得當,說不定還能在官場上發揮重要的作用。


    賈安也料到,賈茁會是這個反應,畢竟對於這個男人來講什麽,妻妾子女都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一個還沒出生不知道資質的兒子和擺在麵前可以利用的東西,哪樣更重要,一目了然。


    魯姨娘看賈茁對著那賬本露出迷之微笑,心中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老爺妾身冤枉啊,太太三少爺他們冤枉我,我的孩子真的是被推倒流產的,不是我自己想墮掉。”


    賈茁抬起頭來看向她的目光多分審視:“是嗎?既如此,那你倒是說說墮胎要如何解釋,助孕的方子又如何解釋?你們聯合起來耍我,當我是傻子是吧?”


    魯姨娘從沒見過茁對她嚴聲厲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難以示意。她癱軟的坐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臉色變得比誰都快的男人,心裏既有後怕又有怨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賈府抄家之後的榮華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成都過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成都過客並收藏【紅樓】賈府抄家之後的榮華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