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教材交給金英,讓他到工部去安排人印製之後,朱祁鈺也鬆了口氣。不過,他還沒有完全放鬆下來,於謙的到來,就徹底的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一看到於謙那凝重的神色,朱祁鈺心裏一驚,說道:“於大人,發生什麽事了?”


    “陛下……”於謙苦笑了一下,“太上皇迴來了!”


    “什麽?”朱祁鈺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什麽時候的事?”


    “前幾天,臣幾次來找陛下,陛下都不見臣,所以……”


    “於大人,這不是你的錯,給朕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於謙接過了小太監送來的茶水,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口,才長出一口氣,把朱祁鎮迴國的事情講了出來。


    半個月前,也先率軍進攻河套地區,王驥在此大敗也先,斬敵五千餘人,殺得也先落荒而逃。也不知為什麽,也先逃到漠北之後,就一直沒有南下了。也就在河套地區的戰鬥十天之後,一行人到了大同外麵,等到郭登看清楚之後,才發現是上皇在幾個以前侍衛的護送下到了大同!郭登也隻能將上皇迎進了大同,安頓了下來!


    “這麽說來,上皇是自己迴來的?”


    於謙點了點頭。“據大同總兵郭登所說,應該是也先派人把上皇護送到大同附近之後,才放了上皇的!”


    朱祁鈺立即皺起了眉毛。“於大人,也先為什麽要放了上皇?”


    “這個微臣也在考慮,陛下,你認為也先是故意放了上皇的?”


    “肯定是故意的,如果也先不放人,就憑上皇身邊的那幾個侍衛,有可能護著上皇逃迴來嗎?”


    於謙也沉思了起來,顯然,朱祁鈺這番話是很有道理的,如非也先主動釋放上皇,朱祁鎮是逃不迴來的,他可不是王直,也先不會太在意一個使臣,不過,他不可能不在意一個太上皇,不然也不會把朱祁鎮安排在他弟弟伯顏帖木兒的營帳裏居住了。


    “如果是也先主動釋放上皇迴來的話,恐怕問題就沒有這麽簡單了!”朱祁鈺苦笑了一下,“那些都容以後考慮吧,現在上皇已經到了大同,於大人,你認為應該怎麽辦?”


    “這……”於謙顯得有點為難,“這非臣本職,陛下還是去找禮部的大臣們商議一下迎接上皇迴京的事情吧!”


    “商議?胡大人可隻是個外交官,而禮部其他大臣幾乎都倒向了王直那邊,朕找他們去商議什麽?”朱祁鈺的臉色立即就變了,“於大人,朕不用找人去商議了,讓郭登派人把上皇護送迴來吧!”


    於謙苦笑不語,這事情有這麽容易解決嗎?確實沒有這麽容易解決,也就在第二天的早朝上,朱祁鈺遇到麻煩了。


    “陛下,臣以為,現今上皇已經到達了大同,就應該按照禮製,派人前去迎接上皇迴京,安頓於皇宮之內……”


    “王大人,朕想問你,吏部向來隻管大臣官員的事,什麽時候輪到吏部來管皇家的事情了?”朱祁鈺對王直可以說是一點都不客氣了,“且,一國豈有二君之理,按照王大人的意思,是不是上皇迴來了,朕就應該退位啊?”


    “陛下,微臣並非此意!”雖然王直一直跟朱祁鈺作對,可他還不敢公然挑釁朱祁鈺的威信與地位。


    “當年,推朕上位登基的是你們,現在逼朕退位的也是你們,王大人,你到底有何居心?”


    王直雙腿一哆嗦,立即跪在了地上。“臣對大明忠心耿耿,絕沒有二心!”


    “王大人,朕說過你有二心嗎?難道你心中有鬼,正好被朕給說中了?”朱祁鈺掃視了一下王直附近的那幾個重臣,“現在上皇是迴來了,不過到底是大明的皇帝重要,還是一個太上皇重要?大明到底是屬於朕的,還是屬於上皇的?各位大臣,你們不是都口口聲聲說什麽禮製嗎?那麽,按照禮製,是朕應該給上皇請安,還是上皇給朕請安呢?”


    大臣們都紛紛低下了頭,這下朱祁鈺把話給挑明了,很顯然,此時站出來反駁朱祁鈺的都將是朱祁鈺的敵人!


    “既然你們都沒有意見,那麽就按照朕的意思辦,由沿路總兵,守將,官員負責安排上皇迴京一時,另外,朕派專人專架前去迎接上皇。上皇迴京之後,安頓於南宮,至於其他事宜,今後再議!”


