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賈安剛下課,就被一位教喻叫住,此人姓唐,是專門負責教導詩書禮儀的。


    “唉,賈安,你先別走。我這最近要編撰一些詩書散記,本來都編的差不多了,結果我那書童一個沒注意把詩稿全部都弄散了,有些還沾了水,字都暈開了,實在沒法看。我想著找個學生幫我弄一下,你看你可有時間?放心,事成之後我定有重謝。”


    賈安雖對詩詞不算很通,但至少也經曆過熏陶,便欣然答應。


    到了房間一看,果然如這位教喻所說,稿子全部都混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到底誰是誰。


    教喻拉著他一起坐下,慢慢的整理,很快他們就分出兩堆詩稿,一堆字跡模糊的,一堆幹淨的。


    “這樣吧,我來把這些字模糊的詩稿重新抄眷,你呢,就把剩下那些分門別類,哪些詩人的,還有什麽風格類別的都分開,這樣我們也好裝訂。”


    賈安答應下來,仔仔細細的分辨詩稿。說實話,這些詩寫的雖不如前人那般優秀,但還算不錯,隻是不知為何,詩人還有名號,他一個都沒有聽過,莫不是他太過孤陋寡聞了。


    好不容易分完,他伸伸懶腰,隻覺得脖子一陣酸痛,肚子也發出咕嚕一聲。


    “唐教喻,學生弄好了。”


    唐教喻頭也不抬揮揮手,讓他把詩稿都放好就可以迴去休息了。賈安不做多想,隻把那些詩稿放在桌上,順手拿塊硯台給他壓住,就直接告退了。


    此時天色已黑,賈安正準備踏入宿舍,卻發現房門被緊緊關著,敲敲門,想讓阿沅給他開門,卻半點沒見動靜。


    不是阿沅有事出門了,可這麽晚他能去哪兒?


    賈安這麽想著,鬱悶的繼續敲門:“陳兄,陳兄可以給我開門嗎?”


    然而,屋內卻傳來一陣鼾聲,賈安覺得很奇怪,這個時間段,陳悅平時都還沒有睡,怎麽今天睡那麽早?


    可若不進去,他就隻能在冷風中待一晚,這可不行,如今已是冬季,這要是在外麵待一宿,不發燒才怪呢。


    於是他繼續敲門,砰砰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裏十分響亮,就在他想繼續敲門把陳月喚醒的時候,砰的一下,隔壁房門打開。


    “大晚上,你做什麽呢?擾人清夢不知道嗎?”


    賈安迴過頭去,隻見一年輕學子身著中衣,十分惱怒的瞪著他:“抱歉抱歉,我迴來太晚了,與我同一間宿舍的學子睡著了,我需要找人給我開門,可他似乎睡得太死,聽不見。”


    那位學子不耐煩的翻個白眼,直接快步走過來,用非常大的力氣敲擊房門。


    賈安見他如此暴躁,默默的後退半步,很快敲門聲,就把其餘房舍的學生都吵醒了。


    “做什麽呀,我正在默書呢,你們吵什麽吵?”


    “就是,閑的沒事幹嗎?”


    等到所有人都怒火三丈的時候,陳悅才緩緩起身,打開房門他裝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問道:“你們圍在我門前幹什麽?”


    那位暴躁的學子質問:“你幹嘛不給他開門?他敲門聲音把我吵醒了,知不知道?”


    陳悅卻是一臉茫然的看著賈安,眼神中略微閃著一絲不懷好意,讓賈安心中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說今晚不迴來的呀,我白天太過勞累睡著了,沒聽見不行嗎。”


    感覺到眾人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賈安,心裏生出一種果真如此的感覺,看樣子陳悅的手段就是讓眾人對他生出厭煩,這樣無論之後陳悅再使出什麽計策來為難自己,都不會有人替他說話。


    “陳兄我雖然迴來的晚了些,但並沒有說過不迴來呀。”


    陳悅卻是一臉篤定的說道:“明明是你自己的書童,說你被唐教喻叫去整理詩稿,怕是要忙一整晚,我才關門的。”


    賈安心中一凜,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被唐教喻叫去整理詩稿的,最重要的是阿源沅跑哪去了?


    “我從未和阿沅說過今日不迴來,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話音剛落,就聽見阿沅的聲音從人群後方擠進來。


    “公子,您怎麽迴來了?不是說今晚不迴來嗎?”


    此話一出,頓時就坐實了是賈安吩咐不用迴來,卻突然臨時變卦,導致眾人被吵醒。


    大家沒好氣的瞪他,那位暴躁的學子更是說道:“你既然要迴來,就該給你的書童傳達正確的消息,要麽讓他給你留門,要麽你就自己找個地方暫時住宿,書院裏麵又不是沒有那種專用的客房。既傳達了不迴來的消息,又半夜跑迴來,那他們怎麽知道要給你開門呢?”


