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瀝的雨聲響在夢裏潮濕的氣息帶著嫩草的味道在鼻息裏徘徊。耳畔傳來燕子啾啾的細語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夢裏還是夢外恍惚中胡不歸似乎是迴到了童年。


    胡不歸睜開眼睛光亮從一個破爛的小窗子裏透了出來。小窗外是低矮的屋簷屋簷下是一個新築的小巢兩隻燕子探出頭來低聲鳴叫了數聲雙雙飛進了淒迷的煙雨之中。


    胡不歸這才開始打量起自己身居之處。這是一間小而簡陋的黃泥小屋牆角靠著幾柄鋤頭之類的農具靠窗有一張破舊的小木桌除此之外便別無他物了。一隻清脆的牧笛從煙雨中傳了出來樂曲簡單而純淨其中有技巧之外的純樸的美是孩童與老水牛在這春雨中嬉戲的喜悅是傍雨歸家想著家中那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的喜悅。


    胡不歸被這種喜悅感染了體內那個小元嬰打了一個哈欠兩隻小手托著下巴聆聽起來。他起身拉開蓋在身上的薄被走出了小屋。外麵是一間稍大些的堂屋堂屋裏空無一人。突然一陣濕氣撲鼻一個孩童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


    那孩童看見胡不歸歡唿一聲喊道:“奶奶他醒了!”說著身上的蓑衣也顧不得脫便跑向後麵的廚房。隨後一個頭花白的老奶奶跟著那孩童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隻熱氣騰騰的破瓷碗。那老奶奶道:“孩子你可醒啦!來把這碗薑湯喝了驅驅寒氣。”


    以胡不歸的修為又怎需要薑湯來驅寒但是這老人眼中淳樸而慈愛的神情卻叫胡不歸難以拒絕。他笑著接過碗猶如喝酒一般一飲而盡。一股暖流流入心底。


    那老奶奶卻喊道:“慢點喝。小心燙著了。”那孩童躲在奶奶身後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在胡不歸的身上轉來轉去身上的蓑衣仍不住向下滴落著水滴。


    胡不歸笑道:“小兄弟你身上還在滴水呢。快去把蓑衣脫了吧。”那孩童臉上一紅脫了蓑衣轉身出去晾掛。胡不歸又問那老奶奶道:“請問婆婆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地?”他自然看得出這一老一少都隻是普通凡人卻不是救他的那人。


    那老婆婆尚未答話就聽那孩童蹦跳進來道:“這裏是牛家村。你是我出去放牛的時候撿迴來的你當時就躺在我家老牛經常吃草的那片草地上。我是牛年生的。所以我叫阿牛。”聲音脆的向放鞭炮一般。


    胡不歸一聽好家夥一下子蹦出這麽多牛來倒也怪有趣的。胡不歸道:“這麽說是小兄弟救我迴來的了我胡不歸謝謝小兄弟了。”說著抱拳給這孩童行了個禮。那老奶奶卻道:“謝什麽哦出門在外的誰能沒個急難。孩子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去。阿牛你好生陪著客人不許頑皮。”說著轉身又進了廚房。


    胡不歸轉過頭問阿牛道:“阿牛剛才我在屋裏聽見一支曲子那可是你吹地?”


    阿牛揚起小臉道:“怎麽?吵到你了嗎?這牧笛是我阿爹教我的我每天出去放牛就吹著它我家老牛很愛聽地。”


    胡不歸笑道:“我也愛聽你教給我好不好?”說著從懷中取出他天韻師叔送給他的玉簫。學著那孩子牧笛曲子的音律吹奏起來一派江南煙雨之感油然而生。(..tw)一曲完畢胡不歸問道:“怎麽樣?我吹得可還好嗎?”


    阿牛道:“曲子倒也還說得過去隻是太複雜了沒我吹的好聽。”說著伸手去摸胡不歸手上的玉簫。阿牛這也隻童言無忌。隨口一說而胡不歸卻猛然一震太複雜了反而沒有那簡單的曲調好聽這不正是師傅常常跟他說地返璞歸真嗎?頓時胡不歸呆在原地無數奇幻莫測的法訣在他心中飛舞翻騰。這一個真字卻沒那麽容易尋到。


    待胡不歸從失神的狀態中醒過來卻見阿牛依舊很感興趣的把玩著他那支通體翠綠的玉簫便笑道:“阿牛。你若是喜歡我這支玉簫不如就送給你好了。”


    阿牛搖頭道:“奶奶說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胡不歸撓撓腦袋道:“那不如咱們兩個來交換你將你那支牧笛送給我我將這支玉簫送給你這就不算是隨便拿得了。”


    卻不料阿牛立即道:“那可不行胡大哥我這牧笛雖然沒有你的笛子好但它是我阿爹親手給我做的是不能送人的。我見到這牧笛便如同見到了我阿爹胡大哥你這笛子雖然好卻沒法跟我這笛子相比。”


    胡不歸問道:“那你阿爹呢?”


