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祠堂的長明燈前,一身布衣的紀凡將燈油填好,旋即看了看供台上一層一層的牌位。


    稍稍靠下的一個牌位,有著紀寶鋒的名字,乃是紀凡親手所刻,他覺得若是父親有知,也會希望同家族其他人牌位,被供奉在祠堂之中。


    “這些牌位不少,得有三十多代了,就算是對於修煉家族而言,也是相對很悠久,隻可惜,祖先的一些牌位,有些都是按照族譜補刻,已經沒有了久遠的痕跡!”紀凡對於一大麵密密麻麻的牌位,心中有著感慨。


    紀凡迴到紀府已經半月有餘,紀珠作為族長,嚴禁他迴來的消息外傳,倒也過得頗為安靜。


    在祠堂中簡單打掃的紀凡,目光微微向祠堂外瞟去。


    出了祠堂沒一會兒,紀凡就看到了紀珠帶著一名婦人進入了堂院。


    “三叔父……”


    有著些許雍容之氣的婦人,見到紀凡就跪了下來,眼淚兒不斷的從眼中湧出。


    “應該是出事了吧?”


    紀凡早就料到不會一直消停下去,看著紀瑩生母哭得傷心,平靜對她詢問道。


    “紀瑩不敬,被平南王責罰!”紀珠沒有細說,上了歲數的麵容露出了為難之色。


    其實也用不著紀珠細說,紀凡能意識到尊卑有別,作為妾室就是要謹言慎行,若是不得臉,比起奴才好不到哪裏去。


    “進入了王府,就是平南王的家事,我這個三叔公若是插手,恐怕會引起王府對紀氏一族更大的嫌隙。”紀凡稍有為難,他知道紀瑩自己迴不來。


    “總不能看著瑩兒被重責,她不能再出事了,若是有什麽後果,家族願意承擔。”還是紀珠幫著說了一句話。


    “那我就去看看吧!”


    紀凡點了點頭,他並不是怕事,隻是覺得朝有朝法府有府規,這麽去王府將紀瑩帶走,名不正言不順。


    如果陵南王還在,紀凡不介意同他說道說道,可是兩年前,陵南王死了,他覺得也沒有必要在同王府和平南王打交道。


    “族長,二爺家的主子迴來了……”


    老家丁剛剛跑入祠堂之中,後麵就已經跟進來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


    “很強!”


    這就是進入堂院的紀明,帶給紀凡的第一感覺。


    堂兄弟二人相見,誰也沒說話,紀明也非以前見到紀凡那樣,充滿恨意的呲語。


    從上一次在幻塵穀外見到紀明,已經過去了十八載,紀凡從他那堅韌的神情,就能看得出來,這些年他經曆了很多。


    麵容年歲大了不少的紀明,同紀凡在堂院錯身而過,進入祠堂祭拜了祖先的牌位,讓紀珠一時之間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紀明之所以帶給紀凡的感覺極強,是因為他身上,潛隱著一種靈修巔峰的力量,就好像是與某種木靈結合了一樣。


    “家族被你害成這樣,你還有臉迴來?”


    不大一會兒,待到紀明在祠堂中祭拜完出來,才對紀凡陰沉言語道。


    紀凡神色很平靜,並沒有說什麽。


    “明兒迴來了!”


    倒是紀珠激動上前,對紀明的身板摸了摸,尤其是稱唿,讓他那成熟的麵容,隱藏著些許不適應。


    “珠姐,正好他迴來了,就讓他去平南王府走一趟吧。”紀凡笑語之際,就要離開堂院。


    其實對於二伯父、二伯母,以及紀明,紀凡早就沒有了仇恨,隨著年齡的增大,兒時一些不好的怨念,他更是放下了很多。


    紀明能夠迴到家族,紀凡心中甚至有那麽一絲欣慰與高興。


    “等等,你剛才說的是什麽?”


    紀明對於紀凡,還是有著看不慣之意,冷聲言語的同時,向紀珠的探詢著。


    “二叔父……”


    有著些許雍容的婦人,再度跪在了地上,她對於紀明迴來,隻覺得是救命稻草。


    “紀氏一族的事,同你沒關係是不是,不要忘了,你也是紀氏一族的子弟。”聽完婦人說起紀瑩的事,紀明眯縫著雙眼對紀凡道。


    “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有你在也就行了。”紀凡攤了攤手,並非完全出於敷衍。


    “紀凡,我就是討厭你的態度,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話嗎?”紀明狠狠注視著紀凡,有著敵視之意。


    “記得啊,你說你會打敗我,不會讓我永遠騎在你的頭上嘛。”紀凡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讓紀珠都不免有些傻眼。


    “你記得就好,去平南王府你也一起。”紀明怒不可抑,像是恨毒了紀凡一樣,有著不算完的意思。


    “想將紀瑩接迴來,怕是不容易。”


