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北祭城外的官道,一輛馬車平穩而行,車輪壓在地麵上,在寧靜的夜中泛起響聲。


    “怎麽了?”


    馬車內,黃衫老者閉著雙眼盤坐,還是發現了少女的秀手,拂在右小臂內側。


    少女不知道為什麽,出了城之後,姻緣印記的凡字,隱隱有著灼燒刺痛感,冥冥之中,好像發生了痛苦的事,影響著她的心境。


    麵對老者睜開雙眼的目光,略顯稚嫩的少女,隻是目光清冷,輕輕搖了搖頭。


    “你小還不懂事的時候,給你定下這門親事,種下姻緣印記,確實是有欠考慮,但你的木脈之元,卻需要聘寶木心石的滋養。”黃衫老者的神色略顯複雜。


    “紀凡那孩子臨近彌留,姻緣印記一定會對你的心境有影響,再忍耐一段時間吧,若是紀凡離去,這姻緣印記的牽絆也就消失了。”看到少女不出聲,黃衫老者歎了口氣道。


    “他真的很嚴重嗎?”


    少女神色雖冷,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嘴。


    “看樣子像是到了內火攻心的程度,若是沒有玄妙之法通經洗髓,固本培元,隻怕是再難支持!”黃衫老者不太樂觀。


    就在少女不明白姻緣印記,為什麽有微弱灼燒刺痛感,卻又不想提及姻緣印之際,北祭城紀府的天井小院,已經是夜深人靜。


    石屋沉重的厚門緊閉,恐怕誰也想不到,一個看似瀕死的少年,竟在石屋中引火焚身。


    “咯咯!”


    嗤嗤的響聲泛起,一絲絲從六個碳爐中飄出的赤火,仿佛輕柔的絲光,向著盤坐在地的紀凡肉體中鑽,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顫抖,將牙咬得暗暗作響。


    “吸進去!”


    察覺到身體的饑渴空虛感漸弱,本能對疼痛有著抗拒,紀凡不由在心中嘶吼。


    紀凡所修煉的焚火鍛體訣,與創造這鍛體訣之人的修煉方法,還有所不同。


    根據創訣之人的記載,修煉焚火鍛體訣之前,需按照特殊法門,讓手太陰肺經真氣逆行,以拇指少商引導焚火入體,可是這對經脈淤積的紀凡,卻是很難做到的,他此時是在借助身體的饑渴空虛感,用意念作為引導吞噬焚火。


    明明疼痛的臉皮抽搐,青筋暴露,紀凡還要盡量的放鬆,以避免因為肉體疼痛對絲絲焚炎的排斥,這種滋味甚至讓他難以挨下去。


    不隻是肉體的灼燒疼痛,就連紀凡每吸一口氣,那絲絲焚火燎入鼻腔,以及胸內,都會帶給人生不如死的炸肺感。


    如果此時有人在石屋中,就會發現,一絲絲焚炎每每觸及到紀凡焦黑的身體,就會泛起微弱的漣漪,進入他的體內,已經不僅僅是在灼燒皮膚。ъimiioμ


    焚火在紀凡體內流竄,就好像無數尖絲絞動,痛苦無比。


    “我還意識尚存……”


    紀凡心誌極為堅定,盤坐的身形不但沒有倒下,反而進行簡單的吐納。


    莫大的痛苦中,紀凡唯有一絲要活下去的堅持,來進行自我麻木,任由焚火灼燒著身體。


    抗爭命運,抗爭死亡的強烈情緒,甚至逐漸壓製了身體的痛楚,讓此時的紀凡,猶如焚火中的魔鬼。


    就在紀凡感知將要消失之際,盤坐在地維持著吐納的他,身形卻是按照吐納的節奏,緩緩在地麵上順向旋轉。


    紀凡盤坐的身體焦黑,內裏猶如燒紅的火炭,顯出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的紋理。


    經脈的丹力淤積,在焚炎的灼燒下,隱約有著化散的跡象,並滋養著他的肉體。


    刺痛轉為鈍痛,明明難以忍耐,紀凡卻進入了一種短暫奇妙的狀態,心境古井無波。


    一個念頭,就像水滴落在古井中,激起叮咚清響,紀凡身體的吞噬之力緩緩消失,切斷了與體外焚火的聯係。


    六個碳爐中湧到外麵的絲絲火氣,在失去紀凡的接引之後,引燃物體消散在石屋之中,而他焦黑的身軀,則是開始蒸騰出氣韻。


    萬針刺體般的灼痛,並沒有緩解,意識逐漸模糊,紀凡不敢再維持吐納的盤坐姿勢,極為艱難打開雙腿,不顧疼痛向六個碳爐子盡量爬近一些。


    盡管紀凡很痛、很累,可他告訴自己不能失去意識,強自閉目裝死忍耐,趴著唿吸吐納。


    就算唿吸微弱,紀凡也要維係生機,否則他怕自己在這樣的狀態下,連天亮都挨不到。


    粗礪的火氣充斥鼻腔與胸中,就像小刀割著血肉。


    “重傷!”