    阿牛眼圈頓時有些紅了低頭道:“我阿爹去了很遠的北方打仗已經走了兩年了。我娘在我三歲的時候就死了家裏現在就我跟爺爺、奶奶三人。”


    胡不歸沒想到竟惹得這孩子傷心了不由得有些歉疚於是轉移話題問道:“阿牛你現我的時候可曾在那附近看到什麽旁人沒有?”其實這話隻是白問以那人如此高絕的身手又怎麽可能叫阿牛見到。果然阿牛搖搖頭道:“沒看到旁人就隻見到你一個。”


    說話間阿牛奶奶已經端上來一大盆紅薯蒸米飯又端上來兩碗熱菜招唿胡不歸吃飯。奶奶給胡不歸和阿牛各盛了一大碗飯然後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吃。胡不歸問道:“奶奶你怎麽不吃?”


    奶奶道:“你們先吃我等著阿牛爺爺迴來了再吃。多吃點兒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


    胡不歸隻覺得這碗紅薯米飯中有著一股子特有的香味兒倒是勝過了無數山珍海味這也是修道中人苦苦追尋的那個‘真’嗎?胡不歸一邊吃飯一邊悄悄用左手在桌下畫了兩道符咒一個是平安鎮煞符一個是聚財增福咒真元透入足下地麵隱沒在堂屋地麵之下了。胡不歸又悄悄將幾枚元寶用真元送入小屋枕頭下。做完這些他一碗飯也剛好吃完。


    吃罷了飯胡不歸起身對著奶奶深鞠一躬道:“奶奶小子吃飽了這便該告辭了。奶奶一家救命之恩小子莫齒難忘保重!”說罷轉身出了門去。


    阿牛追了出來道:“胡大哥你哪裏去?”


    胡不歸牽了他的手在他掌心畫了道隱雷符。一絲真元悄然埋藏在阿牛的右手手掌之中阿牛感到自己手心裏似乎多了些什麽卻又看不到摸不著。胡不歸道:“我從哪兒來便迴哪兒去了。小阿牛若是日後有人欺負你你便用這隻手掌推他但是切忌不可以用它去欺負人否則你這隻手掌便會爛掉你可記住了嗎?”


    阿牛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tw[]胡大哥!”胡不歸卻不知道在二十年後人間武林裏出現了一位人稱奔雷手的大俠行俠仗義除暴安良這卻是後話了。隻見胡不歸灑然走進了煙雨之中阿牛在他身後喊道:“胡大哥給你穿上件蓑衣吧。”


    胡不歸頭也不迴向後揮了揮手人就融進了朦朧的雨霧中。消失不見了。


    杏花、春雨、江南。在煙雨迷蒙之中一個青灰色的人影獨立小橋負手眺望遠山。遠山如黛掩映在一片煙雨水色之中更見朦朧意態。一雙春燕劃破雨霧從那人身畔掠過貼著湖水遠去了。湖水幽碧。有雨珠滴落蕩起無盡漣漪。


    那人佇立良久終展眉一笑喃喃地道:“悟不到便不悟了不如尋個地方喝酒去。”此人正是胡不歸。原來自阿牛家出來懵懵懂懂似乎那個道家的“真”字就在眼前卻總是說起來易得之甚難。


    胡不歸苦思良久自幼所學。平生經曆一一在眼前閃現卻是越想越是嘈雜倒似乎是越學越繁複艱深越活越事故老成倒是越地尋不到個“真”字的蹤跡了。難道說反倒是什麽也不學什麽也不經曆更接近“道”?更接近“真”?