    眾人更是一臉讚同,讓賈安有苦難言,他要怎麽說?說陳悅故意陷害他,可這本身就是一件小事,他找不出證據,甚至更令他惱火的是,阿沅身為他的貼身仆人,居然這麽輕易就被別人騙過去。


    周圍的學子見事情已經結束,便紛紛迴去歇息的歇息,背書的背書。此刻,陳悅一改無辜茫然的神態,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得瑟俯視他。


    “怎麽樣啊賈兄,我這招還算不錯吧。你說你也是,幹嘛非跟我作對呢?我也不是這般心狠手辣的人,隻要你老老實實聽我的,我自然與你和睦相處呀。”


    賈安冷笑一聲,站上台前與他平視:“第一我身為知府的兒子,而你隻是個縣令的兒子,身份差距如此之大,你不配讓我聽你的。”


    陳悅笑容隱下去,甚至有些難看:“你。”


    “第二,你的計謀雖讓周遭的同學們開始厭煩我,但他們並不能代表山長和各位夫子,隻有山長和夫子才能決定我去掉,其餘的學子都跟你我一樣,不過隻是在此求學而已。雖然以後讀書的環境會變差,可對我而言也沒什麽影響。”


    “最後你當真以為我是待宰羊羔,不會反擊是嗎?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被辭退了,也一定會拉你下水。想來估計山長大人也很想把你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蛀蟲掃地出門吧。”


    這一聲聲的嘲諷讓陳悅的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由紅轉黑,他本身就是個氣量狹隘之人,沒什麽本事,卻嫉妒比自己年輕,有能力家世還好的人,故而當賈安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理所當然的就把對方當成了假想敵。


    但其實賈安根本就沒想把他當迴事,隻是因為時不時的挑釁和針對讓賈安對其十分厭煩,所以才偶爾反擊一下,沒想到卻加重了他對賈安的嫉妒。


    “哼,你等著瞧。”


    說罷便走迴房間,端起銅盆一下,把水潑到賈安的床鋪上,阿沅氣不打一處來,就想衝上去,狠狠教訓一下對方被陳悅的書童攔住。


    “夠了,阿沅,我們走。”


    阿沅一聽隻得狠狠踢了對方一腳,便帶著賈安的東西出門。


    此時的天上還下著雪,阿沅緊緊的跟著賈安的步伐詢問:“公子,我們這去哪兒啊?”


    “去書院的客房,最近沒什麽人來做客,估計空的房間很多,阿沅,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唐教喻的客房,我總覺得今日的事情太過蹊蹺,估計我收拾那些詩稿可能會有差漏,到時候陳悅會借此機會發難。”


    阿沅連忙應下,隨即開口賠罪:“奴才知錯了,不該沒有辨認是否是公子的命令就胡亂答應。”


    賈安注視著前方,天氣太冷,他走的步伐越來越快,伸手抓住阿沅的袖子,強硬的拉著他快步向前。


    “知道就好,這次罰你一個月的月錢,記得長記性,你是我貼身的仆人一言一行都代表我的立場,尤其是現在書院裏麵人多眼雜,就算我是知府的兒子,若有人想針對我,照樣能下手。”


    很快,二人就趕到書院的客房,客房前麵的一處小屋內是一個年近六旬的老人,此人是專門看管客房的仆人,見賈安前來披著披風,舉著燈籠詢問。


    “你是何人?大晚上的,為何來此?”


    賈安行禮鄭重的說道:“老人家好,我是書院新一屆的學子賈安,隻因我那處宿舍房頂漏水,打濕了鋪子,實在沒法睡。所以暫時來客房這邊安頓一晚,明早我便迴稟負責住宿的管家,請他幫我換一間宿舍。”


    老仆人了然的點頭,畢竟是特殊情況也能體諒,就拿著鑰匙顫顫巍巍的領著二人來到最靠前的那間客房。


    “喏,這裏的炕還沒有燒,我去給你拿些碳,你讓你的書童燒了碳之後再睡,不然這天太冷了,會凍傷人的。”


    賈安道謝阿沅放下東西,便跟隨老仆人去拿炭很快,很快他就拿迴來了。阿沅連同賈安一起把碳燒起來,漸漸的,冰冷陰森的房間有了一絲煙火氣啊,溫暖從腳底一直蔓延至全身,賈安和阿沅才舒了口氣。


    “公子,快睡吧,明早還要上課呢。”


    賈安卻沒有睡意,他翻出紙筆,坐在桌前,把今天整理好那些詩稿全部抄默寫下來。


    “阿沅。”等到他寫完時,已經夜半三更了。阿沅杵著下巴,如小雞啄米一般,一點一點的打瞌睡,賈安叫醒他,打著哈欠,看對方直指桌子上那些詩稿。


    “你帶著這些詩稿偷偷的潛入唐教喻的書房,如果那些稿子沒有問題,那你就返迴來,如果稿子已經有了問題,那你就偷梁換柱把好的詩稿放在桌子上,壞那些拿迴來。”


    阿沅此時困的很故而答應的很快,甲胺吹滅蠟燭打著哈欠,迴到溫暖的床上。


    第二日,二人沉默的吃完早飯,走出客房,互相對視一眼,便分道揚鑣。


    阿沅悄無聲息的來到唐教喻的書房,仔細觀察一下,發現唐教喻已經去上早課了,便偷偷的潛入。打開匣子,果然如賈安所料,那些詩稿已經被沾上了水,字暈開根本看不清。


    阿沅有些氣憤,剛想著把詩稿放進去,但轉念一想,若是對方存心嫁禍,這新的詩稿恐怕也會遭殃。


    於是他點燃炭盆,故意將詩稿連同木匣子扔進火堆裏,等到焚燒殆盡之後再熄滅火堆。將會灰燼扔到花壇裏,再把炭盆放好。


    至於賈安抄下的那些詩稿,則被他偷偷藏進了唐教喻的床板底下。然後悄無聲息的退出客房,迴到賈安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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