    看到殷寶兒出現在堂院外,紀凡則是當先走了出去。


    “紀明,你現在的容貌,好像看著年紀大了一些,怎麽不提前服用駐顏丹?”出了紀府走了一會兒,殷寶兒才輕聲對紀明問道。


    “殷寶兒……”


    紀明沒成想殷寶兒會說出這番話,猶如遭了一記重錘,張了張嘴道。


    “也就是年輕有段好時候,記得當時他還挺俊朗的,現在反倒不如我了。”紀凡嘀嘀咕咕補刀,故意對紀明調侃道。


    “你殺了葉瑤,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父親也不會死。”紀明提醒著紀凡,他不會放下心中的恨意。


    紀明的心情,紀凡還是能體會的,換做是他,同樣不能算了。


    就像是焚天穀的紀卓和那個人一樣,紀凡現在雖談不上恨了,但永遠不會原諒。


    “不知道以後會走到何種地步!”


    紀凡在心中暗暗感歎,紀明同他暫時走在一路,隻不過是看在家族的份上,或許三兄弟以後,還會生死爭鬥相見。


    “最近陵南城可真熱鬧!”


    殷寶兒柔和笑語,緩解著氣氛。


    “在這繁榮的外表下,恐怕陵沙王朝同崇明王朝又要開戰了,牧晴郡主和屠仇都領,兩位叔父應該都認識,除了二人之外,王朝還有些厲害的人物來到了陵南城。”紀瑩的生母,有著對紀凡和紀明的提醒之意。:筆瞇樓


    “戰來戰去,五大王朝平分蒼巒州的情勢,怕是也不會有什麽變化,苦得隻是被征召的百姓與修士罷了!”對於婦人所說的話,紀凡沒有絲毫意外,因為牧晴和屠仇到來陵南城,紀珠第一時間就告訴他了。


    在紀凡看來,不管是正魔兩道,還是各大王朝,如果能奈何得了對方,這天怕是早就變了,這其中夾雜了各方的厲害關係,若是想要跳脫出規則,隻會首當其衝被覆滅。


    “整個修煉界看似混亂,卻有著一種潛在的平衡,宗門的興衰,家族的更替,都在這種平衡之中。”殷寶兒小聲言語道。


    陵南王府在城南,到了王府的銅釘朱漆大門前,紀凡和紀明都沒有說什麽,顯然是不太善於處理這種情況。


    倒是殷寶兒,對著婦人安慰示意,向她傳音說了幾句。


    看著婦人上前拜府,紀明不由皺了皺眉頭:“你對她說了什麽?”


    “隻是一句話,紀瑩的二叔公和三叔公想她了,要看看她。”殷寶兒淺笑著對紀明迴應道。


    眼見王府侍衛剛開始還帶搭不惜理,可沒一會兒就帶著大總管匆匆出來,紀明麵容不免有些深沉。


    “這裏同天羅城的端王府,可是有著太大的區別!”來到平南王府,紀凡更多想的是要怎麽辦。


    既然來了,有些話就要說開,紀凡早早就意識到,紀氏一族在陵南城已經不是個辦法了,他不能一直留在族中,日後難免顧忌不上,可是本就被各方勢力惦記的他,又沒有太好的地方安排家族。


    “三位貴客到來平南王府,王爺高興得很,已經在書房等候了。”平南王府有著中天境修為的老管事,競對紀凡、殷寶兒、紀明三人躬身見禮。


    “管事大人客氣了。”


    不同於紀明的陰沉,紀凡開朗一笑還禮,像是對麵平南王府有著稍許不自然。


    進入王府之中,花園亭台,假山樓閣無不是精雕細琢別具匠心。


    都說是一入宮門深似海,紀凡三人跟著老管事,足足走了半盞茶的時間,過了很多道院牆,才來到了頗為古樸的議事書殿。


    王府中的奴婢烏泱泱的,大小主子也是不少,紀凡能想到,身為一個妾室的紀瑩入得王府,就要沉寂在王府之中,尤其還是在紀氏一族衰落的情況下,更是不會得臉。


    書房內,一名身穿團紋錦袍的青年背手而立,神色極度的平靜,而一邊站著的少女,倒是有著些許忐忑。


    “沒想到竟然還活著,而且來了兩個人,你讓我拿什麽向人交代?”青年嘀咕之後,對站著的少女責問。


    少女身後端著茶盤的婢女,茶碗發出了微不可察的響聲,顯然是顫抖所致。


    “臣妾也沒想到,紀氏三子全都活著,既然找來了,王爺不妨如實相告,那紀瑩不敬在先衝撞冒犯,臣妾不覺得略施小懲有什麽不對,紀氏一族早晚都要覆滅的,我林氏一族的老祖宗,就不會放過他們。”一身錦緞宮裝的少女,隱隱瞥了一眼身後的端茶女婢。


    聽到外麵的腳步聲傳來,錦袍青年雙眼微眯,就連宮裝少女也不說話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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