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夢境事件,已過去些許時日。


    餘聰白時常心不在焉。


    他用小手撐著腦袋看向窗外的院落,沐浴著陽光的林木裏,時不時還有鳥兒婉轉的鳴叫聲。


    克萊爾這裏就像是仙居一般,僻靜,沒有紛爭,也沒有人間的疾苦和煩擾。


    同樣,也很無趣。


    路西法到底有沒有找過他?


    他心底的那個聲音一直在否定,一直在打破他旖旎的想法。


    “撒旦怎麽可能去找你?”


    “不過就是玩玩你罷了。”


    “你不過一個雜種而已。”


    那聲音每說一句,餘聰白隻覺得頭痛欲裂,內心忍不住想要發狂,去破壞周圍的一切。


    “閉嘴!”


    他抱起頭痛苦地大喊道,渾身直冒起冷汗來。


    “嘭、嘭、嘭……”


    清脆的敲擊聲讓小男孩腦子裏繃著的弦更加緊繃,“別吵了!”


    “別吵了!”


    他死命地揪著自己的頭發,眼眶直發紅,氣息不穩,餘聰白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


    “你忘了?”那道鬼魅的聲音縈繞在餘聰白的耳際,慢慢悠悠地闡述道:


    “我就是你啊!”


    “我是餘聰白啊!”


    “黑水潭裏,是你說,要我抓住你,你不記得了嗎?”


    餘聰白顫抖著手指,慢慢放下手來,幾許被拽斷的黑發唿唿飄落。


    “你不是我。”他啞著聲音說道。


    他是善良正義的天使,哪怕為了路西法墮落,也決不會改變他的性情。


    黑眸裏閃過一絲光輝,快到讓人無法察覺。


    “你這麽不誠實,撒旦可是不會喜歡你的。”


    鬼魅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滿滿的探究之意,“要不要我幫你迴想一下,曾經的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天使呢?”


    “滾。”餘聰白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禁握成拳頭,他沉著聲音說道,無名火按壓已久。


    “不過是黑水潭裏迷惑人心的怪物罷了。”


    他聽著耳畔喋喋不休的聲音,一下子冷靜起來,然而胸腔裏的火焰卻高漲著。


    “你不同樣也是個怪物嗎?”


    嗬,這話聽過多少遍了,餘聰白已經記不清了,他徑直走向克萊爾原先的房間。


    臥室的最前方的牆壁上懸掛著一把金色聖劍,未曾拔出,便顯露出耀眼的光澤來。


    餘聰白定睛看向牆上的那把劍,思忖了一會兒。


    克萊爾這會兒有正事要辦。


    他腦海裏閃過一些危險的念頭,卻又猶疑了一瞬。


    餘聰白害怕看見克萊爾失望的表情,害怕克萊爾說他不珍惜自己的軀體,他不想辜負克萊爾的期許。


    他有權,也,會成為更好的……


    “你想做什麽?自我了斷嗎?你就是,我就是你,為什麽要避我不及呢?你難不成真想用那把劍?”


    “原本是不想的。”餘聰白說道,他想起在地獄裏和撒旦相處的那些時日,也總是這個家夥占據在撒旦的身旁。


    嫉恨讓他瞬間失去理智。


    餘聰白抬起手,“蹭”的一聲,伴著陣陣嗡鳴,金光閃閃的聖劍霎時飛舞到餘聰白的手裏,他緊握住劍柄,神情冷若冰霜,毫不猶豫便將劍尖插向自己的腹部。


    “你瘋了——?!”那道鬼魅的聲音猙獰地喊叫著,最終不甘心的閉麥了。


    世界總算是清靜了。


    聖劍沾染著鮮血,餘聰白看著很是礙眼,他抬手抹去嘴角的一絲殷紅,便欲擦拭掉劍上的髒汙。


    然而血跡卻兀自消失了。


    他細看了兩眼,便又將聖劍原模原樣地放了迴去。


    低頭看,肚子上的窟窿也已經不再流血,隻剩下滿身沾染的血跡和衣服上的裂縫。


    雖然逃不過克萊爾的法眼,但總歸還是要收拾一番。


    餘聰白走迴自己的屋內。


    “嘭、嘭、嘭……”


    魘揮舞著自身的藤條撞擊著瓶身,以次來吸引白的注意力。


    “瞧瞧我,瞧瞧我吧~”


    魘可憐巴巴地喊著,它都待在這個破瓶子裏多久了,白也不幫它說說話,放它出來。


    終於,不負有心魘,小男孩迴身抬頭看了一眼被封在玻璃瓶裏的綠植。


    “呀,這麽多血?”魘大叫道。


    引得另一端,地獄裏的撒旦直抿唇不語。


    “王 ,白竟然走開了~”魘哼哼唧唧地說道,“還沒有看清白到底傷得怎樣了。”


    “不會死。”撒旦淡淡說道。


    今天還有重要來客,思及此,他扯起唇角嗬嗬一笑。


    “告訴加澤西,好好招待今天的貴客。”他有意加重“招待”二字,留下魘在原地,而後化作流沙,消散開來。


    那女人的魂魄能支撐起三百年,也全靠一個信念支撐,撒旦不懂為何,卻知偏執。


    他翱翔在黑色裏。


    明麵上,白的母親的靈魂被鎖在地獄第十八層,實則被他偷天換日,移送到了三界之外。


    人間,天堂,地獄無不都在上帝的監視下,然而三界之外,除非憑借自身來到,否則是無法於千裏之外觀察到裏麵的情形。


    氣質溫婉剛強的女魂已經弱到渾身透明,喪失絕大部分意識。


    撒旦將掌心對準女魂身上,輸送著死靈所需的魔氣。


    很快就會讓你們團聚的。


    做完這一切,撒旦才轉身來到克萊爾的花園房。


    他來時提著一盞燈籠,站在一處溪流旁,岸邊放著一件帶血的衣袍和一件幹淨的袍子。


    溪水很淺,石子遍布水底,水麵反射著金光。


    脫掉衣袍的小男孩站在溪水裏,溪水正好淹沒至他的胸膛。


    鮮紅的水早已衝走,現在衝刷的小男孩身上的血腥氣息和他的陰暗麵。


    餘聰白站在溪水裏,閉著眼眸。


    很多時候,他在想,到底該痛苦的活著,還是該放縱地活著。


    撒旦在岸邊看了好一會兒,察覺到餘聰白還沒有發現自己,便不自覺沉下嘴角,揮揮手指。


    一捧溪水澆在餘聰白的臉上,他這時才看向作弄他的人,一張稚嫩的小臉上不淨是笑意。


    然而一開始誰也沒有先開口。


    “babe,”撒旦將火紅的燈籠放在岸邊的石頭上,語氣極為繾綣溫柔,“該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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