    所幸胡不歸生性之中那份灑脫想不出來便不想了卻不在此處鑽這牛角尖。他這一放手卻避過了一個道劫。許多修道之人在修為達到元嬰地步時便容易鑽入這等問題之中苦苦思索難以解脫最終深陷其中反倒失卻了一顆道心。胡不歸卻想:反正不了解的事也並不止這一件比如說究竟是誰從夜魔手上救出了自己?明明自己當時身受重傷卻為何醒來之後竟然已經痊愈了?此人究竟是誰?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至少他知道經過他們這一鬧夜魔的那場魔王壽筵算是被他們搞砸了。


    胡不歸放開胸襟大踏步走下了小橋沿著青石小路一路前行。身畔是有名的西湖在一片綠柳叢中一處水榭高高挑起一麵酒旗。胡不歸信步而去也不見腳步急促人卻已經到了那酒家跟前。看見的是一間酒樓卻在門廳兩邊寫滿了對聯胡不歸邁腳進去隻見題壁留詩甚多風雅之氣卻似乎蓋過了酒香。


    一個小夥計上前道:“這位公子來點什麽?”


    胡不歸一張銀票塞在他手上道:“有什麽拿手的多做幾個再多取些酒來。”說著選了一個臨窗麵湖地位置坐了下來。卻見樓上許多食客紛紛扭頭看著自己心道:到了酒樓難道不是吃喝嗎?卻有什麽好看的難道都要像你們一樣來作詩嗎?他也不理會那群文人士子模樣地食客等酒菜一上便開懷暢飲起來。他這一番吃喝更令樓上不少人皺眉禁不住大搖其頭。


    而胡不歸端了酒杯卻見那酒水猶如琥珀顏色黃中又微微帶紅一口下去隻覺一陣甜綿軟香卻哪裏像酒不由喚過小夥計道:“我說小二我叫你取些酒水來你卻怎麽給我喝糖水?”


    那小夥計笑道:“客官這是我們這兒最好不過的酒了喚作女兒紅初飲清淡卻甚有餘味這酒要是喝多了後勁卻是了得呢。”


    “女兒紅。”胡不歸喃喃道:“這名字倒也別致。”說著端起酒壇子咕咚咕咚的狂飲起來。此時便有看不下眼的雅士離席而去在這西湖湖畔又幾曾見過這等牛飲的狂徒?胡不歸卻不管這些自顧飲酒待一氣喝幹了三壇女兒紅過後忽的一絲暖意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綿綿軟軟地向身上蔓延。


    要是輕雪在她或許會喜歡這種酒。胡不歸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然而這念頭一起便再也抑製不住猶如那雨水打落在西湖上一般蕩起無盡地漣漪似乎輕雪那一顰一笑盡在眼前這一片煙雨淒迷之中了。就連這杯中的女兒紅也蕩漾起輕雪那水紅色的衣裙讓胡不歸禁不住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他想起了輕雪臨別時的眼神。那猶如冬夜星辰一般的眼神那是可以照亮他心底的光亮。


    當時自己身受重傷幾位師叔更是重傷在身場麵混亂卻沒來得及細想現在仔細想來。那屈長老也是個麵冷心慈的老婆婆似乎在冷峻的麵孔下掩藏著一絲絲愧疚卻不知道奶奶為何在這個時候要召迴輕雪。為什麽一向和藹的天妖穀奶奶會突然命屈長老強行帶輕雪和四哥迴去莫非是天妖穀出了什麽重大的變故?但若說有大變故瞧著屈長老的樣子卻又有些不像。


    胡不歸正在思忖之中卻聽角落裏一對男女低聲說話那兩人聲音極低卻哪裏逃得過胡不歸的耳朵。隻聽那女子道:“董郎你瞧我這簪子是不是戴得有些斜了?”


    那董郎顯然是個老實人他側臉看了看道:“哪裏有戴得很好呢。”


    那女子又道:“董郎。那你說我若斜著戴會不會好些呢?你倒幫我瞧瞧。”胡不歸心中噗嗤一笑心道:這女子倒會折騰人且聽那董郎如何對答。


    果然那董郎期期艾艾半天終於道:“好端端的為什麽斜著戴呢?”


    那女子道:“我瞧你與我說話時。眼睛不看著我卻總是瞟著我頭上的簪子若是不斜著戴隻怕隻有這支簪子而沒有我了。”


    那董郎頓時紅了臉胡不歸卻恍然原來這女子卻是在吃這簪子的飛醋。想來不由暗自好笑。卻聽那董郎道:“我眼中哪裏會沒有你了。隻是……隻是你的臉生的好看我……我卻有些不敢瞧了。”


    他這般說。那女子也不禁臉紅起來低頭道:“有什麽不敢瞧地你若喜歡便給你瞧上一輩子。”語聲越來越小桌子底下卻悄悄牽住了董郎的衣角。


    胡不歸瞧得有趣隻覺得這一男一女十分有趣明明互生情愫卻也這般繞來繞去。卻突然想:那麽自己呢?這兩年胡不歸也慢慢長大了從初遇輕雪到幾度分別這其間也曾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絲情竇初開地滋味但他畢竟是年少卻不知道其使自己早已對輕雪種下了情根。此時看這對情侶攜手望著窗外煙雨猛然間他自己種下地那情愫頓時生出來對輕雪的思念猶如潮水一般泛濫起來。


    胡不歸豁然起身縱身子窗口飛出在一片驚唿聲中騰空而起。此時他心思起伏也顧不得驚世駭俗一展雙臂兩隻巨大的真元羽翼舒展開來耳邊猶聽得那女子驚唿道:“董郎看!那人竟然是個神仙!”