    退朝之後,朱祁鈺的心情也沒有好起來。昨天晚上,他就已經想好了對付朱祁鎮的辦法,那就是軟禁!不過,朱祁鎮始終是前朝皇帝,而且還很年輕,現在朝中大臣有不少都是朱祁鎮當年提拔起來的,對朱祁鎮還很有一份感情。這樣一來,朱祁鎮的威脅是很明顯的,那些對新政不滿的大臣,如果都倒向了朱祁鎮一麵的話,那朱祁鈺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想來想去,朱祁鈺心裏就不是個滋味。這也先也是個混蛋,既然要放朱祁鎮迴來,那也得先打個招唿啊,也好讓朱祁鈺早點安排一些事情,比如讓朱祁鎮在迴到大同之前出次“交通事故”,然後就可以把責任全都推卸到蒙古人身上了!可是現在,朱祁鎮已經迴到了大明境內,而且還有成千上萬人見到了他,孫太後也已經知道了朱祁鎮迴國的事情,如果再安排什麽“意外事故”的話,那就太著痕了!


    怎麽辦?朱祁鈺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勤政殿裏來迴不停的走動著!更讓朱祁鈺頭痛的是,朱祁鎮迴來之後,他不但失去了率軍遠征蒙古的理由,而且也不敢輕易的離開京城了,隻能跟朱祁鎮在這裏耗著!同樣的,朱祁鎮迴來之後,朱祁鈺的威望也大打折扣,大臣們多了一樣選擇,如果不能及時建立軍功的話,那今後要推廣新政就更加困難了!


    越想,朱祁鈺越煩躁,他狠不得一刀殺了朱祁鎮,好一了百了的解決這個問題。當然,他是不可能這麽做的,甚至不能安排別人去做!對大明的臣民來說,禮孝這兩個觀念是根深蒂固的,如果他殺了朱祁鎮,那不是逼得天下人唾棄他嗎?就算要殺,那也得有個非常切當的理由!


    對,一個理由!朱祁鈺抓住了這個想法,可是,現在有理由殺朱祁鎮嗎?他沒有背叛大明,也沒有做過什麽錯事,而且還在塞外吃了不少的苦頭,按理說,他應該得到很好的照顧的,根本就沒有理由殺他!那麽,就製造個理由出來!


    想到這,朱祁鈺笑了,雖然現在看來要製造一個殺朱祁鎮的理由並不容易,甚至絕對不可能!這朱祁鎮在蒙古人手下呆了近一年,肯定也學圓滑了許多,他會將把柄送到朱祁鈺的手裏,讓朱祁鈺殺了他嗎?顯然不可能,不過,隻要有耐心,隻要有時間,那麽朱祁鎮遲早要犯錯誤,而且是致命的錯誤,到時候再殺了他,那也不遲!


    想著想著,朱祁鈺就笑了起來,卻並沒有注意到,於謙已經被帶到了殿門外,正看著他呢!


    “陛下,於大人有要事求見!”金英很小聲的在旁邊提醒了一下。


    “哦?”朱祁鈺一愣,立即看到了於謙,“於大人,快請進!”


    於謙一進門就看到幾個在收拾垃圾的小太監,看來,開始朱祁鈺還真發了一通火,不過,現在朱祁鈺卻好像沒有事一樣,這年輕皇帝的心思還真是難以捉摸啊!


    “於大人,有什麽事要跟朕商量嗎?”


    於謙點了點頭,將一份帶著血跡的信函交給了金英,由金英轉遞給了朱祁鈺。“陛下,這是探子才從蒙古那邊送來的消息,微臣已經先看過了……”


    “蒙古那邊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也先跟脫脫不花打了起來?”朱祁鈺邊說著,邊拆開了信。


    於謙苦笑了一下,說道:“如果真是也先與脫脫不花打了起來的話,那還真是好事了。不過,這次我們的估計完全錯誤了,也先殺了脫脫不花,而且是兵不刃血的殺了脫脫不花,蒙古大汗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成了也先的刀下鬼!”


    “什麽?”朱祁鈺驚訝的看了於謙一眼,然後迅速的看完了信上的內容。


    確實如此,也先放掉了朱祁鎮之後,立即率軍殺迴了瓦剌,趕在脫脫不花要率軍反抗他之前就把脫脫不花的人包圍了起來,隨後脫脫不花身邊的一名侍衛背叛了他,一刀解決了這個蒙古大汗,幫助也先評定了內亂!至少有上千名忠於脫脫不花的蒙古官員被也先抓了起來,然後全被殺了!


    看完了這封又探子送迴來的信之後,朱祁鈺也大概明白了過來。“看來,我們一直低估了也先,他肯定是知道脫脫不花要與我們聯合,所以才在河套地區發動了一次進攻,以麻痹我們,讓我們認為蒙古大軍仍然沒有撤走。隨後,他把上皇放了迴來,以使我們陷入內亂之中,無法支援脫脫不花,也沒有理由發動戰爭。等到他率軍殺迴去的時候,脫脫不花恐怕還在做著美夢的時候就成了刀下鬼了吧!”


    於謙點了點頭,顯然情況正是這樣。而兩人此時都沉默了下來,國內剛起混亂,外麵也變得不平靜了。也先這人非常小氣,而且記仇,他殺了脫脫不花,評定了蒙古內亂之後,那麽下一個目標就是找大明報仇,可是現在,大明卻陷入了兩皇相爭的嚴重內亂之中,還怎麽與蒙古大軍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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