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拒絕李岩的邀請後,李布倒也沒受到任何責難。


    【李岩果然是要臉的,要是換成牛金星,怕是墳頭都要長草了。】


    近日,大批在外征戰受傷的闖軍士卒返迴西安,看樣子闖軍在各處的進攻不是很順利。這和李布記憶中的曆史完全不符,按照原先的脈絡發展,闖軍收取陝西全境,簡直如秋風掃落葉,所到州縣望風而降。


    李布很好奇,闖軍如今在外到底是何戰況。


    。。。。。。


    眠風居,二樓一個雅間。


    李布獨自一人自斟自飲。外頭滿是尋歡作樂的聲音。自從闖軍到來後,整條花巷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笙歌通宵旦,紅燭夜天明。


    姑娘們又像以前一樣忙碌起來,準確地說,是比以前還忙。因為客戶群體變化太大,業務需要重新熟悉。以前的好多貴人從未再出現,新來的陌生貴人需要慢慢了解。


    她們聚在一起時常會抱怨,“還是之前的朱老爺好,大家相熟,伺候起來也沒那麽多顧忌。如今啊,得提著心吊個膽,生怕哪裏惹到那幫莽夫,又得挨打。”


    “就是,我原先那個恩客朱老爺,每迴來了幾下完事就睡,拿銀子就跟白拿一樣。如今那些莽夫,前些時候竟然,竟然要我們幾個一起,我都說不出口。。。”


    “哎,可不是嘛。我原先那位朱老爺也是極通情達理的,有時陪著嘮嘮嗑就把銀子掙了。如今那些人,那哪是來找樂子,我看就是來耕田的,玩命在咱們身上使力氣。”


    姑娘們閑談間,時常還會說起,某某公子曾在這裏一擲千金,某某花魁曾經如何風光。


    “你們還記得那方木蘭嗎?”


    “記得,那拿匕首亂舞的潑辣小妮子誰不知道呢。”


    “她呀,那陣子整日和一群書生公子們賣弄風騷,既不給摟抱又不給碰手,那群公子們也是夠傻,不知在她身上砸了多少銀錢。”


    “現在她如何了?是不是跟了哪個公子哥?”


    “哪有的事,城破前那會兒,有一晚來了位貴人,是張老爺親自帶來的,你們都不知道吧。那晚在後堂,沒幾個姐妹陪著,我正好也在。人家看上她了!”


    “她那性子怎麽肯從。”


    “哼,當晚就被一輛馬車送了去,第二天白天才迴,聽她貼身侍女說,褻褲上沾著血,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真的假的?”


    “那天後你見她再陪過客嗎?”


    “那她屁股後頭那群公子們呢?他們豈肯罷休。”


    “那群公子?前幾日我聽粗使婆子說在街頭遇到過兩個,蓬頭垢麵要飯呢。”


    “哎,這世道實在是看不懂。朱老爺和那群公子們以前都那麽威風,怎麽說沒就沒了。”


    “閃閃閃,不去接客在這嘰嘰喳喳幹什麽。”


    “哎呦張老爺,您可是好久沒來了。可要奴家疼疼你?”


    “起開,爺還有事。”


    在李布快喝完一壺酒的時候,房門終於被推開了。


    李布歎了一聲,微微搖頭。


    “大人,何故失落。”來人正是張三醒。


    “可惜啊,如此良辰美景,又是這等胭脂香粉地,推門進來的卻是你這糟老頭子。”


    “大人可是對那方木蘭膩了,我可再給大人安排,大人盡管提要求。”


    “俗!”


    “大人要俗氣一點的?”


    “算了,你這等糟老頭子,如何能懂風月。”


    “不水了,言歸正傳。伱和闖軍那邊談的怎麽樣了。”


    說到此處,張三醒一臉愁容。“當晚迴去後,我就叫齊老兄弟們,轉達了大人您的看法。果然不出大人所料,當場就炸了鍋。”


    李布一抖下擺,翩然起身,“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談何容易啊。”


    “後來我們閉門談了三天,還是沒有談攏。有願意全部交出去的,也有僥幸想交一部分的,還有一分都不交想對著幹的。”


    “那如此看來,近日那一批批折損的闖軍,背後就有你們的手筆嘍?”


    “大人猜的沒錯。我們談到最後不歡而散,大致分成了三撥人,我這批是留下來完全投靠闖軍的,還有批是留在這裏觀望的。激進的那批,已經收拾家當出城反投明軍了。”


    “你們陝西士紳盤踞此地二百多年,果然不能小覷。”


    “那是自然。我等在這西安城裏雖然名聲不顯,可在四野鄉間還是有聲望的。”


    李布非常理解張三醒這話裏的意思。西安城是整個陝西的權力中樞,如果是按個人的官職權力大小去排,他們這群士紳就算排到外婆姥姥那,也沒幾人排的上號。


    但是,由於古時的權力結構--“皇權不下縣”,出了這西安城,到了那一個個小州縣,越往下這群士紳的存在感就越強。


    可是呢,朝廷肯定也怕他們的存在感太強,所以對士紳也是有壓製的。這種壓製體現在,絕對不允許門閥大族的出現。不然就會出現唐朝之前的那種門閥大族,甚至可以大到影響到皇權更替的程度。


    所以,如今張三醒他們這群士紳,其實是一個鬆散的聯盟。不然當初也不會找李布來作為他們的權力代言人。


    “闖軍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大人此話是何意?”


    李布緩緩開口,“闖軍侵吞秦王財貨,淩虐秦王家眷,又霸占了秦王府。甚至對我,也就是封了個虛名,還不讓我繼續執掌5000川軍。這麽一搞,也難怪明廷殘餘的軍隊不肯降了。”


    “大人說的是,如今外頭都在傳,秦王本就願投降,可是闖軍因為他要價太高,就攛掇大人您把秦王殺了,然後又背信棄義,隻給了大人一個虛職,甚至把兵權都奪了。”


    “就闖軍現在的做派,把陝西的宗室趕盡殺絕,對你們士紳又敲骨吸髓,很難不讓人往壞的那方麵想。”


    李布想起劉宗敏牛金星那群人的模樣,一招得勢就隻知耀武揚威瘋狂斂財,甚至於利令智昏,幹出如今這等昏招。原本明廷的軍隊是代表皇權的,天然就和士紳們存在對立。可如今闖軍把兩邊都得罪了,硬生生把兩邊人快揉搓到一塊去了。


    這就好比,硬是把兩塊同性相斥的磁鐵,給按到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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