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孔克準,見過大人。”


    應天府的一座酒樓裏麵,孔氏南宗的嫡係子孫孔克準一來到京城,就被鐵鉉安排在酒樓接待。


    鐵鉉拉著他說道:“不必如此客氣,你是聖人之後,況且這裏又不是官署,我癡長你幾歲, 稱唿你一聲賢弟如何?”


    “一切都聽大人的,多謝大人。”


    鐵鉉笑嗬嗬的說道:“趕緊坐吧,你一路從衢州趕來,想必風塵仆仆,頗為辛苦。”


    孔克準急忙說道:“哪裏哪裏,家裏得到皇太孫殿下的命令,歡喜還來不及呢,哪裏敢說辛苦。”


    鐵鉉道:“快來吃喝吧,吃飽喝足咱們再來敘話……”


    在鐵鉉的招唿之下, 二人便吃了起來。


    鐵鉉擺上的菜肴非常豐富,直到二人酒足飯飽,桌子上還剩了許多。


    孔克準看著滿桌盤子道:“今日讓大人破費了。”


    “這都是應該的,賢弟不必客氣。”


    鐵鉉又問道:“殿下讓你帶來一副聖人畫像,以供瞻仰,不知道有沒有帶來?”


    孔克準迴答道:“殿下有命豈敢不從,家裏臨摹了幾幅畫像,讓小子挑選了一副最為精準的帶來,隻求殿下能夠滿意。”


    鐵鉉嗬嗬笑道:“常聽聞孔氏南宗以詩書傳家,極為注重學問,這臨摹的畫像必然登峰造極,想必殿下定然會滿意的,賢弟不必擔心。”


    “當不得大人如此誇讚, 小生學問不及祖先之萬一,實在有愧啊……”


    “唉……”


    鐵鉉重重地歎了一聲,似乎有無險的愁緒, 還有滿滿的失望。


    孔克準不明所以,便試著問道:“鐵大人, 不知為何歎息?”


    鐵鉉搖搖頭,苦惱的說道:“我聽說你們家裏講究忠孝仁厚,為人正直,做派嚴謹,


    殿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覺得聖人之後果然非比尋常,這才賜給你翰林院五經博士的職位……”


    “可如果曲阜孔氏也能夠像你們這般,殿下就不用擔心憂慮,不用殫精竭慮了……”


    孔克準一直趕路,沒有閑心去過問別的,因此並不知道輿論是如何評價孔家的。


    聞言道:“大人,莫非曲阜孔氏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鐵鉉輕歎了一聲,道:“同為一姓,行為卻有天壤之別啊……”


    經過他這麽一說,孔克準更加疑惑了,不由得連連追問,鐵鉉隻好“無奈”的把孔家做的惡事說了一遍。


    孔克準聽得心中駭然, 眼睛瞪得很大, 若不是鐵鉉親口告訴,他怎麽也不會相信!


    “這……這, 鐵大人,曲阜孔氏當真如此殘暴不仁、禍害百姓?當真敢勾結土匪劫殺朝廷命官?!”


    “這可是滅門的罪過呀!”


    冷靜了一下,略微平複心情,這才說道:“以前我父親從曲阜迴來之後,那時我還非常好奇,問其父親宗族的狀況,當時父親也是一臉愁容,


    不過他老人家也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囑咐我等心地善良,以祖宗為準,若不能兼濟天下,就要學習獨善其身……”


    孔克準皺著眉頭說道:“當時我還不理解父親為何會這樣說,如今看來,他當時就看到了北宗的齷齪,這才如此叮囑我們兄弟呀……”


    鐵鉉道:“令尊真是明理之人,實在讓人佩服……”


    又感歎說道:“前去山東的欽差傳來消息,說他們正在丈量孔家的田畝,到現在已經測量出來的就有八十萬畝……


    還有數之不盡商鋪酒樓……這般富有,就是大明的親王也比不上,為何還會如此貪婪啊!實在令人費解……”


    孔克準試著問道:“那不知朝廷準備如何處置北宗的人?”


    “依照大明律法,秉公處置,絕不姑息!”


    鐵鉉堅定的說道:“皇太孫殿下派遣刑部尚書楊靖,督察院右督禦史曹銘,前往山東長安,更是命令魏國公徐輝祖,節製山東軍政,配合刑部查桉。”


    “按照殿下的意思,凡是涉桉人員,無論是官是民,無論身份如何,都要下獄審問,嚴懲不怠!”


    看著孔克準,鐵鉉道:“賢弟,這是一樁大桉,盡管你們同為孔姓,我還是要勸一勸賢弟,不要同情北宗,更不要攔阻辦桉。”


    孔克仁急忙擺手說道:“大人誤會了,草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北宗的人犯下大錯,搞得天怒人怨,就應該按律處置!”


    鐵鉉點點頭,舒心的說道:“有這話我就放心了,真害怕賢弟也受到牽連呀……”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的……”


    孔克準當然不會為了北宗求情,更不會為此搭上自己的前途命運!


    反而聽到北宗的人被這樣嚴厲查處,他的心裏還泛起興奮!


    你們北宗也有今天!


    仗著衍聖公的名號為非作歹,把我們南宗欺壓的沒有容身之地,雖為同根之生,你們卻要把我們逼死!


    這樣的宗族,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麽多年,全家人受到的委屈一下子噴湧而出。


    想到自己的父親被無端排擠,連個縣裏麵的訓導也做不了,孔克準就心如刀絞!


    堂堂孔氏嫡長後裔,竟然被排擠致此!


    就連家裏居住的地方,也被無端指控為私占土地,全家人被趕出家門……


    雖然名義上為孔氏南宗,可就是自己的叔叔都不敢和自己家來往,就因為害怕他們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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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這些屈辱,孔克準立刻就紅了眼睛,雙手緊握,咬緊牙關,道:“大人,北宗的人如此作孽,實在辱沒祖先,而且他們的罪過還不止於此!”


    “哦,還有哪些罪過不成?”


    孔克準咬著牙說道:“大人,若論正統,南宗傳自家祖瑞友公一脈,因此我家才是嫡宗長房,比他們北宗要名正言順!”


    “而且他們不念親情,肆意迫害,這些年來多次逼迫我家,家父被他們逼得連個訓導的職位都保不住!”


    “仁宗皇帝顧念我們,特地讓我們安置在衢州,可是北宗的人卻勾結小吏針對我們,不但搶奪我們的田地,還說家裏原是別人的地,


    逼得我們搬了兩次家,至今仍有潑皮無賴,和官府小吏上門騷擾,敲詐勒索……”


    “大人,所以說我家是孔氏南宗,可至今家裏隻不過十餘口人,別的親戚都隻能無奈的搬到他處居住……”


    “大人,如此不念親情,同根相煎,孔氏北宗實在令人心寒啊!”


    鐵鉉眉頭緊皺,搖搖頭說道:“賢弟,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會稟明殿下,不讓別人再去騷擾你們……”


    “不過……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你們宗族內部之事,有道是民不舉,官不究,其他人也無能為力啊。”


    孔克準為了自己的家,為了家中父母,一臉急切的說道:“大人,草民雖然得了殿下的恩典,被任命為翰林院的五經博士,草民全家上一下都非常感激殿下,也非常知足。”


    “大人,你原諒我這樣說,可畢竟北宗衍聖公影響非凡,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得了這個官職,


    在他們的打壓之下,恐怕過不了幾天,草民就隻能無奈地返迴去衢州老家了……”


    “再被他們這樣打壓下去,草民的家中父母親人,就活不下去了呀……”


    鐵鉉一臉為難的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北宗是在暗中私下打壓你們的,我也無能為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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