    卻聽那董郎道:“神仙也沒有你好看。”顯然是並沒有扭頭來看足見這董郎卻已經開竅了。胡不歸嗬嗬一笑向著天妖穀方向飛去。身子化為一道青煙消失在這煙雨淒迷的西湖之畔了。


    飛越千山穿過層雲依稀見得身下山勢逐漸險峻陡峭起來一條蜿蜒的大江橫斷大山縱橫東西卻已經是來到了長江之濱。


    胡不歸沿著長江溯流而上不多時便看到一座鬱鬱蔥蔥的山嶺正是碧落山了。


    胡不歸按著記憶中的方位向山林深處飛去不消多時便來到那絕壁之上。也不多想胡不歸縱身跳入萬丈深淵。一陣陣霧氣升騰上來耳畔唿唿生風胡不歸真元運轉緩緩下落隻覺足下有一張軟網心知是那萬千小蛇組成地蛇網足尖一點飛身掠進了絕壁上的密洞之中。


    隻見那條巨大的靈蛇吐著猩紅的信子遊了過來。胡不歸道:“小蛇老胡我又迴來了!”


    那靈蛇頓了一頓認出了胡不歸卻猶豫著要不要放他進去。胡不歸嗖的抱住它水桶般粗細地脖子啪的一抖道:“小蛇你若不放老胡進去就把你抖散了架!”靈蛇頓時軟了下來心中委屈道:怎的這些家夥都會這招?


    胡不歸放開靈蛇笑嘻嘻的躥深進了甬道。甬道之中依舊漆黑一片胡不歸飛掠而過卻見天妖穀內景物依舊野花正漫山遍野開得燦爛穀內一片靜溢確實不像是有什麽變故生的樣子。胡不歸緩步向前卻突然一道影子從樹叢中撞了過來胡不歸一把揪住哪家夥的犄角順勢抱住了它的頭頸哈哈地笑了起來。那衝出來的卻正是胡不歸騎過的那頭麋鹿。


    那麋鹿側頭舔著胡不歸的臉一個壯碩的身子在胡不歸身上蹭來蹭去親熱之態無以言表。胡不歸正感慨這麋鹿倒是不忘交情卻腰間一空原來是酒壺被麋鹿借機叼跑了。那麋鹿酒壺到嘴立即撒開四蹄奔了出去卻原來這番親熱是為了偷酒喝。胡不歸笑罵著追了出去。


    但見那麋鹿四蹄輕盈風一般的穿過樹林向山穀深處奔去度比之從前更快了甚多。擔任它再怎麽快又怎麽甩得掉元嬰已成的胡不歸呢。胡不歸不慌不忙的跟在麋鹿後麵半點趕上去捉它的意思都沒有。卻見那麋鹿嗖的拐入一叢密林消失不見了。胡不歸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漫步而行。不出片刻那麋鹿竟然自己跑了迴來卻原來是這該死的酒壺隻能叫它聞到酒香卻半滴也喝不到嘴隻得乖乖的迴到了胡不歸的身前。


    胡不歸笑道:“早就知道你打不開這酒壺要喝酒還得老子請你!你乖乖的載我去天妖村我便請你喝酒!””說著躍上鹿背拔開瓶塞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隨後一拽那麋鹿的犄角給它口中也倒了一大口酒。這麋鹿一口酒落肚頓時神采飛揚邁開四蹄飛也似的向著天妖村狂奔而去了直卷起一陣煙塵好不壯觀。


    這一人一鹿還沒到天妖村村口就聽見有人慌亂的喊道:“那小子又來了!四哥呢?把四哥看好了!”也有人喊道:“趕緊去通知奶奶和屈長老!”更有人道:“哎呀突然肚子痛我先迴避一下你們頂住啊!”胡不歸騎在麋鹿上不禁滿腦生煙心道:老子又不是強盜何須這般緊張?就算老子是強盜也不會來搶四哥啊!這幫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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