    此刻紀凡意識到,他還是輕視焚火鍛體訣與修煉之道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這夜對紀凡而言,是如此的漫長。


    在紀凡細細想來,鍛體並不是一蹴而就的,這個過程通常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體現出效果,其中還有很多的側重,諸如淬煉筋肉、煉骨,以及凝煉五髒六腑。


    六個碳爐子的火光,已然變得暗淡,直到天亮,紀凡的心神和肉體,才得以真正平靜下來。


    石床上的被褥,早早就燒成了灰,此時的石屋中,就像是著過了一場火。


    紀凡一身皮肉舊傷顯露,身體被燒得焦黑,但奇異的卻是,在他肌膚上,看不到潰爛燒傷,皮肉更是沒化焦炭。


    “唿隆!”


    厚重的石門拖拉聲音響起,朝陽光亮照進石屋中,拿著水碗的麻臉婦人,看到石屋內被火燒過的景象,頓時露出了受到驚嚇之色。


    “來人,來人,出事了……”


    麻臉婦人看了看被燒得焦黑,氣若遊絲的紀凡,轉身出去就驚慌叫喚開來。


    被麻臉婦人這麽一叫,紀凡也不免心中緊張,不確定現下他的情況,會讓祖父和駝背老者等人作何決定。


    沒多大一會兒,匆匆的腳步聲就傳入了天井小院。


    “這是怎麽迴事?”


    駝背老者衝入石屋的第一反應,怒意已然壓製不住。


    其實不用駝背老者問,眾人也能看出來是著了火,他明顯是問責麻臉婦人沒照顧好。


    盛夏本就燥熱,還擺六個赤碳爐子,即便著火,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隻見駝背老者先是焦急將手搭在紀凡的腕脈上,可是沒過多久,神色很快就化為了驚喜。


    “陳長老,你到是說句話啊?”


    美婦人對紀凡狠毒,卻很在乎他的命。


    “沒想到被燒成這樣,竟然因禍得福了,經脈淤積明顯好轉,整體脈象有力了不少,不過似乎是吸入火氣傷了肺脈,需要花時間調理一下,趕緊將他抬到邊上的屋子內,擦拭擦拭用藥。”駝背老者的情緒,有些按耐不住。


    聽到陳耕年說紀凡有好轉,紀家眾人的心情卻頗為複雜。


    隻有紀凡知道,傷了肺脈,可沒有駝背老者說得這般輕鬆,如果不能開靈脈種靈根,蛻去凡軀,這肺脈的損傷,將會是他長時間難以擺脫的傷病,更不要說駝背老者和美婦人還不懷好意。


    跟著美婦人的丫鬟,忙亂著幫紀凡淨身,待到敷好藥,重新纏上繃帶之後,已然過了一個時辰。


    “這個樣子像沒事嗎?”


    待到紀府的其他人離去,美婦人觀察過石床上的紀凡,透著惱意道。


    “經脈淤積終於鬆動了,情況當然比以前好了很多,就算氣血還不太順暢,但可以運行了,機會或許就在眼前!”駝背老者猶豫一番,好像做出了什麽決定,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瓶子。


    “這是什麽?”


    看到駝背老者在小瓶子中,倒出一顆暗紅色的丹藥,美婦人不免謹慎問道。


    “這是可以增強他肉身恢複力的元血丹,非常的真貴,因為煉製它需要一味重要的藥材,那就是血靈草,這種靈藥,夫人應該聽說過吧?”駝背老者陰森笑語道。


    “你哪來的血靈草?那根本不是靈藥,而是魔藥,即便在葬靈山脈,血靈草也近乎於絕跡了,服食血靈草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輕則血液沸騰發狂不止,重則爆體而亡。”美婦人甚至顧不得對駝背老者敬稱。


    “上了年份的血靈草,葬靈山脈確實不存在了,但不代表沒有年份短的,一年前老夫去葬靈山脈查探,有幸趕上了一株血靈草破土而出。”駝背老者掩飾不住激動,握緊著枯手。


    “為什麽不能再等等,妾身雖不知道這元血丹具體的效果,但加入了血靈草,就足以害死他。”美婦人能感覺到,駝背老者愈發急切。


    “元血丹出自古丹方,雖說煉丹的靈藥年份都很短,達不到得造化、侵玄機之妙,卻也一定有著奇效,趁著此子經脈淤積鬆動,沒有比這再好的機會了,他的自身意識幾乎已經被泯滅,再加上以往服食的迷識丹又融入了沸血草,如今再用元血丹,有很大可能挺過去,倘若錯過這個機會再度經脈淤積,想要蘊養這具活屍就更困難了。”駝背老者看著石床上氣息微弱的紀凡,有著很深的期待。


    “以前老夫倒是沒想到火煉之法,你且再去找三座碳爐子,備好赤碳,老夫要擺下九轉煉丹陣,在此子服下元血丹之後,將他的經脈淤積煉化,這次不要驚動府上的人,紀明能否得到可以寄魂的本命活屍,眼下是關鍵,憑借這具血脈相承的本命活屍,假以時日,紀明甚至有可能成為玄陰宗舉足輕重的強者。”駝背老者說到後來,一副為紀明著想的樣子,有著誘惑之意。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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